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崖》峣岭岐

25、顾陌-饭局

　　两天后，顾陌搬离了原先剧组给他安排的酒店。虽然身处剧组，网络世界的风起云涌一天都没有远离他，幸亏有林芬时刻关注，随时应对。
　　不论是被重新挖掘出来的程锦州 “为爱私奔”，还是顾陌酒店怼私生，乃至网络平台上最近流传着的各式各样的“双人同频”事件，双方粉丝包括cp粉就此互有攻守，但是事件的旋涡中心最后都会旋向程锦州这一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夸赞林芬的工作能力。
　　剧组这边的拍摄还在不咸不淡地进行着。关于拍摄吻戏那天发生的一切，男女主包括剧组上上下下默契地保持了选择性失忆。顾陌和杨音在场外更无一点交集了。

　　这天拍摄完，林芬匆匆赶来，他告诉顾陌，陈姐今天来剧组了，说晚上要约个饭局。顾陌自然知道陈姐的来意，身处这个圈子，有些应酬再不情愿也是躲不过的。
　　陈姐是在来做和事佬的，顾陌想。一桌子人坐得满满当当——总制片、导演、编剧、主演。陈姐特意让顾陌和杨音坐她的左右手。大家方才落座，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长得精悍，顾陌并不认识。他从容地走进来，向大家点头致意。陈姐并没有特意介绍，只是招手喊他老刘，又说快来坐。众人除了杨音似乎都不认识他，便齐齐起立致意。那男子向大家欠欠身，随意拣了个空位坐下。杨音露出平时少有的笑容，向他招了招手。
　　“今天正好路过你们这里，就过来看看老同事们。顾陌，在新组还习惯吗？”陈姐道。
　　顾陌侧过身，连忙接口：“剧组里很多同事都是一起拍《如崖》的老人了，特别亲切。”这次拍摄地点并不在任何影视基地内，附近也没有别的剧组要开工，说是正好路过，顾陌是不信的。
　　“这是小音第一部女主戏，顾陌啊，她很多不懂的地方，你多教教她啊。”陈姐说罢，看看她左右手的两人。杨音闻言，似是害羞地抿嘴而笑。
　　“哪里，哪里，我和小杨老师互相帮助吧。”
　　席上人多，众人一会聊起去年拍摄《如崖》时候的旧事，一会闲扯一些家常，就是没有人说起正在拍摄的这部新剧的任何内容。
　　酒过三巡，杨音的助理进来，说是台词老师找杨音排练，便把她拉走了。不久，众人也各自别过，做鸟兽散。顾陌刚要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搭住了肩——是老刘。
　　“小顾老师，再喝几杯吧。”老刘道。
　　陈姐一边向众人道别，一边笑呵呵向顾陌招手，示意他留下来。

