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雀》Garyemilia

1、缠却

　　周却转过身去，装作拿东西的样子，随即将目光投向那个熟悉的倾角——耿缠那微侧略伏的身影她总是看不够。若是碰巧对上她的目光，便可报以短暂的莞尔一笑，附一点头，然后借势转过身来。周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用鼻息干呵了几下，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变得柔软，但很快就从脸上消逝。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她藏匿得很好，没有人会察觉——因为没有人会像她注视耿缠那样注视她，周却很清楚。
　　而她那样的超级学霸，也没人敢冒犯。
　　耿缠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如往常，和周却、方球一同去吃饭。方球是她们中公认最好看的，一对桃花眼透出万般柔情，不免使人遐想。她走在中间，左手搭在耿缠肩上，右臂搁在周却颈边。她们慢慢摇摇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尤其是周却，转过那个熟悉的倾角她可以看见耿缠脖颈处的小片肌肤，小麦色的温暖而光滑，她希望摩挲耿缠蓬松黑棕的短发，从发中到发梢，一种不明显的爱抚，事实上她也经常这样做。附赠的，她还可以收获一抹满足的笑。
　　没有人会怀疑周却，她可以任思绪随意蔓延，将爱意柔情置于身后，坦然大方的面对耿缠。
　　“只要我不说出去，这秘密就可以留存直至永远，只留我一人细品岁月的好酒，青春之爱的醇香。现在没人知道，以后也绝没人会知道，而我绝对不会说出来，除非……不可能的事。”因为“她”，而非“他”。
　　周却以前暗恋过2个人，第一次让旁人给看出来，闹了些令她窃喜的绯闻，但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那是回忆中美好的初恋。第二次就结束在两个月之前，她度过了矛盾、忽明忽暗的一段日子，最后一切毫无改变，他们仍是朋友。只是周却自己结束了这段暗恋，该感谢他才好，那段日子里周却因为他而灵感如泉涌，创作了一部反响不错的中篇小说。暗恋他们时，周却小心翼翼，有太多的顾虑与猜疑，最终都没有结果。但像周却这样的潇洒之流，又怎会在意这点过往呢？
　　只有这一次，周却可以毫无顾忌地喜欢她，哪怕仍知这段感情必然没有结果。但纵使她能欺骗过大多数人，她骗不了自己。
　　周却差不多已经喜欢上了耿缠微伏的脊背，不羁洒脱而显神经大条的，有弹性的步履，小巧可爱的双手，小麦色的光滑肌肤，还有她那对仿佛可以吞噬世间一切多情与光明的黑色瞳仁。耿缠走路带风，虽说周却是拽姐学霸，倒也逊她几分气场。这气场深深地吸引着周却走近她，像一个急漩，周却只优雅地转着圈，享受着被卷入深渊。
　　眼前这个名叫耿缠的人，已紧紧缠住了周却的心。
　　周却憧憬着，世上只有她们二人，分不清天与地，看不明黑与白，只是凭着万有引力而不断靠近，耿缠什么也没说，周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笑着，笑着……
　　突然她觉出一声巨响，唤着她的名字，她感到十分不安，想逃离，本能地呐喊着：“耿缠，快跟我来！”那画面是周却从未见过的虚幻，而那声音只是异常大声清晰，直至她听见周遭的笑声与又一遍熟悉的呼喊，不过要厉气许多：“周却！你太过分了，不仅上课睡觉还影响同学，拿着书到教室后面去罚站！”周却这才发现自己是上课睡着了，她很乐意罚站一会儿——既不会被老师注意到，又可以去找耿缠聊天。
　　周却站在耿缠右后方，她现在精神极了（补了半节课的觉）。耿缠笑笑，问道：“你刚刚发什么疯？”“没什么，睡着了说梦话而已。”“那你干嘛叫我，还让我跟你走，去干嘛，投胎还是私奔啊？”周却想回答私奔，但那不是她，她绝不会说，只是嗔怪地摇摇头，哼了几声。“还是世界毁灭了？”“差不多吧，怎么样？患难见真情，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我最好的朋友”，周却特别强调这个前缀，像千篇一律的小学生作文称呼，“你啦！”“我懂了，你只救我不救方球，我要告诉她，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啊……”耿缠故作老成。周却刁钻地咯咯笑着。自圆其说道：“方球嘛，人家长得又好看，脾气又好，轮得到我来救吗？倒是你呀……没有我出手相救，你……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和方球了，真是令人叹惋……”
　　耿缠翻了个白眼，知道说不过她，便伸出一只手，握住周却的左手，用指甲在周却的手上压出短短浅浅的横条印，周却予以反击，两人“掐”了起来，周却喜欢这样，耿缠的手指短短的，指甲总是修得圆圆滑滑，和她为人倒大相径庭，丝毫不足以让周却感到疼痛，只是麻麻痒痒的，很舒服。周却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她没有用劲真掐，只是象征性地回应着，她把这视作另一种爱抚，温柔而含情。她们一直这样持续到了下课。
　　课后，老师只是提醒周却不要影响同学们上课，别的什么也没说。这老师发起火向来凶狠可怖。一次，一个学生上课开小差被抽回答问题没答上来，她把那个学生批得狗血淋头。而对周却不一样，周却自己翻翻书就能学懂，举一反三，在年级上也是名声远扬，给她长了不少脸。她对周却是又爱又恨，因为她一旦有兴趣听课，便是拆台，经常出一些难题给她难住，出于权威，她经常下不来台。或是她发现有人不听讲，请起来抽问时，周却总会提醒哪位同学正确答案，让她抓不住把柄，从未失手。这是周却上这堂课最大的乐趣，同学事后感谢她，她只是轻轻笑笑：“不用谢，只是别学我，你们该听还是要听的。”
　　背后有几个平时爱议论的同学念道：“学习好就了不起，老师就喜欢，凭什么……瞧她那副得意样……切……”这话带着一股垃圾的酸臭味。周却走过去，毫无愠色，笑着说道：“这还真是，老师不喜欢学习好的喜欢学习差的吗？各位说这话想必一定是品格高尚，怀才不遇，想逃离官场险恶，是当今社会的一股清流，人中豪杰。我只是好奇如此凤毛麟角怎会聚一起，是我寡闻了，群英荟萃啊，高手云集，鄙人现在各名士面前也真是不合时宜。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是可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孤~独啊……”同时她看看耿缠，耿缠一旁看得痛快极了，笑的不成样子，周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继续说道：“诸位就好像当年陶渊明拒的五斗米，能充一时饥而后全无价值……再加上如今粮食涨价，更是不如当代新品种……”上课铃声打断了周却，她满意地哼着小曲儿，回到自己座位上去，还是向右后方转过一个倾角，朝耿缠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耿缠会意地点点头，竖起来大拇指。周却很开心，也伸出大拇指，模仿着耿缠方才的手势，笑了笑，开始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