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山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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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山魈？
舒玄微微眯眼，端详着那团黑色，可乌云蔽日，只依靠穿透云层的朦胧光线，实在看不清楚那团东西的样子。
只它眼白与眼瞳的色泽相差悬殊，才显得格外分明一些。
舒玄不错眼珠地观察着那团黑影的动作，提防它突然扑过来。
可是很奇怪。
它只是直勾勾地睁大眼睛四下看着，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它的视力似乎并不是很好。
舒玄想验证自己所想，脚下朝后飞快地退了几步。
他一动，裤子和鞋子的布料摩擦着草叶，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样一来，它瞬间锁定了舒玄的位置，呲开獠牙，身体略停了停，接着猛地朝舒玄扑了过来。
舒玄对此早有防备，在它动作的一瞬间闪身侧移，急速的动作带起一阵腥臭难忍的风，自舒玄脸侧刮过。
黑影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空气中响起裂帛的声音，舒玄手臂一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卫衣袖子三道裂痕，尽管光线昏暗看不大分明，却依旧触目惊心。
舒玄屏气，那团黑影再一次失去了他的位置。
光线太暗，对黑影视觉的猜测不具有参考性。它看不见自己有可能是因为夜视能力差，也可能与视觉敏锐度相关。但是能确定的是，现在它判断自己位置的主要依据是声音。
它的听觉显然相当相当出色，方才试探时，哪怕是细小的衣料摩擦的声音都能被它捕捉到。
假设这个黑影就是村民们所谓的山魈，那么山魈爪牙锋利，身量与舒玄相差不大，体格要壮硕得多，这种重量级，它的敏捷度却完全没有打折扣，反应力十足。
是很难缠的东西，但是也仅仅到难缠为止。
镜外人为了共同的利益临时组队，只要没有搅混水的唐枫之流，抓山魈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类和山魈之间虽然有差距，至少不似上次镜劫里那般，鬼怪们在夜间令普通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力量上的绝对凌驾的情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镜劫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他们能做到的事情，靠山吃山的村民未必不能做吧，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的请捉妖师来呢。
舒玄凝神，权衡利用这个机会抓山魈回去的利弊。
如果通关的任务之一就是抓山魈，那么这显然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是假如抓山魈这件任务的背后有其他的缘故……一旦动手，结果只怕会适得其反。
既然如此，再呆下去也无裨益。
舒玄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姿势，尽可能小幅度地转动头颅，不让颈项和衣领摩擦发出声音。
从觉察到燕淮消失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异样，这时候再抬头看向天空，果然。
就算是阴云蔽日的夜晚，层云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仔细看的话依然可以发现云层变化运动的痕迹。
然而此时的天空竟然近乎静止成一团凝结的浅黑色固体状。
树上随风摇摆的叶片和地面的杂草也俱是色泽相近的黑，舒玄最开始以为是没有光源的缘故，现在心里却有了一个猜测。
他盯住面前树梢上一片摇摆弧度明显能见的树叶，记住它每一次翻转晃动的方向，两手轻轻地背在身后，右手拇指按在左手腕上方桡动脉的位置，默数自己的动脉搏动。
一。
风来，叶片朝左翻了一下。
二、三，树叶微微摇晃，幅度不大。
四、五……
二十三、二十四……
二十五。
晚风擦过舒玄的侧脸，那片树叶被风吹得往左边掀起，连角度都同第一次不差分毫。
心跳二十五下，他被卡在一段预先设定好的图景里，不断往复。
黑影显然没了耐心，开始在周围横冲直撞起来。
舒玄倘若不想被发觉所在，就不能动作，可这样一来，他被黑影扑到是早晚的事情。
环境仍然如同简洁的Flash动画一样刻板地重复着，他视线所及唯一的鲜活，就是那团越来越近的黑影。
黑影即阵眼，解决它，幻境不攻自破。
舒玄背在伸手的手握紧成拳，肌肉收紧，为接下来的搏击蓄力。
突然，上一秒还呈现狂躁状态的黑影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咔。”
