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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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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夜色渐深。李亦思终于结束论坛里的唇枪舌战,看到对方贴上去的“I服了U”,心满意足地下线关机,站起来伸个懒腰。
下楼倒水,却意外地发现玄关的灯还亮着。反射性地扫一眼黑暗中因玄关的灯光而略微有些光亮的客厅,面对落地窗的沙发上有人静默地坐着,入定一般。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亦风。
亦思本想直接回楼上不再去打扰,却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了想,还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似乎才惊觉有人,亦风转头。暗淡的光线让他的半边脸隐了去,那个侧脸便显得有些黯然有些落寞。亦思忽然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哥……”
亦风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亦思走过去,把手轻放在亦风脸上:“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好难看。”
亦风闻言愣了愣,终于收起那个让人看了比哭还难过的勉强笑容。
“哥,今天怎么回来了?”虽然陶夭早已出差回来,陆清悠也早就搬出你公寓,但你也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了不是……
亦风疲惫地摇摇头,没有说话。看来真是累了。只是不知道是身累,还是,心累了?
亦思没有再问下去,理解地沉默着坐到旁边,让亦风侧转身平躺到沙发上,再把他的头移到自己腿上,替他轻轻按摩着太阳穴的部位。深夜幽静,只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片刻之后,亦风微微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来:“今天中午市中心的一幢写字楼发生火灾,死伤很多。急症室一下子送了几十个伤者进来,各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去紧急支援。我赶过去的时候,看到送进来的两个人,”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描述,“两个男人,已经被烧伤得不成人形,大概一直是拥抱的姿势,皮肤组织甚至都已经连在一起。结果送进医院的时候,所有医生护士都不愿意去诊断……”
亦风微闭着的双眼没有睁开,睫毛却一直轻轻抖动着。回想起中午那些混乱的场景——哭泣声、呻吟声、呼喊声,嘈杂不堪,急诊大厅里挤得水泄不通。抢救室根本不够用,只得将伤者和从各科室调运来的仪器、器械置于大厅、走廊,就地实施抢救的也处处可见。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周围医生护士们脸上不自觉出现的厌恶神情还是深刻地印在他眼睛里,还有传进他耳朵里的议论纷纷——
“同性恋吧?”
“肯定是。”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好恶心。”
“就是啊,不会有爱滋吧?”
……
缓慢而疲惫的叙述又沉寂了下去。亦思试探地问:“那他们现在……”
亦风摇了摇头。
亦思按摩的手指一直没停。“这是两个人自己的事。”世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人生、爱情,皆是如此。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不能强求所有人赞同并且接受自己的观点,其实也不需要所有人赞同或者接受自己的观点,不是吗?
亦风仍然没有开口。周围的气息透着浓浓的倦怠。
“而且他们也是幸福的,毕竟他们是真正的至死不渝。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在一起,由生到死,一直在一起呵。”还有什么能比相依相伴更能诠释幸福的含义?还有什么能比生死与共更加惊心动魄?
沉默片刻,亦风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脸上却终于隐约出现笑意的纹路。“李医生,其他病人有你亲自按摩的待遇么?”原本凝重的气氛刹那烟消云散,连呼吸似乎都变得轻松起来。
“现代服务都提倡人性化,尤其心理。不过——”俏皮地笑笑,亦思脸上并不精致的五官却显得异常灵动起来,“我就诊时从不主动碰触病人的。”
“哦?”亦风挑眉,表情是愉悦的。
“我倒是想试试什么时候能胳膊肘往里拐拐,可哥哥们总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沮丧的表情、叹息的语调拿捏得都恰到好处——如果眼里的调侃意味不那么浓的话。
“呵,现在不就是在咨询?李医生?”现在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黑线加青筋,“哪有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三句话的心理咨询啊?!”能这么快就打破沉重的氛围,其实从头到尾都不需要自己的介入。亦风的自我疗伤能力,亦思心知肚明。
即便出口的那短短几句话,也不是劝导,不是安慰,不过就事论事的感慨而已——李家的人,从来都是理性到漠然的,从来都是跳出当局的圈用旁观者的眼光去处理所有的事,怎会允许让自己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困惑迷茫?——S城最受欢迎的专业心理医生、多少人挤破头才能拿到预约的李亦思,在面对自家人时,却从来无用武之地。
两人互道“晚安”,上楼回房。亦思刚要进门,却听到身后亦风略微迟疑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亦思,骄傲……真的这么重要吗?”
