《命痣》凡京

30、第 30 章

　　漫漫暑假转眼就只剩下一个尾巴，这时也到了山城夏天最难耐的时候。

　　每到这时，阴雨连绵，潮湿却闷热，蝉鸣犹如在与天地展开弱小无力的反抗一般，齐齐发出生命最后的声嘶力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多了将死之物的嘶喊，所以喻汐言最近过得尤为晦气。

　　月初的时候，一部古装剧的制作方打电话来点名要程风去试镜，权衡再三后公司决定让他去试一下，没想到真就试上了，剩下的假期都要去外地拍戏。

　　不仅可以逃过苦逼的集训还能顺便去旅游，喻汐言琢磨着找什么借口能让公司同意他跟着一起去，可偏偏在这时喻哲汉到山城出差，直接掐断了他这个美好的愿望。

　　喻哲汉连着一周来公司看他训练，喻汐言虽然跳不好但却要装着刻苦，每天在练舞室重复一支最简单的舞蹈到凌晨，就是为了让老板和喻哲汉聊天的时候能不经意间提一嘴他的努力。

　　喻哲汉这次出差时间特别长，好像是有什么大项目要做，一直到他开学他都没走。喻汐言都快熬不住了，最近天天凌晨睡六七点又起来，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郑悦茜师姐那天回公司遇见他，捧着他小脸看了半天，不敢置信，她们白嫩可爱的瓷娃娃师弟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活像中了邪。

　　而喻汐言也不敢向程风发牢骚，怕影响他拍戏，他也不想问喻哲汉什么时候走，只能每晚躺在床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愁。

　　不过，开了学不用整天泡在练习室里就轻松了不少，同学总说羡慕他们，喻汐言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羡慕他两个清晰的黑眼圈吗？

　　开学一周后就要到喻汐言的生日了，往常都是文诗淇买好蛋糕做一桌好吃的，然后一家人一起在家里给他过，没有什么特殊的，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日他每次都能觉出幸福来。

　　而今年他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爸打电话给文阿姨说第二天放学带他出去吃饭。这样一来，他肯定就没办法在家和阿姨还有姐姐一起过了，本来程风不在他就已经很难过了，生日这种应该高兴的日子还要和他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凭什么？

　　文诗淇看出喻汐言眼里的不情愿，便轻轻搂着他的肩膀道：“小汐，你和爸爸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他在山城留了这么久没准就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不管你们有过多少不愉快，但你们始终是父子，他始终是爱你的，开心点嘛，别让他失望。”

　　喻汐言没有和文诗淇讲过他和家里面的事，她一直以为只是小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小吵小闹，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她，给文诗淇徒增烦恼，于是便装作开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文诗淇将他又往怀里搂了搂，抚摸着他的头道：“我们小汐最乖了，明天如果和爸爸出去吃吃的不习惯的话，你回来偷偷和阿姨讲，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和米饭一起吃，可香了，是不是？”

　　“嗯！”喻汐言这次发自内心的开心点头。

　　在文诗淇的怀里，喻汐言才感觉自己像是变回了可以无理取闹的年纪，可以不高兴就肆无忌惮地大哭，想要妈妈哄他抱他爱他，唱着温柔的调子哄他入睡，在他睡着后轻轻在他脸蛋上留下一个吻。
　　这是他对妈妈全部的想象，可却从未拥有过。如今文诗淇对待他丝毫不差程风半分，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他，时不时关心问候着，就像他真正的妈妈一样。
　　他幸福着也害怕着，害怕有一天文诗淇知道了他和程风的事情，他会不会再次失去这个妈妈。

　　第二天一早他收到了无数同学的生日祝福，可是他却听不到最想念的那个人对他说的“生日快乐”，所以一天都有些闷闷不乐。

　　“喻汐言，你咋个了嘛？过生日还不开心？要不哥发几部新片给你，最新的哦！还是s/m呢，可刺激了！”薛宇骞也直升了十一中的高中部，还是和他们一个班，而且他在新班里也依旧是学委，学习黄片两不误的学委。

　　喻汐言赶紧摆手：“得了吧，那种好东西你自己留着欣赏就好。”

　　薛宇骞却好像一个卖片儿的，不买不让走，他一把搂住喻汐言的脖子，说：“别嘛，你要是不喜欢s/m，我还有车震、户外、黑丝、女仆装……”

　　喻汐言觉得自己耳朵都脏了，拿起政治书大声念了起来。

　　“哎呦，你不看就不看嘛，啷个念紧箍咒！快别念了！”薛宇骞伸手去抢他的书，喻汐言就往旁边躲，两个人就拉过来扯过去的闹着。忽的，听到班上有人发出兴奋中带着克制的叫声，薛宇骞抬头看去，然后也兴奋起来：“喻汐言！别念经了！快看！”

　　喻汐言捂住耳朵埋头看书：“看个屁，你肯定骗我不让我学习，然后自己晚上又偷摸……”

　　“是程哥！”薛宇骞喊道，“程哥你可回来了！”

　　喻汐言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他正好看见程风从门口走进来。他单肩背着书包，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松松散散穿在身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十分装逼的就向着他走来了。

