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千里》词树

13、第 13 章

　　他们在山野里待到月上枝头才回去。
　　到教师宿舍楼下时已经快十点多了，三楼的宿舍里亮着灯。

　　付杨在楼下停住脚步，垂首看着她在月色下越发清冷的容颜，停顿一瞬，说：“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做个好梦。”

　　孔漫没说话，抬手挥了挥，转身上楼。
　　付杨没动，双手缓慢插兜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孔漫进了宿舍，阿桃在里面贴着面膜，看到她回来，笑得不怀好意：“我看见了哦，二哥送你回来的。”

　　孔漫懒洋洋一笑：“那又怎样？”
　　阿桃调侃：“哦呦呦，那你们这是……”她比了个亲亲的手势。

　　孔漫没有立即回答，在沙发上坐下来，摸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点燃后，缓慢地抽了一口。

　　片刻，她抬起头看着阿桃，神情认真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阿桃按着面膜笑起来，意思就是……
　　不对，看刚刚漫漫姐的态度，并不像是她想的那样……
　　她一愣，扭头看向孔漫。

　　看她理解了，孔漫问：“你会怪我吗？”
　　阿桃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会。”

　　孔漫弯了弯唇角，说：“我也希望你不要怪我。在多西镇这段时间，我喜欢他，自然是会真心对待的。”

　　阿桃点点头没有再问。
　　感情里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她转了个话题：“明天我打算回家一趟，要不要一起？”
　　“哪里？”
　　“我娘家。”
　　孔漫弹了弹烟灰，欣然同意：“可以啊。”

　　-

　　次日一大早，阿桃开着车带孔漫回了娘家。

　　阿桃的娘家在多西镇东边的乡下，开车要一个小时左右。

　　她说小时候来镇上读书，要走至少四五个小时。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全靠两条腿翻山越岭，小腿上的肌肉全是那时候练下的。

　　阿桃妈妈平时一个人在家，养了两头猪，几十只鸡鸭鹅，院子里的老房子被推翻，盖成两层的新房子。

　　她们回到家时，阿桃妈妈正在厨房里炒着菜。

　　阿桃带着孔漫刚跨进家门，院子里的大白鹅就拉直了脖子“嘎嘎嘎”的直奔两人。

　　孔漫之前在短视频上偶然看过农村三大恶霸，第一霸就是大白鹅。因此第一反应就是拉着阿桃往大门外退。

　　阿桃倒是不怕，大白鹅一过来，立马一手掐住它的脖子就把它提溜了起来，然后随手一丢，大白鹅扑棱着翅膀东倒西歪站稳，“嘎嘎嘎”叫了几声，昂着脖子走了。

　　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得孔漫直佩服。

　　她在阿桃家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阿桃带着她山上田间四处游走，新鲜的桃李瓜果尝了个遍。

　　这个季节正是玉米，水稻，烟草生长的大好时节，无论到哪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田野间景色大好。

　　在这三天里，她和付杨的联系也是少得可怜，也就是晚间对方发来消息问一下，孔漫回一下。

　　第四天，阿桃在家有事还要忙，看孔漫已经有些无聊了，她正想要不要先把人送回镇上再回来，随后便得知弟弟小东在旁边的村里修好路要回多西镇，而且刚好开着他那辆面包车，她立马打电话让小东绕回来，把孔漫稍上带回多西镇。

　　那一天刚好也是付杨工程队最大合伙人杨天树回来镇上。

　　晚饭大家伙就约着一起吃烧烤。

　　吃烧烤的地方就在工程队小楼旁边的烧烤店，是郝成功的叔叔家开的，第一楼是烧烤铺子，底下那楼是新开的，多西镇唯一一家KTV。

　　多西镇的烧烤是自己动手烤的，一个空心的矮桌，空心的地方是用来放炭火的，火炭上面是烧烤架。

　　小东那边，新开的路是上午结的尾，中午绕回自己家一趟，被老娘拉着说了半天的话，下午才出的家门，把孔漫送去教师宿舍楼之后才赶到烧烤店。

　　时间上相对来说就晚了很多。

　　他刚进去就被队里的老四李楼拉住：“哟，不是上午就能回来到的吗？怎么搞到现在才来？”

　　小东在烧烤桌子前坐下，说：“回家了一趟，又把孔老师送回小学，就来得晚了。”他端起面前的酒碗，“来晚了，自罚一杯。”说完大口干了。

　　付杨烤肉的动作一顿，侧目看向小东。

　　杨天树搂着自个的媳妇大笑，“你还不是最晚的，老五今天刚和婆娘领证回来，还在路上。”

