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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祗精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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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老板使唤他真的是使唤的越来越顺手了。贝利尔有些无奈的想,虽然总是恭恭敬敬地叫人挑不出错处,但他也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像他们这种人会对吃这种事情这么在意,他们明明是可以不吃东西的。
民以食为天。老板这样说。
那买这些桃子,这种树上能长出来的东西又是做什么呢?以老板的能耐分明可以自己种一颗树,不必要的花销,还要他跑一趟。
老板家的那两个小鬼来了,老板说他如果嫌闹腾可以躲在外面呆一会,就好像是要赶他走一样,但其实老板也该知道,如果他想,他就会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完全是不用避讳的,平日里也只是因为他懒不愿意去做。
贝利尔的心思一直不在路上,也就没注意慌慌张张冲过来的少年。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少年撞在他身上,贝利尔没有动,反倒是少年摔了一跤,但是少年却没有抬头看他,慌乱地道歉。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老鼠。”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看到贝利尔吓了一跳:“Sorry,he……”
“Nevermind。”其实这也不全怪那个少年,毕竟他也有错,而且他还害少年摔倒了,于是他伸出手,一把拉起少年:“您没事吧?”
“啊?啊,我没事我没事。”少年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抱歉抱歉。”
“没关系。”贝利尔顿了顿:“怕老鼠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对嘛,人总会有些怕的东西。”似乎是得到了肯定,少年看向那位姑娘,却看到她皱着眉头。
“但是您最近要小心些。”贝利尔看着少年颈部那那道红线。
“不劳先生费心了。”姑娘有些生硬地将少年拉到身后,有些敌对地望着贝利尔:“既然先生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啊,再见!”少年被拉走,显然还有些愣神,他倒是没觉得什么,还与贝利尔道着别,不过那姑娘显然急匆匆的,估计也是不想再见面了。
“说真的,just remind。”贝利尔耸了耸肩,他真的只是提醒一下,也许语言表达上并不是那么好?
其实兰亭也没有那么远,只要贝利尔想,哪里都不远,只是他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灼华的声音,这人对着旁人分明是同老板一样的奸商模样,对上老板却仿佛智商倒退成了几岁小孩一样,整日里叽叽喳喳的,又任性,害的另一个人祖宗祖宗的叫。
贝利尔正想走进去,却发现兰亭的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而他刚刚并没有察觉。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若是不看那只碧色的眼睛,或许就只是一个相貌精致一些,面上受了些伤的常人——毕竟那银色的面具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连眼睛也没有留下。而少年显然是知道他在,淡淡地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这个人倒是没什么敌意。贝利尔也跟着走了进去:“桃子。”
“辛苦伯爵了。”杜子仁就坐在院子里,桃树下,身边是灼华与文是非,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倒是难得有贵客到访。”
“算不上贵客。”少年的声音冷冰冰的,灼华撇了撇嘴,显然对于此人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而文是非也皱了皱眉头:“我来找我的另一半。”
找情人?贵客,却不让人感到舒服。贝利尔有些好奇。
“坐在院子里说话不太合适,我们先进去吧。”对于少年的态度,老板显然并不在意,倒像是习惯了。灼华与文是非显然并不愿与这人相处,留在了院子里。
“为什么你们不喜欢他?”
