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总刷存在感》秋九月

39、038

　　回到镖局，饭菜果然都已经做好了。

　　众人方一坐下，裴老爹便捧了个大酒坛子过来，往谢南倾面前的碗里倒了满满一大碗。

　　是，镖局中人喝酒，没那么文雅，也没那么耐心，向来只图个爽快，什么浅杯细酌的，他们都看不上。

　　“小谢是罢？我听相公一直这么唤你。”

　　“是，伯母。”

　　裴静发现，从进门开始，谢南倾就莫名有些拘谨，坐在凳子上比在大理寺批公文时还要端正挺直。同她阿爹阿娘还有镖局镖师说话，总带着十成的谦逊，半分往日的孤傲都没有。

　　她认识的谢南倾可从来不是这样的！简直像变了个人！

　　“你与阿静的事我们都知晓了，到了这儿莫要见外，就同在自家一样。对了，这酒你尝尝，都是自己酿的，外面喝不到。”

　　嗯？

　　裴静有些惊诧地看向自家阿娘。

　　阿娘向来是最讨厌旁人喝酒的！

　　她方才还一直在想，要怎么在阿爹喝酒的时候做做样子，拦拦阿娘，现下看来，好像有点儿用不上了。

　　“好。”

　　听了谢南倾的应声，裴静又把脖子扭回来，盯向他。

　　些许日子不见，这家伙怎么好像嘴也变笨了，让他喝酒就喝酒，这么一大碗，也不知道推辞一下。

　　眼看那碗要被端起来，裴静赶紧伸手过去，扣住碗口：“阿娘，谢大哥一路赶来，肚子还空着，不能先喝酒。”

　　“对，对，你看我，吃菜吃菜。”

　　谢南倾果然听话地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可筷子还没碰到菜上，裴静就听自家阿娘又开了口。

　　从谢南倾的年纪问到生辰八字，从祖籍哪里问到何时入仕……在她的问题一路往谢家祖上三代而去的时候，裴静终于忍不住了。

　　“阿娘！”她咬了咬牙，在心里默念三遍——抱歉了阿爹，然后道，“你不管管阿爹么？他在你同谢大哥说话的时候，都偷偷喝了三碗了！”

　　听到她的话，裴老爹正要喝第四碗的动作陡然一僵，紧接着就觉得头发有些发麻，一抬头，果然接收到了自家夫人的眼刀。

　　他讨好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小谢在，你给为夫留些面子。”

　　裴静不敢抬头往裴老爹那里瞧，一个劲儿地给谢南倾夹菜：“你快吃，吃鱼。”

　　谢南倾没有看菜，只垂眸看着她，眉眼间升腾起一片笑意：“好。”

　　“还是先吃排骨罢，我阿娘做的糖醋排骨天下无双，你尝尝！”

　　“好。”

　　许是连日来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镖局里所有人都很放松，以至于连阿娘都高兴地开始放纵阿爹，只初时提醒了他两句“少喝些”，后来便根本不管了。

　　一顿饭，从晌午时分，断断续续地吃到了落日西垂。

　　镖师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镖局里逐渐静了下来。

　　裴静看着已经喝趴在桌子上的阿爹，叹了口气：“阿娘，我帮你把阿爹扶回去罢。”

　　“不用，”阿娘直接起身，扯过裴老爹的手臂，往肩膀上一放，动作可谓十分熟稔，就是走得有些困难，“你照顾好小谢。”

　　目送阿娘阿爹离开之后，裴静看向谢南倾。

　　犹记得那时在京城，阿爹来寻她，谢南倾曾请阿爹喝过一次酒。

　　那次，酒也没少喝，阿爹虽没醉倒，但也开始满嘴跑胡话，而谢南倾却能保持着一贯的清明，可见酒量不弱。

　　不过，即便酒量再高，照今日的喝法，也不顶用了。

　　他将一只手臂抵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脑袋，眼睛已有些睁不开，却还硬挺着，目光一片迷蒙。

　　裴静忍着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喝醉了？”

　　“没醉。”

　　答得又快又认真。

　　“行，那你自己走。”

　　谢南倾当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缓了片刻勉强稳住身形，一抬脚，便将凳子给碰倒了。

　　他愣愣地看着那凳子，又看了眼裴静，眼神竟似流露出了几分……

　　无措。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裴静故意板起脸：“谢南倾。”

　　“嗯。”

　　“你将凳子碰倒了。”

　　“抱歉。”

　　说着，便要弯腰去扶，裴静上前两步，没说话，只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同阿娘扶阿爹一样，让他靠着。

　　谢南倾的动作，就这样僵住了。

　　“人都走光了，在这里，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裴静仰头看他，慢慢地同他说，“我阿爹阿娘，本就是豪爽的性子，莫说是我的朋友，就是镖师们的朋友来，他们都会当自己人的。”

　　“我……”谢南倾身体放松了一些，低喃一句，“只是怕他们不喜欢我。”

