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水,已经渐渐冰凉,但坐在池中的少年却迟迟不起身。
蜷起双腿,然后将头深深埋在环着的双臂中,他感受着这温度。
不觉得热,但身体泡在水中似乎有冷却发热思绪的作用。
当思维变得不是那么活跃时,想起不愿想起的人的可能性也一并降低。
若是在两天之前,见他这么久还未从浴室中走出来,那些讨厌的人一定早就门外大喊大叫了!他真的是很讨厌那样的噪音。虽然十多年以来,耳边不时充斥了类似的声音。应该是早已习以为常,但是他还是无法做到“充耳不闻”!
如今那扇门外,空无一物。
“没有人呐……”久违的宁静让少年紧张的神经渐渐松懈,他缓缓闭上眼。
“嘎、嘎——”压抑着的咳嗽声,透过薄薄的木门灌入少年的耳里。每一声都如重锤敲在心口,生生发疼。
时间不多了……像现在这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知道这一点,他却不得不在女人面前装出一付毫不知情的纯真模样。
“可恶!”握紧拳头,少年狠狠地捶着墙面。
“如果她不在了,我该如何……”埋藏心底的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
如果她不在,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念了!
姐姐、伙伴、爱人……女人对于少年而言,是无法取代的存在。
而明天、或者后天,又或者大后天……,她就……
“可恶!为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
“嗯,好冷……”
红发少年睁开双眼,有些迷茫望着四面白砖。好一会儿,他才了解到自己是在沐浴的过程不知不觉睡着了。觉得冷,是因为池中的热水没了温度。裸露的肌肤被环绕的冷空气刺激,让少年没提防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啊乞——”
也是时候该起来了。这样想着,少年走出了浴室。
环视空无一人的寝室,少年心不在焉地穿上衣裤。到现在他还是感到疑惑,冷血的骑士团中竟然有人替他多垫付了三天的住宿费。
海曼吗?
不,那个男人才不会这么做!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才没有善良到替他这个麻烦着想。
其他人?那更不可能!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个怪物罢了!
怪物……
“哈哈——”想到这儿,少年不觉大笑起来。
算了,现在思考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找出那个“好心人”,然后兴冲冲地跑过去对他说自己有多么感激他?
别开玩笑了!他才没有心情感谢那么“鸡婆”的人!
迅速穿戴完毕,红发少年不支声地走出房间,抽出钥匙,扣上门,然后离开。
“真是无聊……”自己会到游乐场,是因为那张抽奖券。虽然并没有收下奖券,但是回想起男孩当时的笑容,他便忍不住到这儿转转。可是周末,这里是人满为患。
少年懒洋洋地躺在花圃边,身边是穿梭不止的人流。
“……到处都是人啊。”
报纸和电视新闻无时无刻都在强调日本的经济不景气,失业率持续上升,国民平均收入下降,青少年犯罪率上升,社会不安定等等一系列问题。
可是亲眼见到的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人们仍然是衣着光鲜,锦衣玉食,丝毫瞧不出半点经济不景气的迹象。
不过人们的日常生活本就与经济、政治这些大气象没有太多关联。身为“国民”,他们也只会在政府换届时只起几声哄,在银行调低利率时发几句牢骚,大多时候他们对自身以外的事务是漠不关心。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既然是独立的存在,为何人们还是想方设法地要得到他人的肯定呢?为何会在不知不觉中抹杀真实的自我呢?为何在独自一人时却会感受到无可救要的孤独呢?
孤独属于任何人。
“尽管如此,我依然……想再见到你。”
“从今天开始这儿就是你的家。”有着浅棕色波浪长发的少女低下头,笑着对满脸伤痕的小男孩说。
“哼!”男孩别扭地扭开头。
满嘴胡言的家伙。这儿才不是我的家!
我家——我家后院有个很大的游泳池。天气热的时候,性格恶劣、不讨人喜欢的姐姐总会同我在池边戏水。没错!我和姐姐常常在池边……
想到这儿,男孩脑海中闪过了鲜红色的画面:姐姐被不知名的恐怖魔物追逐,残破的家宅,伸张着利爪在空中飞翔的怪物……对了,……我已经没有家了。
男孩的双瞳暗了下来。
“我哪里……都不会去。
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我无所谓,一切是出自自愿。只要有你在,不论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活下去,就算待在这里也没关系。我活着完全是为了你。
因此,我越加觉得那些愚蠢的生物恶心透顶。只有将他们粉身碎骨,我才能安心。或许你也赞同这一点,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及温暖的躯体才是人类的真面目。
但是,你对我来说很特别。这一点,即使是你消失了也没改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人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呢?