　　重新落座，老刘侧过身向顾陌伸出手：“鲸海传媒，刘忠平。”
　　虽然混迹娱乐圈年限不长，但是面上大大小小的公司、集团，顾陌都是稔熟于心的，圈子里的大佬、巨擘就算未一一见过，名字也是知道的。鲸海传媒，他从未知道；刘忠平，他也不曾听闻。
　　饶是这样，顾陌也不敢怠慢。他连忙起身应和，并伸出双手去接那双粗糙厚实的大手。嘴里恭恭敬敬唤他刘总，叫刘总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小顾老师不知道我们‘鲸海’也不奇怪，我们集团原本做实业的，这两年才逐步涉足影视传媒这个新兴产业。我老刘，还有我们‘鲸海’在这个圈子里都是新人。”
　　“老刘，你太谦虚了。”陈姐接下话茬，又对顾陌道：“去年投资《如崖》的‘北丰’，应该算是‘鲸海’旗下。”
　　说到“北丰”，顾陌略有耳闻，《如崖》的主要投资是“馥丽”集团，另外还有几个出资不算多的小投资商，“北丰”是其中之一。
　　“还是陈姐眼光好，是她提携我发财呀！去年对这个行业不太熟悉，就先试试水。没想到……早知道《如崖》这么火爆，我们去年该多投一点。”
　　一番寒暄后，顾陌了解到这个“鲸海”传媒虽然目前尚名不见经传，但是资金和实力似是不容小觑，正图谋在影视行业大展拳脚。杨音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力捧，也是得益于“鲸海”——她是刘忠平的亲外甥女。当然，“鲸海”的野心并不止于捧红杨音。据刘忠平介绍，他们已注资了多家知名艺人的工作室，与这些艺人达成了合作意向。最近，旗下还成立了经济公司，业内著名的铁腕经济人佟彤，现在已经是“鲸海”的人了。
　　“小顾老师，小音拍完现在这部戏，接下去就要去黄导的新电影进组了。预计明年，等我们这部剧播完，电影也差不多要上线了。到时候，希望是两发‘双响炮’！”刘忠平闲话家常般说起，言语间充满诚恳，“小顾老师，小音没什么经验，你多担待点。”
　　顾陌点头，只能客套几句。
　　业内像杨音这样的资源咖不是多数，但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从不用担心下一部戏的合约，甚至还能挑选自己心仪的相方。顾陌心中多少是羡慕的。显然，他并不是杨音首选的相方。而从刘忠平的话语中，他似乎觉察到这位刘总对自己印象不错。
　　“小顾老师，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刘忠平忽然问道。
　　手头的剧本、广告，各种邀约不少，下一部戏也早签出去。接下去怎么样，顾陌并不是很想和刘忠平分享。
　　“听说，小顾老师最近在网上的各种新闻挺多的……”刘忠平话锋一转，“很冒昧，没有和你商量，就擅作主张——我让佟彤那边的人帮你料理了几件，我是想，你和小音在拍戏，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你了。”
　　所以，之前网络平台上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渐渐平息，所有的事件中心慢慢“祸水东引”到程锦州那边去——是刘忠平那里的“杰作”？这干净利落的作风，确实符合佟彤团队一贯的行事风格。刘忠平的这番话是诚意，也是威胁——他的意思是，今日里他能“翻手为云”帮顾陌摆平了传闻；明日如果不称心，也能“覆手为雨”整治顾陌。
　　顾陌当然心领神会，微笑着举起酒杯和刘忠平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刘忠平今日的来意，并非是顺道来看看外甥女这样简单，顾陌心下了然——他不敢得罪刘忠平，但也绝对不会许诺什么。
　　刘忠平一脸轻松，又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改天我让佟彤把处理这些事情的资料给你发过来。”