耳边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熟悉的声音接踵而至：“魂兮归来。”
四个字把黑白静止的世界撕开一道缝隙。
被暖黄色的微弱光亮笼罩住，舒玄下意识抬眸，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黑影，草木也呈现出它原本的颜色。
“我方才……”舒玄眉心微蹙，“山魈拥有致幻的能力吗？”
“营造恐惧，从内心打破猎物的防线，引诱被盯住的猎物主动进入它们预先准备好的位置，一网打尽。这是‘山魈的陷阱’。”燕淮说。
“像海妖塞壬那样？”舒玄心里思量，这样可能不太好办啊。
他发现燕淮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于是歪着头看过去。
灯笼里的光给燕淮英挺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他微微勾着唇角：“原理差不多，只是唯有心神不定，意志力薄弱的人容易中招，小哥哥……”
他敛眸，猝不及防地偏头凑近舒玄，一时间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燕淮轻道：“你在我身边，想着谁啊。”
舒玄的心停跳了一拍。
他活动了下自己的手，却发现他的手竟然还抓着燕淮的两根手指，用着在幻境里握拳的力道，跟那种竹板夹手指头的刑罚估计也差不多了，想一想就觉得疼。
偏这人好像没感觉似的。
舒玄松开手指，燕淮便也稍稍退开一些，语气恢复正常，仿佛刚才那个调笑的人不是他。
“所以想什么那么入迷？我若再晚些，你是不是就被山魈蛊惑走了……”
舒玄想起方才在幻境里跟山魈的周旋，接道：“你再晚些，我大概就动手了。”
明着的任务是抓山魈，也不知道受伤的能不能行。
燕淮怔了下，然后笑了。
“这么凶啊。”他转回视线，正色道：“到了。”
走到这里，地面上杂草乱生，林木茂密直插云霄，已经辨不出道路。
燕淮伸手把灯笼往前递了递，照亮前方。
舒玄抬头，发现被灯笼映照的地方竟然有一小片空地，中间一座低矮的小木屋，被树木团团围住。
走进了看，他才发现那些树木大都是杉树和楠树，至于更细致的类别就分不太清楚了。
但是这两种木料，确实都是制作棺材的常用料。
再走近些，舒玄听见断断续续的刺耳的“哧哧”声。
地面上墨斗、凿子等工具散落了一地。
一个男子背对着大门，上半身赤着，汗衫被随意系在腰间。
脚边的棺材已经半成型，他支着木架，给一块见方的木板做推刨。
燕淮连门都没敲，也不喊人，一把推开简陋的门板，反手拉着舒玄走进去。
他这边动静不小，男人却仿佛完全没察觉一般，对他二人的行径置若罔闻。
当着主人家的面，舒玄觉得还是说一声比较礼貌，于是对着男人的方向躬身，“抱歉，叨扰了。”
男人专注于手里的活计，没有理他。
舒玄起身环视一圈，发现了一件事情，“咦？”
燕淮走到水井边，挑了个干净的木桶放下去提了一桶水上来，招呼他：“过来，休息一下。”
待舒玄以手捧了点水喝下，燕淮才问：“怎么了？”
一路走来，舒玄是有点口渴，这种条件下他也没得挑，能有口水解渴解乏就满足了。
可是井水一入口，没有他想象中的味道，竟然分外清冽甘甜。
舒玄瞬间精神了不少，再捧起一点就着手喝下。
燕淮看着他的眼神带笑，不忘叮嘱：“水凉，少喝。”
舒玄点头，果真只再啜了一小口就停下。
燕淮眼中笑意加深。
“这口井的水，跟耿老四家里那口水井飘出来的味道不一样。”舒玄说。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让你入口。
燕淮这般想，却什么都没说。
舒玄也没有在意，说出自己的发现：“这里也没有那种独立出来的窄小房子。”
耿老四家，从那里回程途中路过的其他人家，包括燕淮在的村长家，无一例外庭院中间都有那种门扉紧闭的无窗小屋。
但是这里没有。
从他目前站立的这个地方，舒玄能看见打棺材的男人黝黑的侧脸。
自己同燕淮毫不掩饰的讨论也没能让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甚至没那能使他偏一偏头。
他在院子里又转了半圈，除了木匠脚边完成一半的棺材，再没有看见任何的成品棺材。
低矮的木屋里只有一个打了补丁的地铺，角落里是堆积着的各色野果子。
这件木屋之外，再没有旁的仓库一类能存放棺材的建筑。
照常理来说，这不是一个打棺材的木匠家里应该有的样子。
然而，舒玄想起那日见到的耿老四的儿子耿学军的棺材，貌似也是个新棺。
舒玄问燕淮：“他每次都是村里有人离世才开始动工吗？这样会不会太赶？”
想了下，他又补充道：“那现在做棺是为什么？村里又有人离世了？”
燕淮刚张口，舒玄却闻见身后一道沙哑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很让人牙酸，断句的方式也十分怪异。
“不，明天，才，会死人。”
舒玄转身，瞳孔微缩。
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山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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