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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会成为风 ...

  •   今天多云,骄阳在下午三点多隐入云层后气温仍旧很高,但山间有浓荫,风总是凉的。

      送完周越回去,再回来把车停好,陈安风走到屋檐下抬头看天。

      白云浮动的天空映入他眼底,遮不住那一片深色。
      他驻足片刻,敛眸,抬脚朝门外走去。

      沿着熟悉的山路一直往上走,拐过七八道弯,会有一处断崖,他准备去那里等着,等一个昨天在这里等他很久的人。

      现在才三点多,他到了断崖也才四点,而他要等的那个人却比他还先到一步。

      她坐在断崖边的一棵青松下,正拿着一支画笔在身前架着的画纸上画着远处的海。

      陈安风还是像昨天那样,在弯道处停下,远远地看着她。

      她也像昨天那样,明明背对着他,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但就是知道他来了,
      于是,她回头。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陈安风迎着她的目光再次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艾松雪没打算一直扭着脖子等他走到她身边来,回头继续画画。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多才多艺?”陈安风走到她旁边,嗓音一如既往,低沉,冷感,却又有着独属于少年的清润。

      艾松雪坐在岩石上,画架已经够重了,她懒得再带凳子,现在陈安风站在她旁边,他本来就高,她又坐着,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到他的脸,她索性不看,就继续画着画回他∶

      “多才多艺的不是城里人,是我。”

      听她用很冷淡的声音说着这很拽的话,陈安风笑了声。

      这倒是引得艾松雪抬头看向了他,她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什么样。

      “看来你会的不止这两样。”
      陈安风眼底是稍纵即逝的玩味,但唇角仍斜斜勾着。

      他笑起来有股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痞劲儿,很惹眼。

      艾松雪直勾勾的盯着他,“两样?”

      “柔道跟画画,不是两样?”

      艾松雪反应了两秒,眼睛还是没挪开,“周越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名字也是周越说的。

      陈安风表示∶“他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

      艾松雪这才想起来,外婆说过,只有陈安风一个人愿意跟周越玩儿。
      她收回视线,抬起握着画笔的手,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画完了?”
      “嗯。”
      “你来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吧。”
      “画这么快?”
      “画海很简单。”
      “那画什么难?”
      “人。”

      说到这儿,艾松雪再次抬头看向陈安风,说∶“我还想画一副。”

      陈安风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看着他说这句话,微挑眉,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你能当我的模特吗?”艾松雪问他。

      陈安风半垂着眼,过分浓密且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随着海面吹来的风轻轻晃动,而他的目光始终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可以。”片刻后,他说。

      “那你站到那边。”
      艾松雪抬手指向前面的树。

      陈安风走过去,懒懒地倚靠在树干上,姿态随性恣意。
      有些人只需要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幅画。

      艾松雪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在慢慢将胸腔内的空气呼出时,她才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去换画纸。

      陈安风看她差不多准备就绪,问她∶“还需要我怎么配合?”

      艾松雪手上固定画纸的动作一顿,然后抬眸。

      “看着我。”
      她声音清冷,像雪落,“一直看着我。”

      风吹动额前的发,微遮眼。
      陈安风透过发丝看着她,也本就一直看着她,只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双眸忽的失焦。

      耳边的蝉鸣络绎不绝,树叶在响。
      他的视线在两秒后重新聚焦,眼底那道在刚刚变得虚幻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在蝉鸣与风吹树响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是剧烈的,加重的。

      他没有再说话,遵循她所说的——
      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艾松雪画了他两个小时。
      他看了她两个小时。

      “好了。”
      艾松雪放笔。

      陈安风从倚靠的树干上直起身,朝她走过来,看她画的怎么样。

      艾松雪画的是油画,却有着水墨画的写意,他身后的青松与天空像是只用了寥寥几笔便渲染出意境,人像也没有太写实但特征抓得很好,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他。

      “画得很好。”

      “送你。”
      艾松雪把画纸递给他。

      “谢了。”
      陈安风唇角扬了两分,她请他当模特,到头来他还得谢她。

      “走吧。”他把视线从手里的画上移到艾松雪脸上,“送你回去,你家该吃晚饭了吧。”

      艾松雪看了眼快落至海平线的夕阳,“嗯”了声,开始收拾颜料盒和画架。

      画架看起来很重。

      “我帮你拿架子。”

      “不用。”艾松雪轻松提起画架,“你拿好画,颜料还没干。”

      陈安风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行。”

      艾松雪提着画架朝回走,陈安风拿好画走在她旁边,晚风很好,一同吹过两个人的发梢。

      不知道为什么,艾松雪总觉得这段路变短了,之前她走了蛮久才到断崖,现在回去,即便都是下坡,感觉也太快了些。

      路上她接了个电话,是外婆打来的,问她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说周姨要做饭了。
      这会儿,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已经闻到了饭菜香,想来周姨已经把饭做好了。

      走到门口,她停下,陈安风也停下。

      “明天见。”
      她冲陈安风微歪了下头,语气带着点上扬的尾调,像问句。

      “明天见。”
      同样的三个字,他的是肯定句。

      艾松雪笑起来,发丝随晚风浮动。

      拎着画板走进院门后,她脸上还挂着笑。
      这种对明天有期待的感觉,挺不错。

      “看来我的宝贝孙女今天很开心啊。”
      前面传来外婆的带笑的打趣。

      艾松雪抬头,没有因为外婆的打趣收起脸上的笑,继续笑得坦荡。

      外婆也继续笑着,笑容和蔼又温柔,眼底满是欣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的宝贝孙女这样笑过了。

      “以后记得多笑一笑,你们这个年纪,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艾松雪眨了眨眼,外婆这话是对她说的,她却想到另一个人。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好看。

      至于她,她从来没有故作高冷,遇到有趣的事情自然会笑,只是之前实在没什么事情让她觉得有趣。

      “我看看你今天画了什么?”