　　隔天下班，顾陌便收到了刘忠平那边发来的邮件——里面细致地罗列了这几场“网络舆论”活动中的各个结点，具体到几时几分哪些账号发布什么内容，几时几分再由哪些账号进行转发、控评，以及控评的内容等等。佟彤这个“老江湖”的业务能力真是令人惊叹。
　　“对‘鲸海’传媒动心了？”林芬捧着一沓案子走进来，不经意地问起顾陌。
　　前几天的饭局，杨音的经纪人没有去，林芬自然也不便出席。顾陌回来只是和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其实就算顾陌不说，他也清楚刘忠平的来意。
　　“‘鲸海’除了有钱，一无所有……这种家族企业肯为外甥女砸钱买资源，未必肯为我做什么。我要是签给他们，怕是要无止尽地给他们签的新人做‘踏脚石’，何必呢？而且，我们这个圈子，也不是样样都能用钱买到。我现在并不缺可以用钱买到的资源。”顾陌向林芬娓娓道来。
　　顾陌当天听到刘忠平说，让佟彤帮自己摆平了网络舆论的事心下先是一惊，可仔细一想——佟彤之所以能把那些事情处理得那么干净利索，一方面是她的能力所致，另一方面，她初入“鲸海”，急需一个案子向刘忠平证明自己，所以这件事，佟彤一定是“豁出去”都要干好的。他顾陌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那夜，顾陌曾想和程锦州通个电话，把事情经过告诉他顺带略表歉意。最终，那通电话，顾陌没有拨出去——程锦州不也没有告诉他，他现在拍得格外费劲的这部戏，杨音和陈姐本来属意程锦州吗？娱乐圈终究难有朋友，何况知己。
　　“这部戏再过个把月就能杀青……下部戏开机还有两个多月，中间的空档，你是想休息，还是接点别的——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综艺，考虑得怎么样？”
　　“不去。程锦州不是已经签约了吗？你被我的后援会骂得还不够吗？”顾陌戏谑道，刘忠平让佟彤帮他摆平上一波“网络大战”的事，顾陌并没有告诉林芬。反正事情已经过去，林芬知不知道都于事无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半年，我哪一天不被你的粉丝骂？唯粉骂，cp粉也骂，麻了。”林芬哈哈大笑。前几天，陈然电话林芬，郑重地和他说，本月底双方工作室的合作彻底结束，并代表程锦州和工作室感谢顾陌和林芬在这段时间内的鼎力配合——言下之意就是月底开始，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有任何“cp售后”了。林芬知道，最近程锦州和陈然正为网络上各种传闻做着各种“攻坚克难”，应该已经在为“解绑”做铺垫了。
　　“说好了‘解绑’再去参加，岂不变成我非要缠着他了吗？何必呢——已经有够多人觉得我非程锦州‘不娶’了，真是荒唐。还有人觉得我离了程锦州就演不好戏了？”顾陌冷冷道。
　　“你以为‘解绑’是我们两个团队数好‘一二三，结束’就能结束的吗？只要有足够多的人觉得你俩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你们就不可能完全‘解绑’——他程锦州的一举一动，你顾陌的一颦一笑，都会被有意无意地联系起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解绑’和别人怎么想，没有关系。包括程锦州怎么想，也没有关系。”
　　林芬在手机上翻出一个表格发送给顾陌。“顾陌，你不知道——别的不说，就从商务数据的角度，你都不能着急‘解绑’！程锦州新增粉丝数量虽然不及你，但是粉丝粘性好，消费数据也远远高过你！一旦‘解绑’，对他的商务数据影响不大。而我们这边，我很难想象……”林芬边说，边翻着数据，“这些数据，我们看得到，品牌、商家也看得到。我们这边一旦释放明确的‘解绑’信号，对你后续的商务没有任何好处。”
　　顾陌逐渐蹙眉——数据分析他不懂，但是销售金额赫然入目，他看得一清二楚。
　　“当初，你都选压他一头的品牌，销售压力本身就更大……虽然合约里没有销量要求……但是做生意，谁不看销量呢？一旦没有达到预期，明面上不会说，但下一季都来和你解约——网络舆论会是怎样风向？”当初谈商务，顾陌和程锦州的团队就采取了不同的策略，程锦州以短代为主，顾陌基本都签了品牌可给的顶格title。
　　面对现实的数据，顾陌唯有放弃抵抗：“他那边能同意被我们这样捆绑下去？”
　　“倒是我在陈然那里不好交代……说好‘解绑’了，再去上同一档综艺太不厚道。”
　　“你对我厚道，就行了。那后续你想怎么操作？”
　　“不避嫌——凡是有活动、采访，大大方方不避嫌；不明确——别人问你的态度，含糊其辞，不要给明确的答复；不抗拒——不论什么属性的粉丝按头你那些有的、没的发散，不要抗拒；不解释——对于一切cp营业的内容、素材，不解释……”
　　“这不是‘渣男’原则吗？”顾陌撇嘴道。
　　“你和程锦州比，唯一的优势在于，你单身。他做不了渣男，你可以。”
　　“努力营业的‘渣男’和试图解绑的‘恋爱脑’——大众更能接受哪一种？”
　　“不需要大众接受，粉丝接受就可以了。”林芬笃定地回答。

　　和刘忠平的饭局，林芬拿出的商务数据给了顾陌两记清脆的耳光。他的背后尚没有稳定的资本扶持；他的粉圈也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来积聚和沉淀……剧播前，他能欣然接受程锦州作为前辈处处压他一头；短短几个月，他便想一步登天，样样领先于程锦州，看来是太过急躁了。“捆绑营业”是束缚，也是借力——从而今的形势分析，权衡利弊——林芬的建议是对的。在自己足够强大以前，不论程锦州这边是何打算，他顾陌不能从程锦州这根“藤”上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