　　哎？

　　谢南倾这样的人，还会有怕的事呢？重点是，怕的还是旁人不喜欢他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不过话说回来，以他往日那清冷孤傲，说一句话能噎死人的性子，想招人喜欢确实挺难的。

　　至少，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他。

　　可如今，已经不是一开始了。

　　“他们都很喜欢你，”裴静借着逐渐暗淡的日光，扶他往后院走，“我阿爹喜欢你，原因很简单，因为你能陪他喝酒；我阿娘喜欢你，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认为……”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在嘴边徘徊了一瞬，被她换成了旁的：“这次和威远镖局的比试，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有些害怕，其实我也有些怕。当然，还是他们怕的比较严重。你帮我赢下比试，阿娘很感激你，自然也就不会不喜欢你了。”

　　身上的力道陡然增加，裴静下意识地揽上他的腰，没让他向前栽去。

　　将人稳住之后，她偏头，看到谢南倾闭了眼睛，已经睡着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阿娘走起来有些困难了。

　　是真沉啊！

　　她好不容易把谢南倾扶到厢房，又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还浸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手，一直忙到月上柳梢，才把被子给他盖好，准备回房歇息。

　　只是刚站直身子，手腕却被握住了。

　　谢南倾没醒，薄唇却是一动，唤了她一声：“丫头。”

　　这声音几近呢喃，若非屋子里静悄悄的，恐怕根本听不清。

　　“万事都不必怕，”他说，“有我在。”

　　分明都醉成这样了……

　　“嗯，”她在床前蹲下，目光划过他的眉眼，唇角，然后认认真真地说，“我知道了。”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几乎一睁开眼，裴静就想起了一件大事！今日，是她要去威远镖局还彩礼、退亲的大日子！

　　退亲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她赶紧洗漱一番，换妥衣衫，拉开房门，迈步走出，习惯性地闭着眼睛，伸一个懒腰，同阿爹阿娘打招呼：“阿爹阿娘，早！”

　　然后等着那万年如一日的——静丫头起啦！

　　等来等去，竟然没等到。

　　睁开眼，看清院子里的三个人，她愣了一下，赶忙把伸懒腰的胳膊给缩回来。

　　谁能告诉她，谢南倾为何也在这儿！

　　镖局中，许多镖师没成家前，为了走镖方便，都会住在镖局的厢房里。厢房，可与他们的院子隔了两道院墙。

　　她敢保证，昨日，确实是将谢南倾给扶厢房里去了！

　　“谢大哥，也早。”她在谢南倾似笑非笑的神色里走过去，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叫小谢来的，闲来无事，切磋切磋。”

　　裴静看向自家老爹：“输得很惨罢……”

　　“啧，你这丫头，也就输个一招半式。”

　　一招半式？

　　裴静不相信地看谢南倾，就听他道：“伯父功夫不弱，对阵经验亦颇足，晚辈能赢下一招半式，实属侥幸。”

　　“……”万万没想到！谢南倾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裴静借着扶额的机会，觑了他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你太假了！

　　谢南倾也回了个眼色给她，里面就三个字——你不懂。

　　行，她是不太懂。

　　因为听了他说的话，自家老爹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真是没看出来，谢南倾不仅会查案，哄老人家还有一套！

　　阿爹阿娘已经用过早饭，谢南倾却还没，裴静借着这个由头将人给顺顺利利地带走了。

　　一顿饭，她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在第十几次去看外面的天色时，谢南倾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

　　竟然还有一个时辰，真是煎熬！

　　她叹气：“你昨日将时辰定得太晚了，就应该定辰时，不对，定卯时，天一亮咱们就去。”

　　谢南倾挑眉：“我以为，你会想在百姓们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去退亲。若定得太早，他们还未起身，这亲退得恐怕不神气。”

　　谢南倾是真了解她！她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

　　青松镇和京城不同，百姓们都起得早，平日里天刚蒙蒙亮，好多人家门前就会支起小摊，卖菜、卖鱼，热闹的程度就像京城的集市。

　　等天通亮，大家都该干嘛干嘛去了，路上反倒没那么多人。

　　这些裴静没打算同谢南倾说，因为她昨天光顾着开心，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你怎么知道我想亲自去退亲？”

　　“陆家将彩礼堵在了镖局的门口，这口气，你应该想出一出。”

　　说得没错！

　　不过，她狐疑：“京城里若有女子想退亲，都是可以自己去的？”

　　在镇里，可不兴这样，都是要长辈出面的。阿爹阿娘能同意她去，有几分是出于惯着她，但更多的……

　　还是因为谢南倾昨日的那句话。

　　“在京城，”谢南倾琢磨道，“风俗当与这里一般。”

　　他这话说得可真巧妙！

　　裴静撇嘴：“那你还说要带我去。”

　　他默了默，垂眸避开她的目光，端起粥来喝：“你想做的事，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