      艾松雪把剩下的那副海景图给外婆看。

      “你去断崖那儿了啊。”外婆看这幅画的视角就知道她去了哪儿,“你之前也是在那儿认识陈安风的吧?”

      “嗯,他是经常去那儿?”

      “是吧,我第一次遇见这孩子也是在那儿,小时候我经常在断崖那儿看日落,我估计那孩子也是喜欢在那儿看日落,我回来后好几次去他都在。”
      说到这儿,外婆叹了口气,上一次提到陈安风外婆也是说着说着就叹起了气。

      “那里日落很美,但他不该只在那里看日落。”

      艾松雪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像外婆一样的惋惜情绪,但她有想,等到她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时,她会不会也像外婆这样,因他而感伤。

      她们并没有继续讨论陈安风,周姨饭快做好了,外婆让艾松雪先回房间把画架放好。

      吃完饭,天还没黑,艾松雪推着外婆出去转了一圈,还走的上次那条路,因为外婆说她想去看看那座桥,外公为她修的那一座。

      那座桥就在那里,外婆目光所及的地方,可她却去不了。

      艾松雪不知道外婆还有没有机会去到那座桥上,年初的那一场大病她还能挺过来已经是万幸,医生说她余生可能都要倚靠轮椅生活,想要到从前的健步如飞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了。

      艾松雪本来觉得没有关系,等外婆再静养一段时间,她会推着外婆去继续看世界各地的风景,而且外婆也不像其他老人那样爱跳广场舞,就喜欢坐着看书写书。
      可她能带外婆去很远的看海,却没办法带外婆去一座就在眼前的桥。

      对于外公,艾松雪的记忆很模糊,他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只记得,外公是个很温柔的人。

      八岁那年,她记忆更深的,是她头一次听到了“自杀”这个词。
      外公离世后,外婆自杀了三次。

      她不知道要多浓烈的爱,才会让一个人如此执着的想要追随另一个人而去。
      仿佛除了那个人,这世界的一切都再无意义。

      大家都知道外婆对外公的感情有多深,所以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人劝过外婆再去找个老伴。

      有的感情,即使短暂拥有,也足抵一生。

      这样的爱情,艾松雪觉得她是遇不到了,毕竟她不是一个有丰沛感情的人。

      “外婆,你有什么想对外公说的话吗?”

      “有啊。”

      “我听说过一种说法,人死后只会在坟墓停留一段时间,之后会游荡在这世间,去到他生前留恋的地方,那座桥是你们相遇的地方,又是他亲手所造,如果人的灵魂真的可以随意游荡,外公一定会去那里。”

      外婆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那你替我去一趟,告诉他,他不在的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他。”

      这样的话出自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人口中,很难让人不触动,此刻艾松雪也想知道,拥有外公外婆这样的爱情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明天我就去。”

      “怎么去?你别看着近,过去的路绕着呢。”

      艾松雪笑起来,“我让陈安风带我去。”

      第二天,艾松雪起来就跟周姨打听了去陈安风家怎么走,今天她不去断崖等他了,直接去找他,让他带她去那座桥。

      周姨说,陈安风的家很好找,是这乡镇上唯一一栋大别墅,地理位置还是个风水宝地,三面环水背靠大山,只要顺着家门口那条她没走过的路一直走就能看到。

      艾松雪吃完饭就出了门。

      这边房屋要密集些,人也多些,她是生面孔,几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看她好一会儿,连猫和狗都要打量打量她。

      一路走过来,有好几条狗围过来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至于猫,基本看她两眼又翻个身继续趴在门前晒太阳。
      艾松雪不怕狗,有狗冲她狂吠,但只要看它没有要扑过来的架势她就不管,让它吠,她继续走她的。

      一般放养的狗都是不敢咬人的,乡镇里的人本来也不富裕,没人会放任自家狗去咬人然后赔钱给人打狂犬疫苗,只是偏偏有一些人意识不到自家狗是会咬人的。

      走过房屋密集的一段路后,艾松雪身后原本跟着的五六条狗都掉头回去了,她耳根子终于清净,可惜并没有清净太久。
      一只中等体型的狗在她路过一个弯道时盯着她发出了低吼,跟之前那些只知道狂吠却不敢靠近的狗不同,这只狗的眼神很凌厉,像一只被陌生人闯入领地的狼。

      它死死盯着她,步伐随她的脚步缓慢移动,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低伏姿态,仿佛他在确认对方攻击性不强后就会立马扑上来。

      看到这只狗的第一眼,艾松雪就猜测他可能会动真格,于是放慢了脚步保持警惕,目光则四处搜寻有没有棍子之类可以用来防御的东西。

      她注意到前面一户人家的房屋旁堆满了柴火,柴火堆里有成捆的树枝条,也有一根根堆起来的木条,每根的直径至少有女生手腕那么粗,完全可以用来防身,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

      艾松雪准备慢慢挪过去,可眼前的恶犬并不给她这个时间,突然狂吠着冲了过来。

      出于本能,艾松雪拔腿就跑。
      恶犬紧跟其后,幸好他们之间本身有段距离,艾松雪跑得也不慢,倒也有可能在被追上前拿到木条。

      艾松雪没回头看那条狗是不是快要追上来,只管紧紧盯着前方,可光凭听觉,她也能知道,身后张着一口獠牙的狗里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艾松雪看到前方十米外的岔路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瞳孔骤然一缩。

      “陈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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