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阳光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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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进巷子里，青灰色的石瓦渲染着恬静的气氛。
小巷里住着几户人家，邻里和睦，安定祥和。有两个小男孩，一个叫顾许，另一个姓颜，叫颜清。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天真懵懂、调皮捣蛋的年纪。
“哥哥！顾许哥哥！你等等我！”
“那好，你要牵紧我的手啊！”
在巷子外的一条土路上，顾许牵着颜清的手一路小跑着，路边野草闲花格外茂盛。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个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衣服。
“阿清，你看！”顾许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卖饰品的地摊惊喜地叫出声。
颜清顺着顾许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小小的地摊上，一个个亮晶晶的玻璃饰品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顾许和颜清也顾不上休息了，又跑到摊子前。摊主看见两个小豆丁围坐在地摊前，慈祥地笑着，说：“顾许啊，又带着阿清出来疯跑了？阿清爸爸看见了要骂的！”颜清听到这话，不禁颤抖了一下。
颜清的母亲在生颜清的时候不幸去世，自从那以后颜清的父亲天天喝得酩酊大醉，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就打颜清。
店主发现了颜清的不对劲，赶紧引开话题：“小许啊，看看你有没有喜欢的小吊坠啊，我这些东西可都是纯手工制造的，世界上独一无二呢。”
店主成功地转移了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顾许皱着眉头看了看，选中了两个小猫样式的玻璃吊坠。一只白色的、一只黑色的。顾许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皱皱巴巴的纸币，买下了两条项链。
“阿清，你看这个，黑的给我，白的送给你，你要一直带着啊！”顾许仔仔细细地用向摊主借的一个小刀片在两个玻璃吊坠的底部分别刻上“Y”和“G”两个字母，然后把白色的玻璃吊坠塞给颜清。
颜清接过项链，认真摸了摸底部的字母“G”，激动地眨了眨眼睛，脸上因为惊喜泛起一片潮红。“真的是送给我的吗？谢谢顾许哥哥！我会一辈子都戴着它的！”
顾许装作很成熟的样子揉了揉颜清像小猫一样毛茸茸的脑袋，咧开嘴和颜清一起傻笑着。
阳光下，两个少年奔跑的身影仍旧。二人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欢声笑语撒满小路。
“阿清，等我吗？”一个高中生模样的青年向着另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学生挥着手。
“谁等你了！”颜清看着不远处身材修长的顾许，一举一动皆洋溢着青春气息，到了嘴边的嗔骂突然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顾许。
顾许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颜清面前，一只手搭上颜清的肩膀，将颜清环在臂弯中。顾许挑了挑颜清微翘的发丝，说道：“阿清，我今天就要走了。”
“你要走？今天？”颜清一愣，用力挣脱顾许的怀抱。衣领由于拉扯微微敞开，衬衫里一个白色的玻璃小猫吊坠和颜清的眼睛一样闪着晶莹的光。顾许看到了那个玻璃吊坠，自然也顺着衣领的看到一些……顾许转过头，清了清嗓子，耳根发红。随即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迅速转身，将颜清的衣领扣得死死的。
颜清的脖子突然被勒紧，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要到外地去上高中了，”顾许轻轻擦拭颜清眼角的眼泪，“你在这里也要好好学习才行。”
“嗯。”颜清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不敢接触顾许的目光。
轮船带着波浪在暮色中向着落日的方向远去，余晖披洒，只留下一人身影孤立在港口目送着轮船远去。心一下子被抽空般的难受。
