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华》云端剪雨

1、【楔子】

　　高跟鞋重重地敲击着冰冷的瓷砖地面，声音凌乱而刺耳，打破了午夜急诊室里特有的肃静。
　　看到我浓重的妆容，休息椅上齐刷刷地迎来一张张陌生却扭曲的脸孔，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把我想成了那种职业的女人，也难怪，今夜我的确是在酒吧放纵，可我万万没有想到，20年来唯一一次迷失，竟会惹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落在我表情僵硬的脸颊上，很痛，如火烧一般，然而我竟没有立刻落泪，不是因为打我的人是我的父亲，而是因为我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舅母的神情，那是一种哀伤，无奈，甚至怨恨的眼神，直刺入我的心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该选择死亡的应该是我，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她的儿子？
　　我站在原地，任木然的身体只靠着极细的尖跟支撑着，几乎要摇摇欲坠，泪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涌出眼眶的，瞬时的火热与冰凉，相互交替着，爬满整个脸庞，眼睛开始酸痛不已，我知道那是美瞳在拼命地摩擦着眼球，这样下去会失明吗？我希望是会的，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腕动脉破裂！多么残忍的字眼，一向追求完美的你怎么会选择这种方式？太恐怖太血腥了！难道这就是你想要表达的意思吗？让我知道之后痛不欲生，真的是你在报复我吗？”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一下一下用指甲扣紧手臂上的皮肉，希望疼痛之后突然醒来，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不愿去猜，更不敢去猜，得知他就要结婚的消息已经让我的心完全枯萎，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或者该安慰谁，我们两个彼此折磨着对方，到头来伤得最深的究竟是我还是他？又或者，我们的伤口已经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割，他的血流干了，我的也早已所剩无几。

　　隔着一道厚重的钢化玻璃，我无法坐在他的床边，无法告诉他其实我对他的爱从来都没有改变，我只能看着他白被单下一起一伏的胸膛，屏息凝神，然后跟上节拍和他用同一个频率呼吸，并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我们并没有离开对方。
　　“咔”地一声轻响，满目愁容的舅母关上了门怔怔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人道是愁得一夜尽白头，我透过脚下本白色磁砖的倒影，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骤然苍老的容颜。
　　“你走吧，就算他醒了我也不会让你见他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一句话，让我彻底无言以对，我是应该走的，走得越远越好，免得他醒来看到我又冲动地做傻事，免得舅舅和舅母一见我就心生烦怨，免得爸爸总是抬不起头来。
　　这么多理由都让我离开，我还能找什么借口留下来？于是，不等舅母说出下一句更难听的话，我已识趣地转过身去，悲伤的高跟鞋又一次引来人们的注目礼，我把头埋得很底很底，紧咬住下嘴唇一口气跑向电梯。

　　冲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心中一片茫然，离开了这里我又该去向何方？回家？不，我在这个城市已经没有家了！回学校？不，相隔两地已经让我饱受煎熬，更何况他现在还生死未卜，我怎么可以回去，怎么忍心回去？
　　踟躇了很久，天边渐渐泛出了鱼肚白，还是没有目的地的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世纪广场，不，去南山公园，哦不，还是去滨海公园。”我随口报出一串地名，心里想着随便去哪儿都好，只要先离开这里。
　　大概是我颓废的样子让那位司机师傅猜到了什么，他竟然没有多问一句就朝海滨大道的方向驶去。
　　天刚蒙蒙亮，街上的车子不多，几个环卫工人已经收了工，蹬着统一的绿色保洁车结伴而回。我把车窗开到最低，任清晨的熏风吹乱我的发丝，一记一记甩打在早已失去知觉的脸颊上。看着街边的房屋一幢幢向后退去，脑海中不禁萌生出最最无知的想法。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送他那幅意味深长的十字绣，一定不会参加那次无聊透顶的夏令营，一定不会听爸爸的话逃到远方去上学，一定不会像跟屁虫一样粘着他，一定不会让妈妈赶上那一班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