　　小东稀奇：“不是前几天才谈上的么……这速度够快啊！”头一扭看见付杨，笑道，“二哥，你也要加快速度咯。”

　　付杨扯唇笑了笑，没接话，继续烤他的肉。

　　片刻，他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旁边，边烤边瞥着，可惜手机安安静静，半晌都没有新消息。

　　郝成功一瘸一拐进来，端着盘新鲜鸡爪子放到桌子上，问小东：“你说你刚刚送孔老师回来？”

　　小东点头：“是啊。”

　　几人围坐在烧烤桌前。

　　郝成功坐下来就开始吹牛：“哎我说，你们有见过孔老师吗？小东除外。”

　　付杨拿筷子夹了块五花肉，瞥了他一眼。
　　郝成功立马改口：“老付除外，其他人呢？”

　　其余人都摇头，香樟路是小东和郝成功负责的。郝成功就是在那条路快挖通的时候给弄瘸了的，通路的庆功宴他们都没去，所以都还没见过。

　　李楼说：“不过听说小学确实来了个又有气质又漂亮的女老师，难不成就是你说的孔老师？”
　　小东接话：“就是她咯。”

　　郝成功拍了拍胸膛竖起大拇指：“咱孔老师，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看见了天仙一样，两个字：漂亮！”

　　付杨看着郝成功吹嘘的模样，微微眯了眯眼，内心轻轻一嗤。
　　咱？
　　谁和你咱了？

　　不过他没开口多说，听着他花式夸孔漫，内心里也有了些许兴致，他拿着筷子慢慢翻着架子上的烤肉。

　　杨天树媳妇好奇问：“哪里的人？”
　　小东说：“北京的，和我姐一个学校毕业的。”

　　李楼惊讶：“北京S大？牛逼啊，怪不得一来就是任课老师。”

　　郝成功插话：“我跟你们讲，孔老师当初来这里，见的第一眼就是我跟老付，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怎么样？有缘吧？”

　　“那还别说，是有缘啊……”

　　付杨手里的筷子停了停，听了一耳朵，随后瞥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他抓抓胳膊，拿起手机，过会儿又放下。

　　杨天树在旁边哈哈大笑：“有缘就约出来一起吃烧烤啊，我瞧瞧看何方神仙。”

　　郝成功抓抓头发，尴尬了：“这……我没有联系方式啊。”
　　大家伙“切”了一声。

　　郝成功转向小东，质问：“你刚刚怎么不把孔老师带到这里？”
　　小东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你们想见她，也不提前跟我讲。”

　　郝成功说：“那……要不你现在去接？”
　　小东震惊：“挖槽！你有毛病噶（吗）？”

　　郝成功抓抓后脑勺：“实在不行，要不你跟你姐要一下孔老师的电话？”
　　小东立马摇头：“不要，你想要你找我姐要去。”他怕被催着去接孔漫老师，头一扭钻进后厨。

　　看来要让大家看看孔老师仙颜想法是实现不了了。
　　郝成功无奈：“没事，没有孔老师我约咱们卫生院的谢医生。”

　　他翻出电话打了过去，响了几声之后被接起，轻柔女声传来：“喂？”

　　郝成功咳了一声：“谢医生，约你出来吃烧烤啊，赏个脸呗？”

　　“都有谁？”对方问。
　　“我们一整个队都在。”

　　“……好，一会儿就来。”
　　“好嘞，在老地方啊！”
　　“好的。”

　　郝成功挂了电话，昂着脑袋，不无得意，“看吧，爷的魅力还在。”

　　大伙又“切”了一声，都笑了。

　　喝了一轮酒之后，老五王常山带着新领证的媳妇姗姗来迟。
　　大家纷纷举杯祝福。

　　杨天树媳妇是付杨的表姐，大姑家亲表姐。
　　她看着老五领着媳妇感慨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付杨，不由得焦急：“老二啊，你这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媳妇呢？”

　　付杨没说话，拿筷子夹了一片烤好的肉放表姐碗里，“表姐，快吃，不然凉了不好吃。”试图以此来逃避这个话题。

　　表姐却不放过他：“你是不是找不得啊？”

　　付杨脑门上的神经一跳。

　　“要不，表姐给你介绍个？”

