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暮桑梧

2、Chapter 02

　　02

　　雾霭沉沉，空气里像是冒着轻烟，细细的雨从天飘散，林荫路上的树都盖着一层层冰凉的珍珠。

　　七点钟，苏妩舞正精心熬制她的伪素颜妆。葱白般的手指灵活地刷了一层淡淡的腮红，终于完工。

　　她起身，又花十分钟在自己的大衣柜里晃了一圈，选了条大红色的连衣裙，叠好，放到书包里。

　　下了楼，小跑到餐厅，拿了一块三明治就往嘴里塞。与她的匆忙形成对比，家里的母上大人陈以枚正优雅地靠着落地窗，与晨光对映，十分悠哉地享用早餐。

　　“你猴急什么？过来吃。”

　　“要迟到了。”苏妩舞灌了口鲜牛奶。

　　“没事，我给你老师说声。”

　　说什么？说她要在家吃早餐，所以迟到了？在她的理念里，花一个小时吃早餐，就是在浪费生命，比如她的母亲大人，她无法理解这种享乐至上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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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妩舞一到学校，就被教导主任叫去谈话。教导主任送上了人道主义关怀，询问她姐姐的情况。

　　教导主任正好是她姐的班主任，她日常为她姐的逃课而圆谎。

　　是的，在开学当天，苏梧梧为了她的新老公，一举逃到了M市，即将开展三天两夜的花痴之旅。这要放在别家，估计她姐的屁股都要开花。可是，陈以枚是个过分开明的母亲，她无条件支持她们的事情。

　　凡事都一句话解决——没事，我们家有钱。

　　有钱了不起啊？对啊，在她们家就是有钱了不起。

　　苏妩舞吸了两下鼻子，掩了掩眼睛，假装悲伤，她道：“姐姐烧得挺严重的。”

　　班老师震惊：“她不是骨折吗？还发烧了？”

　　靠，苏妩舞内心大喊。她妈编得真是离谱到家了，这得多狠啊，也不跟她对个口供。

　　“伤口感染，雪上加霜啊。”

　　“这么严重？看来我今晚得去看看她。”

　　“不用！主任，真的不用！我姐她现在有点抑郁，不想见任何人……”

　　敷衍结束，苏妩舞回到教室，发觉大家一改死气沉沉，一个个脸上都十分兴奋，空气里时不时飘来转学生这样的词汇。这尊大神人未到声先至，整个学校都是他的传说，就在大家守株待兔，如饿狼一般等待他踏入学校的门口时，却扑了一场空。

　　听说手续还没办好，估计明天才来。当然，这不影响大家的期待。

　　苏妩舞回到位置上，翻开一会儿要上课要学习的内容，认真地看着。同桌素问见她回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道：“妩舞，你今天真漂亮。”

　　“我哪天不漂亮？”苏妩舞听见，轻抬脸，那波光潋滟的眼一动，恰似这明媚的盛夏。

　　“可是，庄老师不是让你素颜出镜吗？说这才是清纯的学生。”

　　苏妩舞一听，立即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反复观摩，说好的伪素颜妆呢？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反驳：“难道我不化妆就清纯了吗，难道我不清纯我就不是学生了吗？管他呢。”

　　素问一听，不由得也笑，随即话题转到转学生，道：“哎，那个转学生听说就是我们班的。”

　　“哦。”

　　“你不感兴趣？”

　　“能有多帅？”苏妩舞合上数学书，身板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一笑，道，“我啊，见过绝色。再说了，帅哥，用来看看得了。”

　　素问也不再说什么了，她推了推眼镜，也打开书本。

　　一早上的数理化英，把大家都折腾得半死。下午还进行了语文的小考，苏妩舞坐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掐着点，把一篇引经据典的议论文写完了。再环顾四周，大家都在拼了命地赶作文，有的手都在发抖了，有的握着笔硬是掰不出几句话。监考老师在讲台上比他们还急，不停地看着表，疯狂暗示——快给我写，哪怕是瞎掰也要给我写完。

　　铃声一响，教室里就传出了哀嚎。苏妩舞起身，协助课代表把试卷收好，数好，送到办公室以后，她就回班里收拾东西，看了看点，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学校的舞蹈室换了早上的裙子，径直往画室里跑。

　　舞梦一中是一个国际化贵族化的好学校，虽然高中课业繁重，但社团活动丰富多彩，完全给予学生全面发展的土壤。

　　画室在学校的西南边，依山傍水，环境清幽，那是一栋小洋楼。苏妩舞没进去，就看到很多人在外面的湖边写生。她看了一眼晚霞，璀璨浪漫，的确很美。

　　到了课室，庄实正在门口等她。庄实是这个画室的主人，假期也开设了兴趣班、培训班，带着不同年龄的学生，并不完全附属于一中。

　　见她过来，庄实目露惊羡，上上下下把苏妩舞看了一遍，他夸赞道：“今天很漂亮啊。”