“对于全身阴冷的人谁会喜欢得起来。”灼华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相比于少年,他对贝利尔还算温柔了:“大长虫。”
“越是贵客,要求也就越高,越难做到。”文是非倒是能好好说话:“但是这位给人的感觉确实不舒服,按灼华说的,也许是蛇妖,但是我看不出他的原身,所以他应该至少有千年了,我们相对于他便如蝼蚁一般。只是按理说灼华是不会有偏见的,而且是对这样一个千年的妖。”文是非话里有话。
“也不是偏见,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狠心就会有偏见,先生也并非是心慈手软的人。”灼华清了清嗓子:“其实他脾气挺好的,不然就我们这么说,他早该冲出来了,但是你觉得正常的妖谁能做出来挖自己一只眼睛弄出另一个自己跟自己谈情的。”
“你说什么?”文是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说是另一半,结果真的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他也是青丘的人,在老狐狸之下。”灼华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树上:“以他的地位呢,就跟老狐狸一样,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爬上他的床,就跟百年前的皇帝一样。”
“与杜一样?”贝利尔这话一出,文是非出了一身冷汗,扭头看向灼华,见后者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这祖宗可别上去就给人一拳。
“这么说倒也没错。”灼华倒是有些难得的承认了:“其实活得太久有些地方很像,先生,老狐狸,怎么说,他们都是不会轻易与人计较的,尤其是于我们这些小辈,言语上的更不会在意,我现在就算是对天长骂三声他也不会出来捏死我,但是这个人只爱自己。”
“怎么说?”贝利尔一扬眉毛,单纯的只爱自己可并不是什么坏事,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
“我说的爱是情爱。”灼华看了贝利尔一眼:“蛇性本淫,他跟无数人好过,又抛弃过无数人,最后他发现他爱的人是自己,所以挖了自己一只眼睛,将它造成了人,与他谈情。”
“真是个有趣的人。”贝利尔眯起眼睛,走向屋中,灼华则冷哼一声,却没有离开。
“孩子们有些失礼,还请不要见怪。”杜子仁自然是听见了外面的议论,对着少年笑了笑,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却没有丝毫歉意,毕竟说出事实没什么错。
“我只是来找我的另一半。”少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原本的双腿已经变成了蛇尾:“也许那洋人知道了还会帮忙。”
“我不许他插手这个国家的事。”老板偏头看少年:“相识这么多年,你也该了解我。”
“你也并不需要。”少年见贝利尔走进来,带过了刚刚的话:“我打不过你,不会不自量力去触碰你的底线。”
“那么,你用什么作为交换呢?”老板看了一眼门口的纸人,后者像是会了意,在一旁的空位上斟了一杯茶,贝利尔理所当然地走过去,却对那茶水心有余悸,老板的视线并没有移到他身上,却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这样的时候我不会开玩笑。”
少年并不关心他们的对话,从袖中摸出一片泛着玉色光泽鳞片:“这个。”
“这次您是下了血本了。”老板喝了一口茶:“这东西你家那群小孩争了这么久,你就给我了?你该知道我更喜欢香料。”
“我只是听闻老板的朋友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撕取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这东西想必他用得上。”少年半垂着眼:“原本我该送于青丘的君主,毕竟您的那位朋友与我有些相似,可今日出了此事,我便想多些私心了。”
老板接过那片鳞片,握在手中,再摊开手时,一只玉色的蝴蝶翩翩飞走了:“你也不怕我出尔反尔。”
“您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会让灼华与是非去寻。”老板这便是接下了:“若是在人间,他们便找得到,若是不在……那只能用些别的法子了,我想您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族中的糟心事,不劳烦您插手。”少年起身,微微倾身。
“您便在兰亭歇下吧,若是有事也好及时告知。”老板依旧是温和的样子,看向一边听故事的贝利尔:“劳烦伯爵将这事告诉外面的两个小辈,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您的身体可是出了问题?”
“只是老了,总会有些怠惰。”
老板真是使唤他越来越顺手了,不过他也心甘情愿就是了。贝利尔走到院子里:“杜……”
“我知道了。”灼华打断贝利尔的话,小声嘟嘟囔囔:“曼曼都能叫闻松爹爹,我却不能叫先生父亲,孟姨还说我没那个能耐,就算先生不是我们这里的,我也是他养出来的,而且我也不是很差……”
“先生与孟姑娘都是来自于一个地方,许是那里有什么规矩。”文是非拍了拍灼华的肩膀:“而且先生待你也并不输于父亲。”
“知道我都知道。”灼华还是有些丧气:“就是有点不甘心。”
“至少我们还帮得上先生的忙。”
“……也是。”
“看起来蛇先生也是一个钟情之人。”无论对象是谁,都不可否认那少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去寻找他的爱人,这一点对于贝利尔来说还是值得赞扬的。
“钟情?是啊,如果看着自己的另一半被人卖掉随意践踏,说出‘难道我与他殉情还不够吗,毕竟只是一个壳子’这句话,之后挖出了他爱人的眼睛装在了别的躯壳上也算钟情。”灼华有些不屑:“蛇得费洛蒙还真是强大,居然可以让所有异性倾心且产生欲望,甚至连拥有最近的血缘关系的人也无法抗拒。”
“这似乎与阿斯蒙有些相似。”贝利尔有些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不过阿斯蒙是主动诱惑,而那个失踪的“另一半”则是非常抗拒这样的自己。
不出所料的,灼华与文是非的寻找没什么作用,那另一半显然已不在人间,不在人间,或是消散,或是青丘,或是黄泉,也许是被困在哪一个高超的阵法中。
“您的其它的办法。”少年的声线平平的,有些不讨喜。
“这个办法不属于我。”老板将一块香料直接丢到地上,对着贝利尔歪了歪头,后者立即会意,借了把火,随着烟雾升起,老板后退坐到椅子上:“闻松对于您的馈赠表示感谢而这是谢礼。”
“我没有准备其他的代价。”
“对于这件事,我猜到了一些。”杜子仁眯起眼睛看着烟雾形成的屏障逐渐清晰:“这是我的道歉。”
烟雾像是散去了,可他们看到的并不是院子,而是一扇窗,与一个半人半蛇的女人,女人的身材很窈窕,肤色有些黑,不过这并不碍着她的容貌,反倒是与黑色的鳞甲映衬着,呈现一种别样的美感,一个同样是半人半蛇的男人从窗子进来,他们的蛇尾纠缠着,只是不同的是,男人的尾部似乎有些脓肿。
“小弟弟,你也要来吗?”女人对着厌恶外勾人的笑,贝利尔便明白了,这是通过另一个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我就不了……”是男孩的声音,只是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贝利尔摸着下巴想了想:“哦,是那个被砍头的人。”
“被砍头的人。”杜子仁重复了一遍:“这可不是很美观,不过你的另一半已经连同性都能吸引了吗?”
