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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中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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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去的那个人是“影子”。
凌厉的刀锋拦腰一斩,几乎将他整个人一断为二。
风铃捂住胸口,低低地咳嗽着,有鲜血随着她的呼吸不停渗出来。
只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丁点,这一剑就能刺中她的心脉!
风铃低下头,看着胸前不断渗血的伤口,也是平生第一次,这样的接近死亡!刚才那一刻,她甚至能听到对手的剑削上她骨头的声音。
血不断地流,彷佛全身的力气也随着鲜血不断流逝,令她几乎快要站不稳,但她知道绝不能倒下,茫茫草丛中还藏着一个可怕的敌人。她抬头凝注着前方,目光冷定。
似乎也被对方的气势震惊了,巫祈也没想到风铃居然能杀了“影子”——天下能手刃“血剑”组织第一杀手的人毕竟不多,但他也看见了风铃身上淋漓的鲜血和苍白的脸色,知道这个小师妹同样也伤得不轻。
他奉师父邢天之命,与“血剑”组织的人联手,在半路上截杀玄霄和风铃,却没想到两次暗杀都没有成功,反而损兵折将、铩羽而归。而损失了“十二生肖”的杀手组织更是雷霆震怒!所以“影子”才会和他同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这两个人当场斩杀!
不惜任何代价!
草丛中沉默了一会,那飘忽不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小师妹,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你的刀只是比他快那么一点而已。”
玄霄忽然冷冷开口道:“她不需要快很多!一点就已经足够。”
巫祈的脸色变了,他当然明白玄霄话里的意思——真正的高手过招,只快一点就足以立判生死。
一点,已经足够。
风铃的刀还在滴血,刀锋冷若寒冰,“下一个,该到你了。”
巫祈不说话了,看得出风铃伤得很重,自己只要一语不发,以逸待劳,她便无法判断出自己藏身的方位,只需再过片刻,鲜血流尽,她非倒下不可。
玄霄见他忽然没了声息,已明其意,忍不住骂了一声:“卑鄙!”
风铃却始终淡然,“无妨,其实我早就听说此人是个天生的畸形,现在天还没黑呢,他自然不能露面。”
实际上巫祈相貌堂堂,一向自命不凡,今天却忽然被人如此冤枉折辱,心中不禁火冒三丈。
过了半晌,草丛里才冷笑道:“风铃,今天我若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就算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风铃忽然反手丢掉了刀。这一下连玄霄都大出意料之外,因为连日奔波,又要费力凝冰成形,玄霄所能掌控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手中虽有羲和也只是个空架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风铃的刀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之前无论风铃说什么、做什么,玄霄都并未动容,他知道风铃一向行事稳重,可他从没想过风铃也会这么冒失。
但就在此时,一道劲风已破空而过,草丛里随之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惨叫。旁边那些树木被齐刷刷地拦腰斩断,余力所及,带起地上草叶纷飞。
这是玄霄第一次看见风铃使用特技。并没有刀光,但这一击的光芒却几乎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亮。
风铃的必杀技——无色刀!
一击必中,一击必杀!
风铃当然没有第二把刀,玄霄只看到她的右手虚抬在胸前,然后果断地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
她这一招和琼华派聚气成剑的心法有些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有别于慕容紫英有形而无质的剑气,无色刀更倾向于无形无质,破空之际也无声无息,却轻易地将两丈外的空气生生撕裂!
一般用刀的人很少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刀更注重的是力量,但无色刀却是力量和速度二者兼而有之。当年羲和斩的威力,怕也不过如此吧?玄霄想到这,心中一凛。
一招毙敌的同时,风铃也向后倒了下去。玄霄急忙飞身上前,接住了女子遥遥欲坠的身体,触手之际,他觉得自己接住的仿佛是一片瑟瑟发抖的风中落叶。
他从未想到,如她这般文弱秀气的女子,真正动起手来的时候,竟然这么………… 不要别人的命!