　　那一刻喻汐言的心脏疯狂跳动着，脑袋里闪过无数青春校园狗血剧的片段，此刻，他们便是在某个时空中的一段故事中，他们便是故事的主角。

　　上课铃响了，薛宇骞和程风废话了几句就回自己座位了，程风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说：“早知道不用穿校服我就不回家直接来学校了。”然后他凑近喻汐言低声道：“我在飞机上的时候就恨不得它能直接降落在学校，这样我下飞机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你了。”

　　喻汐言拿起桌上的书挡住自己红了的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着。

　　“喻汐言，你把政治书举那么高给我显摆你有书呢是吗？”老师说道。

　　“啊不是……”喻汐言不敢放下书，他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只好胡说八道，“我就是想提醒大家把书拿出来。”

　　“嗯，真不错，太有集体荣誉感了，”老师鼓掌道，“那你把书放下，看看我是谁。”

　　老师又说了一遍让他放书，他就不好再推脱了，只好把书往下拿了些，漏出上半张脸，然后他看到了台上的数学老师，他的政治书“啪嗒”就掉地上了，全班同学忍了半天的笑声终于放了出来。

　　他“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九十度鞠躬：“对不起老师，我记错课表了。”

　　这下也好，这样他的脸红倒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老师挥挥手：“坐下吧，下次别记错了。来，我们上课，把练习册翻到……”

　　喻汐言坐下后，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桌子底下却悄悄把脚伸了过去踩了一下还在笑话他的程风，这王八蛋都快抖成筛子了。

　　“好了幺儿，我不笑了，别踩我新球鞋。”程风悄悄去拉喻汐言的手，袖子向上收了一些，露出他手腕上戴着的花串，他这才想起这是要给喻汐言的，便从腕上取了下来，“对了，这个给你。”

　　“什么？”喻汐言低头看了一眼，“鲜花手环？”

　　程风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为他戴上花串，说：“我打车来的时候看见轻轨站口有个卖花阿婆，就下去买了一串，想着你戴上肯定好看。”

　　喻汐言将手腕举起，轻轻嗅了嗅花串，道：“真好闻，这是什么花？”

　　程风答道：“玉簪花。”

　　喻汐言道：“我哥哥也喜欢做这种花串，不过他串的是茉莉花。他特别喜欢茉莉花，他住的跨院沿墙都被他种满了，小时候每年暑假偷偷溜出去找他玩儿他都给我串一串儿戴手上。他还会做鲜花簪子，等他穿好戏服化好戏妆把簪子往头上一插，在院子里唱起戏来，像一只在花间寻觅的蝴蝶，好美，我总是看得出神，然后就忘了回家的时间。”

　　喻汐言说着又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花串，喃喃道：“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好想他的茉莉花。”

　　程风捏住花串上的一颗骨朵儿，说：“阿婆那里也有茉莉花串，但是我觉得嗯......戴白色的花不太好，就买了紫色的玉簪花。我要是早知道就给你买茉莉花了，等下放学我们再去轻轨站看看阿婆还在不在。”

　　喻汐言本想开心答应，却想起喻哲汉要带他出去吃饭，小脸就又耷拉了下来。他叹口气道：“我爸在山城出差，他说一会儿带我出去吃饭。”

　　程风说：“没关系嘛，那你们去吃，我去给你买，都给你买回来，铺床上。”

　　喻汐言笑了，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问他道：“你怎么回来这么突然？戏拍完了？”

　　程风愣了一下，随即道：“没呢，这几天没我戏份，就回来休息几天，周六又得走了。”

　　他没提过生日的事，喻汐言也当做不记得。看上去程风这些天在剧组特别累，他的黑眼圈也没比喻汐言淡多少，开学之后喻汐言已经缓过来了，而程风还不知道要在剧组待多久。忘记一次他的生日就忘记了，反正以后他们还会在一起过很多生日，少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

　　放学后，程风回了家，喻汐言坐上了喻哲汉的车，等着他爸说一些祝他生日快乐的客套话以及那些他听腻了的“老人言”。

　　但喻哲汉却说：“你孟伯伯他女儿琪岚特别喜欢你，所以就想着带你们见一面，没准儿以后还有很多接触机会，先培养培养感情也是不错的。”

　　虽然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孟伯伯和他的女儿是谁，但是这话一听就不对劲，喻汐言琢磨了半天才觉出来，他爸不会是要带他相亲吧？不，大概是联姻。

　　他无语道：“我们不能谈恋爱。”

　　喻哲汉倒也没继续藏着，说道：“没让你们现在谈，就先见见。琪岚可漂亮了，这山城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姑娘，你见了肯定喜欢。再说了，爸爸让你来这里又不是真打算让你这辈子就做明星了，咱家里的公司还等着你来接手呢，让你先多深入了解了解这个圈子才能更好管理不是？”
　　喻汐言没答话，他爸把他当傻子，他却清楚得很，什么公司不公司，接手不接手，都是在给他的弟弟喻可言代班罢了，与其那样，他宁愿留在公司重复这些无趣的动作和旋律。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喻哲汉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一句他的生日，连一句客套的“生日快乐”都没有讲给他。所以，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吧，叫他出来只是为了和那个什么琪岚相亲。

　　想想也是，他两岁时候喻哲汉都能狠下心把他送给别人养，又怎么还会记得他的生日。只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难过，明显的感觉到心里有一些早就不该存在的期待这次彻底被摔碎了。

　　就算今天他收到千万句“生日快乐”，这个生日也是不圆满的，因为最该记得他生日的那些人，却早就将他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