最后再也看不见轮船的影子，颜清垂眸抬头看天，尽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颜清继续着他在小巷里日复一日机械般的生活，没有阳光、没有色彩、没有他的生活。
而顾许和他的父母到达了那个陌生的城市，一个完全异于那个温馨环境的地方。同样只有自己一个人。身边人来人往，他们却连一个影子都无法触及，如同失去了功能的机器人生活在孤岛之中，生活在繁华且人烟嘈杂的舞台中唯一寂静的角落。
一年后，横灾迭生，祸不单行。
颜清的父亲赌博，欠下了高额赌债。要债的人气势汹汹，纹身在男人满身横肉上张牙舞爪，嘴角狰狞地咧起。他拎着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具逼迫颜清父亲还清债务。刀抵在颜清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颜清父亲的大脑在酒精的驱使和讨债的大汉的怂恿下，将只有十六岁的颜清卖给了一个酒馆来抵债。
当时正是深夜，小巷格外黑暗。黑暗得仿佛像是充斥着罪恶的泥沼，令人深陷其中，甚至连发出求救声音的时间都不屑给予。
颜清真正黑暗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而在另一个城市，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顾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生命的气息渐渐消逝。雨点淅淅沥沥，顾许的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惊愕吞噬了所有的理智和残余的希望。
更加戏剧化的是，那辆车被警察拦下后，从车中搜出了几十千克的毒品。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而又都集中在这一个位置。忽蓝忽红的警灯在雨夜中刺眼地闪烁着。自己死去的父母却无声无息销匿于其中。远处几双漆黑如墨难以捉摸的眸子透过人群游离在血泊中的两个人影，而又定格在顾许身上，恶毒凌厉有若开刃刀锋。
两个不同的城市，同一个夜空。
同一个被罪恶操纵，被鲜血侵染的的血色夜空。
“啪——”颜清在刚到酒馆的时间里，皮鞭抽打声不绝于耳。
“小颜清，看着我啊。”一个英俊得雌雄莫辨的男子硬提起颜清的下颚强迫他只能直视着自己，脖颈上纹着的毒蛇仿佛随着他的话语吐着信子，“不听话的孩子，自然要受到惩罚的。”
毒蛇嘴角上扬，旖旎而诱人心魄，仿佛是罂粟花般迷人而又危险万分。
颜清身上布满伤痕，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心理的防线在□□的疼痛中轰然崩溃，驯兽般的折磨令他不得不屈服直至绝对服从。
夜色中的酒厅，霓虹灯和重金属音乐使人迷失自我，野性与淫靡是这里不变的主题。
另一边，几道诡异的目光在顾许走入一个胡同后原形毕露。那是几个纹着身的刀疤大汉，和平常屌里屌气的小混混不一样，这几个人更像是凶猛的野兽，甚至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小子，你一家挺有能耐，老子几百千克的粉，都让那狗日的警察搜走喽。”
正说着话，其中一个大汉便要抡过一拳。
顾许眼疾手快，身手也好，愣是接下了大汉的全力一拳。
“呦，看不出来，小子你有点货啊。”刀疤笑了笑，不显得仁慈却反而平添一丝凶险，“要不跟着大哥我混，这道上，我罩着你。或者，在这个小胡同里，像你的父母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去，灭口这种事，大哥我干多了。”顾许打了个冷战，不得不跟着刀疤一行人走进一个隐蔽的歌厅。刀疤拿出一个注射器，针尖闪着寒光。刀疤推了推注射器，便要往顾许白净的手臂上扎去。“你你你！你做什么？”顾许一眼便看出，那是毒品，连忙想要逃离，却被刀疤身旁两个大汉死死压住身体不能动弹。注射器刺入皮肤，针管内的液体在顾许惊恐的目光中压到身体中。
大雨滂沱。被生生刻在骨子上的肮脏，却再也洗不净。
他们希望中的，曾经光明无比的星宇浩瀚的未来，被来自炼狱的铁链缠绕禁锢，被拖进充斥着罪恶的，连一丝光都无法触碰的黑暗地底。
三年。三年，颜清在重金属音乐中尽力献媚奉迎，任凭或男人或女人下流的调戏抚摸，那张充满魅惑引诱的笑脸被严丝合缝地锢在颜清的脸上，只是仿佛一个无生命的玩偶，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扭动身躯完成那些让他自己无比恶心的写满了□□和暧昧暗示的舞蹈动作，彻底沦为一个令毒蛇满意的，失去了感情只能一味服从的工具。三年，顾许辍学，日夜混迹社会，成为那个令众人屈服的顾爷，垄断无数暗网上枪支毒品的交易，他面对惨死尸体时毫无怜悯甚至显现出变态狂热的眸子后是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煎熬痛苦与力不从心的痛苦。他在黑暗中为自己注射毒品，血液中流淌着罪戾与猩热。
