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她不会洗衣服》白苎新袍

2、第二章

　　苏小稚回到听雨居，虽想极力在面上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却在看见怜儿的那一瞬间，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
　　哭的不仅仅是苏小稚，还有怜儿。
　　从小稚被苏夫人拎着耳朵提走时，怜儿就担忧得直掉眼泪。这会儿，一双秀气的眼早就哭成了肿桃核。
　　见小稚走来，怜儿忙扑上去问。
　　“小姐，耳朵还疼吗...啊，脸怎么了？夫人打你了？还是老爷？！疼不疼啊？肿得好高啊，快来敷敷...”
　　扶她家小姐进屋后，怜儿忙去小厨房取了几个鸡蛋，剥去壳给苏小稚敷脸。
　　苏小稚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抽泣。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姐你犯什么错了让夫人老爷动这么大的肝火啊？”怜儿倒是一张嘴问个不停。
　　“...”不问还好，一问出来，这位大小姐更是觉得胸中愤懑，委屈十分。
　　她恶狠狠地把怜儿手中的鸡蛋抢过来，一口就塞到嘴里。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好像除了眼睛，哪都小小的。小小的嘴里塞下一整个鸡蛋后，噎得嗷嗷直叫。怜儿只得再给她倒水。
　　好不容易咽下了鸡蛋，小稚终于放声哭出来。
　　“呜...呜...爹凭什么只信那姓齐的！他是他什么人啊！我可是他亲闺女啊呜呜呜...”
　　在东一句西一句的叙述中，怜儿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虽然小稚想借此由头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但心中的委屈还是需要宣泄的。
　　小小丫鬟哪能对主子的行为置喙？怜儿只得一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安抚小稚，一边取另一个鸡蛋给她按摩红肿的脸。
　　哭了一阵儿后，苏小稚情绪渐渐冷静下来，面上的红肿也慢慢褪去。
　　她粉拳一握，直砸桌案。一张孩子气的脸庞爬上了坚毅的表情，她一顿一顿地说：“我，要，闯，荡，江，湖！”
　　怜儿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
　　虽说这四个字小姐平日也说了无数回，但这般坚韧而笃定，还是头一回。再配上她那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小眼神，更是令人胆颤。
　　可怜这小怜儿，今天还没过完，就被她主子吓了好几回。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她赔着笑脸，继续给小稚按摩。
　　苏小稚扒拉开她的手，直冲向里屋。
　　怜儿没反应过来，竟被她推的趔趄。
　　她这是铁了心的要走。
　　取一块四四方方的包裹布，拉开放零用钱的抽屉，取出数两碎银；又打开了苏夫人给她准备的嫁妆箱子，随手抓了几大锭一百两的银子，往包裹布里乱扔一气。
　　怜儿被她一连串的动作看傻了眼，等她回过神来小稚已经收拾好一半了。
　　“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弄乱了我还得收拾，大晚上的您就饶了我吧...”
　　“别管我，谁都别拦着我，我就要离家出走！在这个家呆着还有什么劲？人人都不信我，就连你也只会说个车轱辘话！”苏小稚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都冒着火药味。
　　怜儿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挡在小稚身前：“老爷心里肯定还是相信小姐的，只是碍于夫子面子，肯定是要说说你的...”
　　“说我？他凭什么说我？我干什么了？他怎么不说那姓齐的？！”
　　“齐公子他帮着老爷理家产，肯定不能骂他啊...”
　　“那爹就拿我开涮，当着外人的面打我？！那个姓齐的，我就知道他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就知道跟我对着干，不替我说话，还老把我往火坑里推，他安的什么心！”
　　怜儿语塞：“小姐，你还是别太激动...”
　　“别拦着我，再拦我我就把你绑了！”
　　小丫鬟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只能呆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让是吧，好！有骨气！像我苏大侠的丫鬟！”说罢，苏小稚不知道从哪捡来一条粗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怜儿五花大绑起来。
　　虽说怜儿是下人，体力自不会差；但她家小姐自幼习武，这气力劲头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小姐你...唔！”可怜的丫鬟嘴里又被塞了一块手绢，发不出声来，只得通过嗓子呻吟。
　　苏小稚拍拍手，长舒一口气：“呼..安静了....舒服了。”
　　她打的绳结是极漂亮规整的，也不知在哪学的手艺。
　　苏小姐自幼便十分崇拜行走江湖的侠士，意欲结交。故一逮着机会就扮成个公子哥儿模样出去玩。几年下来，也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从他们那里学到的技能，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只多不少。
　　越与这些人交流，她越觉得家里的禁锢实在是太多了，还是闯荡江湖自由，潇洒，又酷。
　　想着这一次终于要彻底脱离家庭，她那颗小心脏就兴奋得狂跳。
　　“还要带些什么呢...”她盘算着，银子银票都有了，首饰也带了一点，衣服带了平日乔装所用的男子衣袍。
　　衣袍，可谓是苏小稚对于“江湖”的第一个印象。
　　试想一位扬名武林的大侠立与房顶之上，腰畔佩剑，头戴顶笠，再穿着一件白色衣袍，风吹得衣角衣袖一摆一摆的——那该是何等风流！何等潇洒！
　　自从小脑袋瓜里有了这个意象，小稚就央着父母给做了数件白色直裾。
　　富贵人家，用料自是与江湖人士不同。虽是白色，却用的是江南贡缎，请顶尖的绣娘绣了无数暗纹，精巧十分。一打眼看去便与那些平民百姓所着之物不同。
　　但苏小姐自幼便穿这高级衣裳，未觉得有何不妥；在和江湖人士打交道时，也只关注了千奇百怪的故事，并未打量人家所穿与自己有何不同。