“对于他来说,没有同性。”少年看向贝利尔:“也没有异性。”
贝利尔打了个指响,借着烟雾展示出一张面孔——一张撞到他的怕老鼠的少年的面孔:“就是这个人,我对声音的记忆力很不错。”
“这副躯壳不怎么样。”少年将视线重新移回烟雾:“费洛蒙只针对于人,对于妖……她也许是有人的血统,请求不允许进入这样的东西。”
“也许你的族人只是为了治病,毕竟它的尾巴看起来不是很好。”那男性的蛇已经离开了,有了脓肿的尾巴也就展示在老板的面前:“其实他也只是有些单纯,他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愚蠢。”少年顿了顿:“我该如何去找他?”
“为什么你不去相信你的另一半会自己找来呢?”
“你看,你情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病,然后他要的是你们君上的鳞片对吧。”杜子仁话音刚落便听到了男孩的声音:“他既然把我带过来,就说明我对于那位君上是很重要的,这样,你带我去找君上,我们做一个交换,有事好像商量嘛,君上肯定是可以听我的的。”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杜子仁叹了口气:“如果是妖的话绝对不会相信,即使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也就是这位“蛇王”几乎完全听从他另一半的要求。贝利尔有些惊讶,不过显然,少年选择了默认,屈从于自己的配偶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这在贝利尔的认知里也是这样,所以他才能毫不在意地被杜子仁使唤。适当的任性有的时候是很可爱的,听从也并不是服从。
可惜那女人还是一条蛇,所以对于男孩的话将信将疑,在挣扎之下选择了相信。杜子仁挥手散开了雾气:“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
“为什么她会知道你在哪儿?”贝利尔这句话问的是少年。
“她的情人知道。”少年拿起茶盏:“我明白你的道歉,可我想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真相。”
“你的猜想就是真相。”少年对于老板的信任让贝利尔有些吃惊。
“有人将你的另一半丢入了轮回。”老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眼里带了笑意:“而我们办事不利的引路人并没有发现,但我想你知道这之中的原因。”
“我知道我的怒火该指向谁。”少年看着进来的两个影子,其中的男孩见了他先是红了眼,随后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女人见男孩没什么动静,皱了皱眉头,随后面色有些难看。
“来,不要怕,这次不会很痛。”少年对男孩招了招手,后者愣了愣,缓缓地上前,走到少年面前,随后坐到了少年的身上,一双手环住了少年的脖颈,脸埋在他的颈间,肩膀颤抖着。
“别怕,告诉我,是何人将你送入轮回。”少年的指尖拂过男孩脖颈上缝合的痕迹,像是手抹上有凹痕的沙子一般抚平:“又是何人伤了你。”
男孩的身形随着少年的动作有所变化,当他重新面向少年的时候,已经是一张与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他有双脚,而少年是蛇尾。
女人像是突然回过神,下意识就想逃,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屋子的大门猛地关上,女人面上是难掩的恐惧。
“他说如果我想帮到你,就要先走一次黄泉路……”
“你不需要帮我。”少年的指尖划过男孩的脸:“这世间无人可信,我只信你,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与我欢好,这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我错了。”男孩的声音有些委屈。
“你不必道歉,我的爱人永远不会错。”
“需要我借你一间房吗?毕竟大庭广众的不太雅观。”老板打断了两个人的亲热:“这香能驱鬼神,不会有人打扰。”
“多谢老板。”少年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他的爱人:“这个东西还请老板暂时帮我保管,等我离开后便会带走她。”
“如果将来无处可去。”老板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黄泉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