起初少年对这个虚伪的“家”的一切是百分百的不屑与抵制。可只是一句话,满身是刺的少年便对她卸下了心中的防备。
“……罢了,或许这样子你才是最帅的。”一次野外训练中,望着一身交错伤痕的男孩,女孩无可奈何地说。
简单的话语,却有着无穷的魔力。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有人认同这样的他。
所以少年才会尽力逃避那个事实!
“虽然最后我即将走到尽头……但我只想问你。你觉得我漂亮吗?”
“这个姿态,可是女人的躯体哟!只是不知道我长大是不是真的这么漂亮。”
“即使在中途有点懦弱、想逃、做梦都没关系,你都必须坚持到最后。”
“希望你能记住这点。以前我不是说过……我并不是为了叫你去杀人才呼唤你去的,而是因为你太笨了,要训练你。”
……除此之外,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
游乐场里,旋转的摩天轮就像是多年没有润滑的齿轮缓慢无力地转动着。
“妈妈——妈妈,我想要那个!”男孩指着高处的摩天轮叫道。
“妈妈——”
“妈妈——”
母亲正红着脖子对丈夫尖叫怒骂,完全无视孩子的呼唤。被母亲忽视,小男生着急地拽着母亲衣角,声音愈来愈响。
“好吵……”坐在花圃边的少年皱着眉头按下了CD PLAYER的播放键,低缓、优雅的女声随即传进耳里。
“……WHERE ARE YOU GOING?”
为什么世间有家可归的人,与无家可归的人,都唱着不知归处的歌呢?
为什么每一首歌都会这么问:
WHERE ARE YOU GOING?
你要去向何方?
WHERE IS YOUR HOME?
何处是家乡?
MY HOME……
我的家……
商店街电器店的壁橱里立满了电视机。
闪动的电视屏幕上不断地出现一家民宅毁坏的骇人场景:
从空中往下看,整座房屋塌陷成巨大的手印状,辨认不出主屋和庭院的界线;周围的民房静静地站着,仿佛是被无形的屏障所保护,不见有丝毫损坏。
少年听不懂主持人毫无扬抑的念叨,但是还是从冗长的报道中听出了熟悉的字眼。
“SHIKISHIMA……”
IBUKI SHIKISHIMA。
原来如此,这是他没有出现的原因啊!
“……那么我现在又该去向何方?”
WHERE SHOULD I GO?
“你等着,我回家拿双鞋给你。很快就回来,你等着。”那个人走之前是这样对他说的,可是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他大概不会来了吧……”少年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上的运动鞋,“而且我现在并非光着脚。”那么,这样一来就他就失去了继续等待的理由了。
可是,少年在游乐场四处游荡之后,还是朝那天他们分手的地方走去。
曾经很想过整天没事可干的日子,结果这样的日子却出乎意料的无聊!
因为只有一个人……
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没有任何事可以做。
这样的生活,寂寞得可怕。
推开通往天台的门,风呼呼地将少年的红发吹乱。
天台上除了他,再无他人。
虽然是料想中的事,少年多少感到些失落。
转身正要离开时,眼角处瞥见水塔边似乎有什么。
“你等着,我回家拿双鞋给你。”
一双蓝白色的球鞋,还有鞋面上躺着一封信。
这个形状狭长的岛国,四面环海。大海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人们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当面对大海时,原先对之的喜爱却化为乌有。地平线上的夕阳让整片海面带上了悲伤的血红色,海浪的拍打声听在耳里也是凄惨的咽咽呜呜。
这样灰暗的大海,真让人厌恶!
黑发少年望着对面的人儿。
狂暴的海风将那耀眼的红发吹得凌乱,像极了舞动得的火焰。
刚才自己歇斯底里地冲他怒吼,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如果你没有事要我帮忙,那我就不需要你了,我会自己找事做……”过了好一会儿红发少年开口道。他的声音仍然是往日的平静与纤冷。
无情的话语听在黑发少年的耳里,却是温暖。
“我也一样,没有其它事可做,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我想……寻找我的家人。既然你这么闲,就陪我一起找吧。”
所谓命运就是不断地相遇,再不断地分离。
至少现在我们会携手走这一段路。
那么,你现在便是我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