亦思放在门把上的手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旋即回复平稳。“哥,我现在很快乐。”
亦风叹息,“我只希望你幸福。”
“谢谢,哥。”亦思微微垂下头,额前的刘海正好挡住她的眼睛,亦风看不到她的表情。“这早已经不再是骄不骄傲这样简单的问题了。”开门,“晚安。”进门,关门。
门外的亦风只剩下苦笑。如何不知道这已经不止是骄傲那么简单的问题,但又能怎样呢?前尘往事,爱恨情仇,太过复杂,纠结缠绕,要如何去解开那个刻意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结?一边是疼爱入骨的亲妹,一边是相交多年的知己,自己的立场太尴尬,又能如何呢?感情的事,本就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罢了,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了,还妄图去为他人解心结?剪不断,理还乱,果然是事不关己则已,关己,则乱。
亦思关上房门,无力地滑落在靠门的地板上。自嘲地笑笑,李亦思,你果然还是修炼得不到家啊——稍稍谈及便是乱了方寸。只是,那又如何呢?
是啊,忘不掉,但那又如何?又能如何?
难道一定要在消失八年的这个人突然再次出现的时候为了表示惊喜而扑过去一个激情的拥抱?或者是在重逢的时候为了表示激动而热泪盈眶地献上一个浪漫的吻?还是要在这个人余情未了地对自己示好的时候为了表示幸福而互诉衷情甚至以身相许?!
呵,多讽刺的一出戏,多像三流白滥小说里的蹩脚情节——男女主角分隔多年后重逢,破镜重圆再续前缘最后喜结良缘,皆大欢喜可喜可贺。可惜,这是最现实的生活,这是两个太过骄傲的灵魂。爱情可以容许一个人骄傲,却不能同时容忍两个人的骄傲。更何况,这段爱情还承载了那么多其他的因素,比如依靠、比如救赎、还比如寄托。
那么多深深镌刻在自己骨血里的过往,谁说一定要选择遗忘?忘不掉的东西,只是让记忆更加深刻罢了。有些感情有些人,一旦发生和相遇,就是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就如呼吸一样自然而习惯。骨血相连,气息融合,生命里就再也抹不去那个人的痕迹。所以没有必要非得把那样的经历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因为如果曾经是一脉同体的感受,就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剔除干净。如果真的除去了,生命只怕也已经不再完整。所以,何必去苛刻地要求自己忘记那些忘不掉的人和事?人的记忆是种奇怪的东西,越想牢记却越记不住,越想遗忘却记得越牢。我们无法选择记忆,但却可以把那些东西埋起来,埋到最深最深的心底,不去翻找不去触碰——即使假装,也是如此坚强而完美的姿态。
时间从来就是最好的杀手。那些曾经的明媚与忧伤,那些快乐得想要永远这样下去的岁月,以及那些痛苦得想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日子,都沿着每一天的日升月落而逐渐淡去,终至虚无。时光的力量无可抵挡,它可以让棱角分明的顽石被流水磨合成圆滑的鹅卵小石;也可以让曾经的刻骨铭心那么轻易地就被冲逝成记忆的云淡风清。
地球照样转动,四季照样轮流,并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不是吗?谁亏欠谁,谁辜负谁,谁抛下谁,谁想念谁,那么繁琐的前因后果,那么复杂的爱恨纠结,失望、悲伤、落寞、孤寂,曾经的负面情绪如今都已远离,那么又何必懂得去想起或忘记。生活,其实不过就是上帝在打盹之前赐给人间的一片安乐和平——纵然只是假象,亦是恩赐。
10月底,冷佳被公派到美国总部学习,时间是两年,回来以后就是公司高层主管的身份。对于充满成败得失和阴谋算计的名利场上一个绝好的机会,没有理由拒绝。亦风得知的时候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关于去留的只字片语——说实话,冷佳不是不失望的。纵使再心如止水的聪慧女子,沾上“情”之一字,亦不过是求那个人的一个在意的眼神,一句呵护的问候。即便知道自己出国已是定局,无论如何也是想要那个人流露出哪怕一丁点的不舍的。女人就是这么一种感性的生物。
这一年的12月31日,李亦风礼貌地婉拒了所有美女的邀约,下了班就早早地回到自己公寓。客厅的电视里正在转播市中心的时代广场上市民跨年的热闹场景,惊叫声、欢呼声、笑闹声,此起彼伏。亦风站在阳台上,脚下一片灯火迷离,整个城市喧嚣繁华。只是,这都与他无关。所谓的节日,不过是人们给自己放纵的借口,结果就是快乐的人更加快乐,寂寞的人更加寂寞。
轻叹一声,进厨房烧水泡面——嗳,人是铁饭是钢啊。生理反应总是要顾及的,不然明天的娱乐版头条竟然是“李家二公子新年夜饿死于公寓中”,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同时,本市另外一个身家富有、长相英俊、风度翩翩的上流社会黄金单身汉打来电话:“在干嘛?”
