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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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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珩问了渝川,他说他想去。初珩还坚持了一会要让他在家休息的意见,结果这家伙满脸都贴着抗议。
初珩觉得这小孩真是跟所有小孩都不一样,他小时候一般只有谢医生逼他去素描班的时候他才会显示出抗议。
所以他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写字班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他小屁孩喜欢的漂亮姑娘,才让他这么执意要去。
写字班那儿比他想象中的好看。他原本以为就是一个在老师家里办的小班,结果人那里是专门有一个店,还不小,分好几个班,学漫画、儿童画、素描、国画、油画、毛笔字的都有。
这店装修漂亮,门口顶上的点牌风格鲜艳夺目,彩色交替的颜料在牌子上画下三个字——笔画图。店里配色让人很舒服,每面墙上就一个色调,除了一面蓝色的大涂鸦,其它大多都是暖色调,视觉传达的效果很显著,初珩已经对这家店的第一印象产生的好感。
店里人不少,什么年龄段的小孩都有,幼儿园的、小学的、初中的和高中的都有。儿童画基本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漫画的都是小学生,素描、油画和国画就基本上都是初高中生了。倒是毛笔这班,除了幼儿园的,小初高都有。
“你哪个班?”初珩手里牵着渝川,但他才刚问出口,没等渝川回答,一个女人就从油画班里走了出来。
门厅里人不多,许多家长送完孩子就都走了,不一会儿厅内就只剩下一对父母和他俩。
女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但穿着衣服成熟而大方,长得有这个年龄该有的韵味,皮肤很白,保养的挺好。
女人从班里走出来看到了他俩,先走过去不知道跟那对父母说了两句,没过一会儿之后他们走了她才走向他俩。
“你好,我是这的老板。”女人先是冲初珩笑着点了一下头,初珩也笑着回了一句。
然后那女人面相温柔地看着渝川也打了个招呼,“来了啊,渝川。”
“……”
渝川瞳孔定定地向着那女人,紧紧地抿着唇。
见他没回应,女人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又伸手要摸摸渝川的脑袋。
初珩下意识地把渝川往后带了一下,而后又觉得渝川的反应有点奇怪:“不好意思啊,他不怎么爱说话。”
女人的手在空中摸了个空,顿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看着初珩,脸上依旧挂着笑:“没事,我叫顾纹,你是他哥哥?”
“嗯。”
“啊,”女人点了点头又问,“亲的吗?”
初珩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问题,刚才对那对父母明明是打发的态度,这下怎么这么有话要跟他聊。
但他还是回:“不是,表的。”
女人笑着点点头,带他去了渝川的毛笔班之后,就没再和他们说什么,走了。
写字班里,老师似乎还没来,班里除了少数在看书,其它的男生在打闹,女生在淡笑。这里大多都是初高中生,看着跟渝川差不多大的就只有一个坐在角落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女孩。
那女孩手里捧着本书,她似乎毫不在意周遭的哄闹,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书,和其它闹哄哄的大哥哥大姐姐一衬托,显得她格外冷漠。
初珩觉得大概同龄人之间会比较玩的来,他跟渝川说:“你跟那个姐姐……”
但渝川还没听他说完,就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女孩旁边坐下,默不作声。
初珩愣了一下。
这难道就是那个让他这个木头表弟带病坚持上课的姑娘?
他挑了一下眉,拿了个凳子走过去在他俩旁边坐下。
初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姑娘长得倒是干净十分又耀眼,扎着一个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嘴唇没有弧度,细眉和眼睛都漂亮得像是工笔画,只不过唇色稍淡,让她的美貌中又带了丝生人勿近地禁忌感。
女孩似乎才察觉到有人靠近坐在她旁边,只是抬了下眼皮,情绪没有一丝起伏,还没抬眼看清人的脸就又垂下眼皮继续安静地看书,似乎完全不在意来人是谁。
看着渝川一言不发,初珩顿时很替他担忧,但看他俩这样,一个寡言,一个少语,凑在一块儿简直就让人窒息。
但这俩都是小孩,初珩又忍不住,用手戳了戳渝川,调侃了两句:“渝小川,这姑娘你认识?邻居家的小花?”