三年不归路。他们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来时的道路再也找不到从前纯真的往事。
直到他们的生命再次交织。
“怎么，商老板这么有闲情逸致，倒是约我到这儿谈生意了？”正是颜清“工作”的酒馆，顾许和另一个人面对面坐着，二人面前的酒在这阴郁冰冷的氛围中仿佛快要结成冰。顾许的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更显狠戾乖张。
“呵呵呵呵呵怎么会呢，这次约顾爷出来，咱就喝酒，聊理想聊人生，不谈生意。”被称为“商老板”的肥头大耳的男人谄媚地笑着。
顾许轻嗤一声道：“和你聊理想聊人生？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配吗？”顾许言语间尽带戾气棱角，昔日阳光纯净的少年气息彻底湮灭。
“啊哈哈哈哈我当然是不配和顾爷这样的大老板聊这些东西……”“知道就好。”还不等商老板说完，顾许便生硬打断了他即将说出的长篇大论。
商老板满面堆笑的脸僵住了，心里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是太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么就让我老商做这个摧木风好了。随即又堆起谄媚的笑，等待着顾许放下戒备的时机。
距二人不远处的小平台上突然响起一阵哄闹声，顾许和商老板的注意力转移到平台上的表演。
顾许目光一凝。那个人，长得太像了。太像那个他深深冰封在心中那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的信仰，那个在阳光下向他挥手的少年。
平台上，颜清不小心滑了一跤，膝盖划出几道血痕，本就暴露单薄的衣服被扯开，平台下那些个看客竟还兴致勃勃地起哄，好像只是看到小丑扮了个发笑的鬼脸。无所谓的。颜清并没有感到多么疼痛的无法忍受，这种伤他受的多了去了。他苦笑一声，却蓦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脸庞，而那人的视线也恰好投向颜清。
二人四目相对。错愕，思恋，难以置信。
顾许和颜清不约而同地一愣，而后又同时松了一口气。彼此的眼睛里，没有厌恶……不厌恶、不排斥、不痛恨，已经是对二人最大的恩赐了。
顾许和颜清也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脖颈上显得廉价的玻璃吊坠。
是他，错不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古埃及人有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哲学问题——如果你的神明手染鲜血，身负无数污浊罪恶，他是否还是神明。很幸运，顾许的回答始终肯定，颜清亦如此。于是，两个不幸的人如同狂热虔诚的信徒守望着对方，直到魔鬼缚住他们翅膀上的线，另一端系在对方的手上，仍旧紧握那带来希望的线，就算被打入地狱，渐渐在黑暗中烟消雾散。
时间仿佛刹那凝固。
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在商老板志在必得的笑容中，玻璃破裂声、枪声、尖叫声奏出恍若末日的乐章。顾许仍沉溺在重逢颜清的混沌之中，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身边的哄杂纷乱与他隔离了一般。只能看到颜清向他奔来的身影。
“许哥！”
这是顾许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在他昏迷之前。
渺远，像梦一样不真切。
顾许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清晨，金色的霞光透过玻璃洒在颜清的脸上，坐在窗边的人如此美丽而明媚。顾许不敢呼唤，甚至不敢呼吸。他怕，怕这一切这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如脆弱的肥皂泡，在一瞬间破碎、消散、化作泡影。
颜清看到顾许缓缓坐起身，眼眶不禁湿润。
“哥……”
颜清紧紧拥住顾许，后者亦如是。
阳光轻柔地笼罩着二人，泪水夺眶而出。
顾许和颜清离开了阴暗冰冷的角落，走向蓝天万里。二人参加成人高考，皆金榜题名。自然，这是后话。
从此，有你相伴，一路阳光。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阳光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