　　苏妩舞吐了吐舌头，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相信有你这么漂亮的模特，他们一定会画得很好的。”说着，庄实就把她领进门，但在那一刹那，庄实忽然想起——等等，他们今天的主题，不是清纯的初恋少女吗？算了，管他的。

　　苏妩舞一进去，画室那些低头调颜料的学生，纷纷抬起了脸，甚至有些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他们没想到，庄实居然把校花请来了！

　　苏妩舞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外号“人间富贵花”，火箭一班的班长，学校的五好学生，成绩年级第一，美貌全校第一，永远风风火火，永远花团锦簇。此时，她的大红色连衣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她灿烂一笑，姿色璀璨，明艳似火。

　　不等庄实引荐，苏妩舞已经自来熟地自我介绍了，画室里氛围一片火热，大家纷纷忘记今天庄实给他们描绘的主题——白裙，素颜，清纯，初恋女孩。

　　“只有我一个模特吗？”苏妩舞好奇，下面有男有女，主题既然是初恋，那女的怎么画？庄实听了，腼腆一笑，脱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另一个模特，其实就是我。”

　　苏妩舞：“。”

　　模特也不是好干的活儿，苏妩舞按照庄实的指示，站在落地窗边，拿着一本书看。微风吹来，她的裙角与长发一起飞舞。

　　画室很安静，只有画笔摩挲的声音。

　　苏妩舞那会儿觉得身子有些僵，她稍微拉了拉裙角，扫了自己全身一眼，目光慢慢地挪上来，随即，在安静的空气中，她嗅到了什么。

　　转眼，对上，心脏宛若停止了跳动。

　　轮廓似乎模糊起来，对上那个晚上。清瘦的少年身着大大的白色卫衣，手提着画板，那眼眸就这么落在她身上，既安静又冷淡，不带感情，没有波澜。

　　五官浓烈而立体，精致得宛若漫画里雕刻的少年。

　　苏妩舞看见落地玻璃窗上的自己，像是映了这傍晚的红通通的晚霞。此时此刻，脑袋里只有那一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是那少年的目光，似在看她，又像不再看她，只不过是短暂几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一声不吭，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熟练地立起画板，眼睛低垂，睫毛轻颤，像是一片空白，无声地融入这片安静之中。

　　帅哥的气息招惹了氛围，大约是苏妩舞的目光太过赤裸裸，不出意料，画室里的女生们一个个开始回头，甚至开始窃窃私语，努力压抑，欣喜依然燃烧着。

　　从此，所谓的模特庄实已经沦为真正的背景板，女生们都开始换了方向。苏妩舞可以理解，要是她，她会坐到他边上去，拿着放大镜，对着他的五官一点点地临摹。

　　她无端地又觉得这个模特是一个好差事，正想怎么婀娜多姿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那个少年压根没对着她的方向，也再没有看她一眼。

　　难道她美到，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苏妩舞只觉得自己无比暴躁。等她看见那个少年第一个起身，离开画室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没有半分犹豫，飞快地跑到了少年的位置上——看画。

　　在他的笔下，她会是什么样子？答案水落石出，那就是——他的笔下根本没有她。她看了一眼，只那么一眼，就让人想死。

　　画板上，只有大片大片的晚霞，像是醉了酒，浓烈而娇媚。

　　离题作文啊！！很过分啊有没有！

　　心死了，又瞬间复活。

　　她像是一只大红色的蝴蝶，穿过走廊，飞过楼梯，穿梭在校园里的林荫小道。

　　她在做什么？她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可是，身体自发地在履行它的渴望。她像是喧闹的钟，情不自禁地想去打破他身上那优雅又俊美的沉寂。

　　出了校园，苏妩舞东张西望，这才捕捉到那个身影，只见那个身影即将走向公交。她立马抄了一辆自行车，使劲地蹬，只见裙角飞扬，她的心也一上一下地起伏。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气喘吁吁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带着口罩，帽檐拉得很低，听到她的动静，这才抬眼。

　　“为什么不画我？”一生要强的苏妩舞开口就来了一句，她不是很开心地抿了抿唇，问，“是因为我不够漂亮吗？”
　　少年像是没听懂的样子，低下眉，双手抄进衣兜，直接走人。

　　我靠，这么拽？在男人女人那里都吃香的苏妩舞的征服欲一下子就挑起来了，她不服气地跟上去。

　　他很高，步子也快，毫不留情。

　　她小跑，也没放弃，再次揽住他。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苏妩舞还进行了自我反省。

　　她解释道：“对不起，我先介绍一下，我叫苏妩舞，那个，其实我见过你。”

　　少年依然没有波澜，她继续道：“我知道我有点唐突，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喂？”

　　“你叫什么？”

　　“可以认识一下吗？”

　　可是面前这个少年依旧一声不吭，等他再起抬起脸时，神色已经冰冷，浑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这让苏妩舞感受到了厌弃，于是，她下意识小声嘀咕了句：“拽什么拽，装哑巴呢。”话音刚落，像是错觉，少年的眸子像是闪了一下，流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波澜。

　　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