　　这是谢婉清一进烧烤店就听到的第一句话。她按下心跳，走过去跟大家打招呼。

　　众人都是镇上的，路建的工程又随时容易受伤，所以跟谢婉清也是很熟悉，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约了。

　　纷纷招呼她进来坐。

　　谢婉清走到付杨旁边，本来想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的，但是付杨一手撑在一条凳子上，一个人占着两个位置，于是她只能在郝成功那边坐下。

　　还好正对着付杨，她也算满意。

　　付杨给她递了副碗筷，扭头回表姐的话：“不用。”

　　王常山拉着媳妇的手秀给付杨看，“老付啊，赶紧找个得了，现在在场的就你年纪大还光棍一个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不好噶？”

　　表姐接话：“对啊对啊，不行，我得给你介绍个。”拿起手机就开始打字。

　　付杨被催得头大，嘴一快就说了：“真不用，我有媳妇。”

　　谢婉清猛地愣住。
　　大家都不信，天天在一处的人，有没有对象还不清楚吗？

　　郝成功要进后厨杀鸡，听到这话，转身大言不惭：“老付要是有媳妇，我踏马倒立干酒！”
　　付杨瞥他一眼：“杀你的鸡去。”

　　李楼起哄：“我踏马去山上住一个月！”
　　王常山接着：“不跟媳妇睡觉一个月……一个星期！”

　　表姐怀疑：“你怕是空口白牙嚼一个出来的吧？”

　　付杨无语，被几双怀疑的眼睛盯着，他当真拿起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表姐，“诺，这就是。”

　　表姐赶忙接过手机，随即表情一变，气得捶了杨天树一拳。
　　杨天树正要吃肉，被打得一愣。
　　“干啥？？？”

　　表姐气道：“你看看，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拿明星来糊弄人呢！”

　　杨天树一口吞了烤肉，接过手机一看，乐了。

　　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化着精致漂亮的妆容，穿着黑色性感的晚礼服，端着高脚杯站在华丽的，人来人往的盛会里。

　　这一看就是大城市里那些明星啊白领啊，哪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能接触得到的？

　　旁边的伙伴们也争先恐后地过来抢着看。
　　看完后纷纷“切”了一声，比之前“切”郝成功的还要大。

　　一个二个都不相信付杨说的，认为他在吹牛皮。

　　手机最后递到谢婉清手上。
　　她看着那个化着精致妆容，气场强大的女人，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别人或许认不出，但她可不会认错，这就是在大都市里的孔漫，从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大主编孔漫。

　　付杨看大家都看完了，拿过谢婉清面前的手机，锁屏揣兜里。招呼大家：“快，吃肉吃肉。”

　　表姐眉间紧皱：“老二，我还是不信，不然你给她打个电话，她要是在镇上就喊来一起吃饭。”

　　付杨无奈，抬眸看表姐一眼，转而看向众人，实在抵不过他们的好奇心，而自己也确实想见她。
　　他也有私心，想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兄弟们面前。

　　付杨捞出手机，二话不说拨了个电话出去。

　　几人盯着他，看他拨打电话的动作，一瞬间静下来。

　　心里想的都一样：不会吧？
　　老付不会真能把照片上的仙女给带过来吧？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一道清冷女声传来：“喂？”

　　众人一炸：卧槽！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付杨看大家一眼，转而拿着手机走到外面，问：“你回来了？”
　　“嗯。”

　　他看向黑黢黢的山川，吞了吞喉咙，问：“那现在……忙不忙呢？”
　　孔漫擦干滴着水的头发，才回：“不忙。”

　　付杨放开虚握在一起的手指，说：“不忙的话……要不来吃点夜宵。”

　　孔漫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几点呢。”
　　“嗯。”付杨说，“那出来吃点东西？”

　　听着他这意思……
　　孔漫扬了扬眉，声音慵懒：“好啊。”

　　付杨立即说：“那我现在过去接你。”
　　“行。”孔漫应道。

　　电话挂断，付杨弯唇一笑，掌心在裤子上蹭了蹭，转身进去，弯腰拿起桌子上的钥匙。

　　其他人看见，不由得惊讶地“哦呦”一声。

　　郝成功从后厨提着杀好的鸡出来，问：“老付你要干嘛去？”

　　付杨看向郝成功，扬了扬眉没说话，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杨天树帮付杨回答他的话：“说是接他媳妇去了。”

　　郝成功目瞪口呆，真有媳妇？他只是不在场一会儿而已。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只有谢婉清呆在原地，握紧筷子，愣愣地看着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