　　“对了，宝剑！”小稚一拍脑门，猛然想起大侠还缺一把神兵利器。她踩着木凳从多宝阁的顶端取下苏铭之在她八岁时赠她的那把宝剑，名曰承影。
　　这剑寒光厉厉，削铁如泥。是莫邪山庄的洪八所铸。
　　说起这洪八，其实并不叫洪八。他姓洪，名誉，排行老八，故江湖人称洪八。
　　这洪八虽是哥儿几个中顶顶年轻的，却是将铸剑手艺继承最好的一个儿子。因此莫邪山庄的庄主洪荆南十分看重他，并以将来的接班人标准来培养。近几年，洪八更是声名鹊起。
　　再说莫邪山庄。
　　干将莫邪的典故人人皆知，那既然这山庄叫做“莫邪山庄”，一听名字，必是与剑有着关系。莫邪山庄以铸剑而闻名于江湖，凡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必以有一把莫邪山庄所打造的剑为荣。而这其中，最最珍贵而上档次的，则属洪八亲手所铸之剑。
　　洪八出名后，很少再亲手铸剑，大多数时候都是指导下面的弟子。一年只能铸上几把。而这每年流出来的几把剑，则让武林名士们趋之若鹜。
　　苏小稚眼前这把，便是其中之一。
　　苏老爷倒不是真的想让她当大侠，给闺女花这么多钱和人脉搞到这把“承影”，只是为了激励她好好练功，强身健体。只是除了得到承影的第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之外，小稚其余时间没怎么碰过它。原因很简单，师父不让她用真剑。
　　嗯，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
　　“我差点就忘了你了，还好想起来了。”她吹了吹承影上落的灰尘，又拿了块布把它包起来，放入包裹布中。
　　武林名士们若是看到她这样对待承影，怕是要气死了。
　　承影剑流出来的那一年，各位侠士为了争取到它，可都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可惜最后被财大气粗又十分疼爱女儿的苏老爷买走了。
　　这承影剑除了是洪八亲手所铸之外，还有两点十分吸引人。
　　那便是用料与做工。
　　千年玄铁铸剑身，九味真火淬剑锋。
　　剑影一出寒光凛，何人不惧青锋芒。
　　千年玄铁，难遇难得的铸剑佳品；九味真火淬炼，更是仅有少数人懂得的技艺。用料与做工皆如此这般，剑自是寒光凛凛，锋芒惧人。
　　尽数打点好后，已是将近天明之时。她冲怜儿做了个鬼脸，背起包袱走了出去。
　　自是不能从大门出去。这次和往日出去玩不同，还带着一大包行李，守卫看了要生疑的。
　　苏小稚寻了个矮墙，纵身一跃便轻松翻过。
　　她自觉潇洒无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里暗道：“从此我就不是什么苏家小姐了！”
　　苏小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间的姑苏城。
　　黎明时分，路边的草木还有露珠，一颗一颗的，晶莹可爱；晨雾正浓，这江南水乡本就水汽十足，再加上雾气，更是朦朦胧胧，水墨画一般。青砖黛瓦好似都盈着水一般，浸淫在这湿气当中，润泽极了。
　　道路的尽头走来一位挑着扁担的老者，是卖汤圆的。叫卖声又尖又长，带着姑苏口音，咿咿呀呀，好听得很。
　　还挺有意思的。苏小稚心想。
　　但一夜未眠，她困的很。
　　“先...先找个客栈睡一觉吧...闯荡江湖也不能困着闯荡啊...呵...欠...”
　　“听说这福满客栈是全姑苏最好的客栈，就去那吧！”
　　打定主意，抬腿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