鲜血淋漓而下,染了玄霄一身,白衣上,顿时赤血殷然。
玄霄不知道她的伤势究竟有多重,但他也知道再这么下去风铃必死无疑。赶紧扶住她肩头,她胸前有一道极深的血口子,鲜血还在往外流着。可惜自己现在偏偏不能使用仙术,玄霄一急之下也没顾多想,本能地伸出手去捂,但风铃伤势极重,仅仅用手去捂怎么可能止得住血?
风铃勉力睁开眼,推开玄霄的手,“别……”刚说了一个字,却被玄霄蹙眉打断,“虚空之刀极为耗气,你别再勉强开口!”
他看了看风铃苍白得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在她的脸色逐渐从苍白转为灰败之前做了个决定。略微抿了抿薄唇,冷然道:“事出紧急,恕我失礼了。”
迅速点了她胸前几处要穴,使血流暂缓,然后从自己衣袖上撕下几条布料下来,又扯开她胸口的衣襟,先把止血的药撒在伤处,再缠好绷带。看着包得像粽子一样的伤口,玄霄有些自嘲地摇摇头:自己的手一向都很稳,不知这次是怎么回事……
再看风铃,早已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玄霄不敢耽搁,急忙从马背上的包袱中翻出药箱,从中找出两瓶紫菁玉蓉膏来,一口气都给她服下去。过了一会,见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总算是趋于平稳了,血也都止住了。玄霄暗自无奈,想当初他可很少用这些东西,要么用仙术,要么使归元真诀。不过只要等到了青峦峰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难熬了,到时借助望舒之力,便不怕这个身体四分五裂了。
玄霄停下手,又为难起来,以风铃此时的伤势,是不能再策马赶路了,否则路上一旦颠簸,伤口再度裂开这条命就算废了。但若留在此处,又不知会不会有更厉害的仇家寻过来。
他心里正盘算着,忽觉风铃轻轻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她已经醒了,正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玄霄伸手按下,止住她的动作,“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风铃吃力地摇头,“这里不能久留……”
玄霄深深蹙起眉,“可是你的伤……”
“只是缓缓的走……不会有事。不能再待下去……”
玄霄听她说得有理,此处的确不宜久留,便自去旁边牵马,回来时见风铃斜倚在那里,用草枝编织着什么。药效发挥作用,她的精神也好了一些,抬头见是玄霄回来了,便指了指面前的小径,“咱们不走大路了,就走这条土道吧。”
从这条大路可以直达青峦峰,风铃所说的小径却十分隐蔽崎岖,恐怕得多出百余里的脚程。
“我杀了巫祈,邢天师伯一定不会放过我,还有那个杀手组织。这条小径是反方向的,绕个大圈子以后才能到达青峦峰。师伯知道咱们着急去那里,多半会从大路追去的。”
“但他们一旦发觉大路上并无咱们离去的踪迹还是会追回来的。”
风铃不答,只是静坐一旁用草枝扎成人形,放在地上挥袖一拂,便似模似样地在地上走了起来。
幻术!
暗度陈仓?玄霄心中大喜:果然好计谋!
风铃又将蟋蟀变作骏马,将人形置于其上,伸手一指前面的大路:“去!”
两骑骏马四蹄翻飞,绝尘而去。频频使用幻术又耗去不少灵力,风铃自觉有些支持不住。
玄霄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以便轮换乘坐。先把风铃抱上去,自己也坐上去,在小径上策马缓缓而行。风铃只觉倦乏,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鲜血流走了一般,眼眸一合,便此沉沉睡去……
***
速度一慢下来,这一天才行进了十来里。在这荒山野岭莫说村庄,就连山精鬼怪都找不见一个,玄霄只好寻片空地安置下来,又从药箱里寻了疗伤的药给她服下。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风铃倚着树干,遥望远方天际,心想那两个傀儡现在正大摇大摆地策马而行,应该是能吸引住刑天师伯的目光,他看到“玄霄”和“风铃”毫发无伤,大概也会唬得惊疑不定,好一阵不敢贸然下手吧。
风铃出了一会神,忽然想起了那个凤凰花仙女沐风,就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玄霄前辈,你还记得沐风吗?”
