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上班的日子》桃花谷主

1、孟婆辞职，地府拥挤

　　今日地府很拥挤，前来往生的魂灵自奈何桥上一直排到鬼门关。

　　造成此刻混乱局面，乃是因为上一任孟婆辞职了，阎罗暂时找不合适的鬼担此职。

　　此事不过才搁置一些时辰，便耽误了无数魂灵投胎往生。

　　地府这么多鬼，随便找一个代替不就得了？但这招显然行不通。

　　阎罗曾找来一名鬼卒临时上岗此职位，给魂灵们分发孟婆汤。

　　有一个魂灵见送孟婆汤的是个男子，死活不肯喝，说孟婆是假孟婆，汤也是假汤，最后一怒之下纵身忘川河，不肯过桥往生。

　　地府是六道轮回之处，人神妖魔聚集转生，也就是说，六界之中，没有一个人和一个鬼不认识孟婆。

　　因此，百万年来，孟婆一直占据地府人气榜第一名。

　　因着众人都认识孟婆，知晓她是个女子，便无法接受男子来当孟婆。

　　就好比大家都知道女子能生孩子，所以不能接受女子不生孩子。这着实是一件值得令人琢磨的事。

　　几百万年前，孟婆的确是一个人，但现在，孟婆已经成为一个职业。

　　第一任发明孟婆汤的孟婆早在几千年前便辞职了，但那时她的名声已传至人间，世人皆知地府有个煲汤的老婆婆名叫孟婆。

　　第一任孟婆跳槽后，新上任那一位名儿唤李婆。

　　阎罗想着孟婆名声远盛，若是随意换名儿会显得地府太轻率，于是大袖一挥，干脆将孟婆设成一个职业。

　　甭管你真名叫什么，只要上任此职位，便叫孟婆。

　　我蹲在忘川河畔，一边瞧着唉声叹气的魂灵们，一边扯下彼岸花的花瓣，扔进忘川河中喂蛇虫。

　　忽然，一声惊彻地府的尖叫声在耳旁炸开炸开，那人害怕得连声音都颤抖，“别拉我，别拉我！”

　　侧目望去，只见忘川水中伸出一只骷髅手，狠狠拽住女子纤细的脚踝，似要将她拉下河。女子害怕得泪水涟涟，一个劲儿往后退，那只骷髅手却在微微颤抖，似是在嘲笑女子胆儿小。

　　我将彼岸花扔进河内，顺手捏了个法诀击向骷髅手，恶狠狠警告：“再敢吓唬人……呃，吓唬鬼，我把你捞出来熬骨头汤喝！”那骷髅手这才委委屈屈缩回河中。

　　这些小鬼最是讨嫌，在无聊的地府中最爱做的事便是吓唬新来往生的魂灵，尤其爱吓唬胆小的女子，看见她们又哭又叫，便会身心畅快。

　　但他们却也最是深情的鬼。

　　因不愿意忘记今生所爱，便不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纵身跃入忘川河，只等千年后再转生为人。

　　在这缅邈的千年时光之中，他们看见自己所爱的人无数次轮回投胎。

　　一遍一遍走过奈何桥，一碗一碗喝下孟婆汤，一次一次站在望乡台上回首人世。

　　最后，了尘梦，断因果，清清白白回人间。

　　正感叹着，忽然身后一挤，我险些被他们撞进忘川河。

　　我蹲在岸边摇摇晃晃，幸好一只手及时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我抹一把汗，听那人道：“小菩提，大人找你。”

　　抬头一看，原来是牛头大哥。

　　我盯着他头上的弯角，说：“噢，我的腿蹲麻了，还劳烦牛头大哥提我一程。”

　　牛头大哥掂量掂量我，咧嘴一笑：“没问题！”

　　哦，忘了介绍，我叫孟菩提，闺名唤做孟姑娘。

　　“菩提”此名乃我化为人形时阎罗大人所赐，小名之所以叫姑娘，乃是因为初始旁人总爱“姑娘姑娘”的叫我，那时我没有名字，便天真的以为这是我的名字。

　　我的本身是一株回生草，乃是当年女娲娘娘用来拯救凡人的。我既不生长于天，亦不生长于地，我长于天外，“天外”便是女娲娘娘的居处。

　　后来女娲娘娘回天外，竟将我遗漏在凡间。不过人间如此美丽，我倒是也待得畅快，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果实冬有雪，一切都是如此惬意。

　　后来黑白无常两位哥哥到人间出差时发现了我，觉得我乃神物，不应留在人间，于是便将我移回地府，得到阎罗大人的同意后将我栽种于望乡台旁。

　　初始我一度认为孟婆是个老婆婆，后来亲眼一睹，才知她是一个绝世大美人，有多美呢？大概比我还美。

　　地府里的大家都说我很美，自此，我便日日跑到忘川河旁欣赏自己的美貌，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美在何处。

　　我对美丑并无概念，见人是人，见鬼是鬼，见万物便是万物，实在不明白何为“美”，何为“丑”。

　　大家同样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怎么看一个人美不美呢？

　　不过我最喜爱右眼角处那颗小小巧巧的红痣，和那一大片彼岸花一样，是这非黑即白地府中唯一鲜明的色彩，这让我想起人间秋时，枫叶遍山红。

　　牛头哥哥将我提到阎罗殿时，阎罗大人正在翻阅生死簿。

　　见我们来，他立即起身朝我们走来。我看着他年轻的面孔，学着书生模样朝他作揖，“不知阎罗兄台寻小弟有何贵干？”

　　阎罗的唇微微抿着，我等着他笑，他却始终未笑出来。

　　我想，他大概是要维护自己的威严形象。毕竟，他可是整个地府最大的官，年纪轻轻便统领着十八层地狱呢，自然不能像我这非人非仙非魔非鬼的东西一般想哭就哭，想笑便笑。

　　片刻，阎罗对我说：“菩提，自上任孟婆离去之后，你便是这地府唯一的女子，且你与她素日相交甚好，不如……”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立即点头，“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的唇抿得更深了，道：“这些话你在何处学得？”

　　我复作揖，“跟两个背篓子戴帽子的人学的，他们排队过奈何时手执一卷书，很有文化的样子。”

　　阎罗点点头，“如此，你且准备一番，明日便上岗。”

　　我问：“有报酬么？”

　　阎罗说：“若是做得好，便奖赏你多当一月的孟婆，如何？”

　　我觉得自己赚了，开心地点头，“好！如此，我也能上地府人气榜第一名啦！”

　　牛头哥哥和马面哥哥漏出两声笑来，被阎罗睨一眼，又收住。阎罗伸手，莹白指腹在我额心轻轻一点，清清凉凉的。

　　他道：“从今日起，你的眼泪可作汤引。”

　　当孟婆着实是个苦差事，尤其是熬汤。每熬一锅，便需要孟婆的一滴眼泪作汤引，可我不会哭，生来便不会。如此，我只能掐自己的大腿催泪。

　　不过短短的时间，我便用灵力熬成一锅又一锅孟婆汤，送千百魂灵往生，终于使地府恢复秩序。

　　送完最后一个魂灵，我颇有些疲倦，于是舀一碗孟婆汤喝下，咂咂嘴，清水似的，无甚味道，并没有上任孟婆熬得那般五香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