实话实说:“吃泡面。”
满以为会是同往常一样的调侃,结果竟然是满带羡慕又低声下气的请求:“我过去跟你一起吃吧?”
亦风一口面没咽下去,呛得咳个不停。
“你别急啊,慢慢吃,我去也不会抢你的不是。”
亦风喝了杯水,缓过劲来:“说吧,有啥企图?!”
果然是坏事做多信誉下滑啊……电话这头的谢以笙暗自腹诽,压低声音老实交待:“我阿姨逼着我和那个不知道几杆子才打得着的表妹变相相亲呢。”
亦风失笑:“我这边可只有泡面。”
“我去了就不是了啊。”以笙笑嘻嘻地挂上电话。
亦风的眼皮一阵猛跳。这是传说中的“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所以,当以笙抱着满满两大包食材出现在亦风公寓的时候,毫不意外的亦风所能给的反应就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能知道我们足智多谋的谢大少爷是怎么在新年前一天晚上十点多、超市商场都已经关门的情况下还能买到这么多东西的吗?”亦风的声音怎么都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嘛……从Virgin Snow里拿的……”笑嘻嘻,笑嘻嘻。
自己怎么就忘了谢家旗下的餐厅了……不过——“那你干嘛不直接拿熟食,还拿这么多材料?!”
“因为我今天下午就让餐厅员工放假回去过节了……”笑容无辜,温和无害,天真纯良如同三岁小孩。
亦风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亦风——”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自欺欺人有时候也是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唉,我还是去清悠和陶夭那儿蹭饭得了……”小样儿,不想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还能不知道你死穴?!
亦风的额角冒出几个大大的十字,然后——抱着那两大包食材进了厨房。
——所以说,有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啊……
三分钟后,亦风就从厨房里退了出来,手里还捧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吃吧。”嘴角上扬,让人想揍上去的得意笑容。
以笙的眉毛不自然地抽动几下——
“我说过我这儿只有泡面。”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带了两大包山珍海味啊……”
“要吃自己做去。”
“……”明知道我不会。
“要吃就吃,不吃就饿着。随你自己选。”呵,岂能让你处处占尽上风?
“……”我忍我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于是,身价、样貌、学识、风度,无一不令S城女子心之向往的两大著名钻石王老五在跨年夜凑到一起吃泡面。
零点前几分钟,亦风的手机响起来。闪烁的屏幕上明明白白显示着“亦思”。
“哥,在干嘛呢?”声音清脆,快乐的情绪透过电波传递过来,让亦风的唇角上扬成一个温暖的弧度。
电话那边的环境似乎很嘈杂,应该是——“你在时代广场?”
“嗯,和朋友一起跨年呢。你呢?”
“吃泡面。”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低着头、貌似正在专心应付自己面前那碗面的人,“和以笙。”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停顿,说不清什么原因,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正巧广场上的人开始倒数,电话两边的人都静静听着:“十、九……五、四……一……”
在那声带着巨大欢呼的“零”响起的同时,亦风听到亦思平静的声音:“哥,新年快乐!……还有他。”
“新年快乐!”亦风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开始冒出丝丝喜悦的感动,那是种说不清楚的纯粹而美好的情绪。
亦风把手机塞到以笙手里,促狭地冲他眨眨眼。以笙会意,难得地窘迫起来:“咳……亦思,是我……新年快乐。”
显然亦思没想到电话会到以笙手里,略微有些惊讶和小小的尴尬:“嗯……新年快乐!”