沐风?玄霄在自己这一百多年的记忆里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找到与这名字对应的任何记忆,便摇了摇头:“我不识得此人。”
风铃愣了,“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她?可惜、可惜……”
“怎么,莫非他是个很重要之人吗?还是说我必须得认识他?”
风铃摇摇头,默然不语。
玄霄心中奇怪: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那她为什么要说可惜、可惜?虽感到有些奇怪,却也并不多问,自寻了一棵树干靠了,闭目养神。他哪知道风铃是在感叹沐风一片深情、空负对玄霄的百年之爱,而对方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风铃等了半天,也不见玄霄问她沐风是谁,便回过头去。暮色中他的侧脸英俊而挺拔,如刀削般的线条给他过于清秀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凌厉的气势,只有当他将那神色狠厉的凤目合上时,风铃才觉得这张面容真的是很俊秀雅致的!
她转过头,还是忍不住说道:“沐风是凤凰花仙女,她会跳很美的舞,编很漂亮的花冠……”她絮絮地说着,也不管玄霄是不是在听,彷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地思念自己的一位好朋友。
玄霄默不作声地听着,一语不发。风铃说了一阵,见玄霄依然毫无反应,只得黯然低下头去。玄霄靠在树干上假寐,心中却暗笑她实在是单纯得像个小孩。
又过了好久,久到风铃都以为玄霄已经睡着了,却不料他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来:“此地到青峦峰只余百余里了,待我取得望舒,便可御剑返回白云观。”
风铃点头,忽问:“你千方百计要拿到死镰,就是想用它来破除东海的封印么?”
“不错,事到如今也毋须瞒你,死镰乃魔族圣物,灵力非凡,只有用它才能破开神的封印。”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明此事?”
“说明?”玄霄冷笑一声,忽然反问:“你很信任你的师父?”
“当然。”风铃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师父人很好,也一直对我很好。”
“很好?”玄霄嘴角挑起,无声地笑了笑,才轻轻开口:“不要去相信你眼睛看到的,或是用耳朵听见的,因为它们都会欺骗你。”
风铃听了这句话,不禁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人若是只关注表象,则必会被表象所惑。”
风铃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不会的,师父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的……”
玄霄便不再和她多说,过了半晌,忽听她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玄霄一怔,侧过头看着她,只听她说道:“玄霄前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玄霄闭了闭眼,淡淡道:“你懂什么。”他一生中命运多舛,先是情人反目,兄弟倒戈,后又被冰封禁地十九年,待出来时却早已物是人非,接下来马上又被神界以“逆天”的罪名囚入东海最深处。
这一生竟然多半都是在没有自由、无人陪伴、暗无天日的时光中渡过,此种感受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能明白,而今竟忽然有一个人对他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玄霄闭上眼,觉得有些好笑,便不再开口,实在也懒得和她分说。
耳中却听她轻轻地叹了一句:“尽别离、遍虚空——只有寂寞,想必才是唯一的真实。”
夜色里,玄霄听到那样一种叹息:很浅很浅,夹带着一丝淡薄得难以察觉的忧伤。
尽别离,遍虚空。玄霄的心狠狠一震:这六个字便是他一生的写照了。
玄霄倏尔动容,这个中滋味只有孤寂了百年的灵魂才能感受,风铃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却能够理解他,故无法不令他感到瞬间的惊心动魄!
而少女的面颊笼在夜色中,使他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或许,他从来也没有看清楚过她。很多时候,她看起来单纯得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有时她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乎有邪肆诡魅的气息丝丝缕缕地从骨子里透出来,还有的时候,她又神秘得令人琢磨不透,譬如现在。
玄霄有些出神,忍不住又向面前这女子深深注目一回。
片刻,唇角终于漾起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