女孩直接无视。
渝川默了一阵,起身去书架也拿了本书,坐回来的时候他语气透露着不满:“邻居,不叫小花。”
初珩憋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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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的花店在南门那条十字路口那儿。
那里人流汇聚量大,道路畅通,空气清新流畅,烈日炎炎,整条街的颜色扮相偏复古风,路面是浅淡的灰色。
“南城百汇站到了……”
车上一个体高肩宽的男生下了车,男生五官立体,从远处看都眉眼清晰,唇色稍淡,阳光印在他的侧脸,纯黑色的瞳孔上印着一块金色的光斑。
阳光是热烈的,他却似陈年雪霜毫不畏惧地与火交锋,热烈而深沉。
八月份的阳光依旧太过热烈,热烈得刺眼,顾舟抬手遮在眼前。
公交车徐徐关上车门,而后像是缓了一口气似的,停了一下然后“嗡”地开走了。身后扫过一阵热风。
顾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十字路口的西边路口走。
这个月季,西边那个路口整条街的人行最多,因为两道都种了一排的槐树,正值八月,每颗树上都密密麻麻地挂下数不胜数的白色槐花,街道两旁也不例外地布满层层的白色花布。
风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清香,沁人心脾。风吹。和混杂着的花香更让人情迷意乱。
因为有了这般宜人的景色,前来观赏的人自然就多了些。
顾舟直着身子站在一颗槐树前。风又吹了起来。地上的槐米被吹起一点,然后又散落在他脚边。
九月,又要来了。
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时节,他站在这,在等一个不会再见到的人。
或许他没有等,因为他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
也知道。
他不会再想见到他。
男生的眼神以往都比较淡,此时看着槐花的神色虽然依旧没什么变化,却掺了一丝暖意,有那么一瞬间,他身上的所以冰霜全数蜕尽,思绪渐渐地一点一点地被占据,随后又强行地被放空。
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眼神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这样不易察觉而反反复复的情绪经常频繁出现,但他每次都很快地就处理好,不留痕迹。
大概也是因为时间长了的原故吧。再多的幻想,也抵不过时间和距离的漫长。
他垂下了眼眸,睫毛密长在太阳光下照得根根分明。
地上洁净的槐树花密布,盖上了一层灿烂的阳光。
明明快到九月初头上了,这气温却固执得不见得要降。
顾舟没多停留,回了神转头走向了前头开的一家花店。
花店不大,门前摆着好几盆各色不知名的花草绿树,各片成荫,隐隐约约弥漫着清香。
店的上方挂着一个手工的大木牌子,上面用颜料画上了一副花草的油画,名字跟这条街一样,很应景,叫“槐乡树林”。
这木牌子还是陈铭自己造的,画是请他帮忙的,名字也是顾舟帮忙取的,这店开的大概有四年了,到现在看看,生意倒是还行,也没说特别好,顾客总会陆陆续续的来几个。
顾舟走了进去。
刚跨进门半步,门铃就打响了起来。
“叮咚——你好,欢迎光临。”
他往左边的收银台先看了一眼,没人。转头发现右边的一个躺椅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一本书盖着他的脑袋,躺椅一动不动。
“……”
“陈铭。”顾舟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睡着的男人。
一动不动。
顾舟见他没醒,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门铃很敬业,出去都还没忘了招呼。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这声比那“你好欢迎光临”要慷慨激昂得多,但躺椅男人依旧睡死如故。
看着他那睡死的样似乎已经飞到阎王爷那去了,顾舟顿时觉得这门铃没个屁用。
顾舟没再坚持把他喊醒,自个进去兜了一圈。
然后拿了桌子上的一瓶柠檬水在花店里喷了一圈,一个电话就来了。
电话显示来人是许丞。
他不是跟傅匀那小孩在一块?
“喂。”顾舟接了起来。
“大!哥!”刚接起来许丞哀怨的吼声就从听筒里传来。
顾舟皱了皱眉。
“我说你妹他妈都在阿姨那儿你不知道吗?!我他妈白跑一趟还吐了一路!你不请我大吃一顿你都对不起你兄弟我!”
顾舟愣了一下,说:“你说傅匀在哪儿?”
“……”
许丞突然没再说话。
许丞不知道他这个兄弟跟顾阿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说只是比较熟悉的人吧,他又把傅匀当亲妹妹看,说是养母和养子的关系吧,顾舟又拒绝顾纹给的一切开销,自己也一个人在外边组房子住。
关系说亲不亲,说好也不怎么好。
傅匀这小孩从小就喜欢跳舞,可顾阿姨却不怎么高兴,说她是坚持不下来的,到最后都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随她画画,还能修身养性。
可傅匀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坚持过一件事就坚决不会放弃,更何况是她决定下来的梦想。
见她不愿意,顾纹发了火。两人从前很少吵架,因为每次她的意愿决定下来,傅匀从来没有反抗过,这下却没再听她的,顿时火焰高丈。
母女两人都是想搞艺术的,只不过分了一个小叉,本来就不闻不问的母女关系就更不好了。
许丞见过几次顾阿姨,好巧不巧,每次都是掐在她正说傅匀的时候,吵的起因不明不白,但每次都似乎跟傅匀跳舞的事擦边,每次都是顾纹先挑起的战争,女人一改平时温柔以待的样子,强势起来喋喋不休,咄咄逼人。
傅匀这个小孩本身人话就少,吵起架来毫无架势,开口也只是为了快点停下争吵,所以不管她这方道理有多少,最后不甘不愿只能妥协的还是她。
顾舟几次碰上不管怎样都会站在傅匀那方,他说话本来就冷得人可怕,生气的时候更是句句带刺,丝毫不在意女人被他气得又是砸杯子又是砸碗。
几次三番的吵架他都勉不了被一些玻璃碎渣刮伤。
有时候许丞会认为,如果顾纹不是傅匀的母亲,如果他没有改名字跟顾纹姓,顾舟根本不会想跟这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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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顾舟很快跑出了花店。
风势大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槐花一捧一捧地“哗哗”往下落。
槐花迷乱了他的视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俯下身子,拾起了几朵白白净净的槐花,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又快步地走到公交站等你着。
公交车站一个人都没有。
风徐徐地吹着,似乎是带了一丝凉意,透彻心扉。
秋天要来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