挂上电话,亦思不自觉地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唇角是上扬着的——呵,原来自己竟然一直是笑着的。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很多话也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难开口,只是我们惯常的伪装与刻意的疏离让我们逐渐失去了面对的勇气。鸵鸟只会把头埋进沙堆,人却会把心埋到身体最深的地方,还加上几千道密不透风的防盗门和几万条牢固的锁链,层层封锁起来,再把所有的钥匙丢进深不可测的海底,拍拍手,心满意足地微笑,自以为是地认为再也打不开,谁都打不开,甚至包括自己——人其实是一种比鸵鸟更会逃避的生物。
亦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乐观活泼的女主角说过的那句话——假如我望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我会披荆斩棘地追去;脚扭伤了,跳着也要追;天上下着最大的雨,扔下伞也要追;假如他不等着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是啊,只要跨出了那一步,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那些自以为牢不可破的门锁,其实往往脆弱得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禁不起,便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每个人心上都有那么一道伤口,只是看那个人的那句话或者那个眼神,是那把盐,还是那碗药。
从零点开始燃放的礼花还在继续,绚烂了整个广场上空,如同月夜的七彩霓虹,如此美丽。那些缤纷璀璨的火光,在划破夜空的短短瞬间里,照亮了所有人心底最深刻的梦境。每个人眼里,皆是一片流光溢彩——
新年啊……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亦风刚从以笙手里接过手机,调侃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里的手机就开始了新的跳动——是条新信息。
点开那个闪烁着的小小的信封标志,几个很简单的字:“亦风,新年快乐。”——那两个刻骨铭心到念出来都会感觉到疼痛的汉字清晰地显示在发信人那一栏。
唇角开始自然上扬,然后眼角眉梢都布满浓浓的笑意——整张脸上都是如此愉悦的表情。
所谓幸福,其实真的是很简单的两个字。那样纯粹而美好的物质,如同照亮人心底的一束光,温暖、快乐。
天空中开始飘下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旋转的姿态,如飞舞的精灵,飘洒在这天地之间。这些晶莹的颗粒落在人们的身上、脸上、发梢,是如此的柔软与冰凉。清新的寒冷穿透身体,如同早起时呼吸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让人觉得非常纯粹的干净和快乐。上帝送给人间最洁净的礼物——纯白的新年。
这样寒冷的季节和这样纯净的氛围里,多容易让人兴起那些思念的感觉,以及想念的冲动——
那个清灵俊秀的男子必然是像孩子一样,欣喜地张开双臂,用一个拥抱的姿势去感受这场纯净的洗礼,再用手接住几片飘落的纯白色晶体,看着它逐渐融化在指缝间。那是由心底满满的喜悦所散发出来的,如此珍爱的眼神。亦风眼前几乎可以出现这个画面。他想,它真幸运。
以笙盯着手机屏幕上的“sending to Edith”这几个小小的英文单词,以及几秒钟后的“sent”。脸上平板无波,看不出表情。手上却一直不紧不慢地转着手机,轻轻地晃动着。
亦思点开收到的新信息。很简单的两个单词:“Virgin Snow”。
——Virgin Snow……吗……
——新年里的第一场雪呵,真正的……初雪……
——太遥远的回忆,遥远到几乎已经快要遗忘……却又能够仅仅只是通过两个简单的英文单词就让当时的画面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重放,清晰到……雪地里那个漂亮温和的男孩微笑的眉眼,以及那个靠在庭院的长椅上睡着的女孩清浅的呼吸,都触手可及……
——原来年少时曾经爱过的一切,是可以这样被回忆所记录的,也是可以这样被时光所证明的。
手机振动。
“new message from Edith”——等待已久的信息。
点开。
“Virgin snow in every year”——乐?还是悲?听不出语气看不出情绪。以笙失笑,果然不愧是李家的宝贝千金,与李家一贯给人的模糊印象如出一辙。
不过……至少不是漠视。
——最怕的便是漠然,把肯定与否定、过去与未来,都一同放弃了。
彼此都是聪明剔透的人,棋逢对手的爱情,才乐在其中。细火煮,慢火炖,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这样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他们骨子里都是如此骄傲又任性的人,因着那份不认输的执著,谁也不愿意先跨出那一步,谁也不愿意承认爱上了谁,即使他们对曾经的温暖是那样的迷恋过。
——真不明白,当时那样年轻稚嫩的岁月,那样懵懂的无知的我们,是如何能够坚定不移地相信着“永远”这个最不永远的字眼,那样用力地爱着,甚至当时年少的我们或许都没有能够明白,那样深沉的爱。
——在成人的世界里,年少的烦恼总是渺小的、是微不足道的,然而正因为年少时更加柔软的心,才使得这些痛苦更加沉重,更加不可承受。
然而,像他们这样聪慧理性又淡漠疏离的人,若是没有足够的疼痛,又如何能让他们在那么悠长的分离中仍然将彼此融进了自己的骨血里,刻出了生命里再也抹不去的痕迹。
人生在世,有计较、有得失,成长本就是痛到不会再痛的过程。更何况,小小的年少的他们,就已经学会了代价、学会了衡量、学会了交换。而现在的他们,学会了戒心,学会了更悉心地保护自己,学会了更理智地投入与付出,谁先爱谁、谁更爱谁,恨不得有一盏精准的天平可以用精确的数字来衡量。他们开始穿上防弹衣、戴上防毒面具,曾经柔软温情的心变得百毒不侵。他们努力让自己的爱可以收放自如,可以得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不会因为爱上大海的深邃而沉溺自己,而只让彼此的爱如微风一样清淡而柔和。
——他们不再让自己依赖,也不再让自己因为爱上某些美丽的事物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