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神》成寒漪玖

47、夺眼

　　那一天，幽冥界第一次出现了耀眼的光辉，霞羽手中握着什么，溢出难以遮掩的光芒，她带着笑走进幽冥神殿，对坐在神座上的颖瀚，以一种预约轻快的语调对他说：“我找到了很不错的眼睛！我给你安上试试。”
　　可能古倩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很不好的猜测，所以当霞羽说明来历的时候，她竟然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诸神的无法理解，这点让她十分的难以释怀。
　　“这是次冰神的眼睛，我看着真是太美了，便给你取来了。”霞羽捧着那双放着光的眼睛，带着几分激动的样子真是诡异极了，古倩可不敢看那双眼，既然次冰神被夺去了双眼，那这个神明可还怎么活？毕竟并非什么至高神。
　　颖瀚摘下蒙在眼上的缎带，苦笑：“你的藏品又少了一个，太可惜了。试了那么多次，你还不放弃么？”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战争的牺牲品，没有这些，哪里会有新生神替代他们呢？我只不过捡回了他们美丽的头颅装扮我的收藏室罢了，这双金瞳到确实是我的得意藏品，现在给了你，才会让我看到生动的它，不是么？”霞羽无所谓的耸耸肩，说着让古倩毛骨悚然的话，却一脸满不在乎，她念了个咒，那双眼就落入颖瀚空洞的眼眶，金光迸发出来，映亮了整个神殿，过了不多时，就熄灭了光芒，重新回到了无边的黑暗中。
　　“又失败了啊。”霞羽叹息，抿唇，不甘表露无遗，“我作为执掌浮华美丽的神，毫无作用的神性，只是给语雾的作品装点，可如今想要给你装饰也做不到。”
　　颖瀚轻笑：“并没有失败，你带来的那些神眼力量已经凝聚在这双眼眸中，而我需要做的，就是由一个与我血脉相通的人的眼作为媒介，帮我吸收它的力量，才能复明。”
　　“与你血脉相通的人？不是都死了么？”霞羽疑惑道，撇撇嘴表示不解，颖瀚笑了，绕了一截发在指尖，轻叹：“有与外族通婚后留下的后代，流着幽冥神族的血，隐藏自己的行踪，存活在凡界。”
　　古倩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显然，这是鲜为人知的事情，与外族通婚在他们这些骄傲的种族中看起来是一个禁忌，只除了天籁和刑刃这两个向来交好的种族之外，他们本就一个阴盛阳衰一个阳盛阴衰。
　　她觉得奇怪，且不说他们有医神，创造之神语雾难道不能够帮助他们吗？
　　可这并不是她需要思考的，既然已经是过去的历史，存在即合理。
　　“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霞羽歪着头问道，仿佛要做的不是取人双眼，而只是去拜访而已。
　　“算了吧。”颖瀚叹息，走到霞羽面前，以一种温柔的姿态抚摸她的脸颊，“你已经为我付出够多了，没必要再去冒这个风险。有你陪伴，没有这双眼也无妨的。”
　　霞羽仰着头，眸中映出这个少年模样的爱人，忽的恍然大悟：“那是你的至亲，是不是？”
　　“如今已经不知多少代了。”颖瀚带着几分沧桑的感慨，与他的模样完全不相符，“我都感知不到了。”
　　“沉墨吧？”霞羽笑道，这个美丽的神明为了爱人真是可怕至极，她面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容，对于那人的生死毫不在乎，不知能否定义她残忍，但是古倩很清楚，可能会因此而牺牲一个流着神血的凡人。
　　颖瀚刚还想说什么，就已经感知不到霞羽的存在了，她离开了幽冥界，直接掠向沉墨。
　　她第一次来到凡界，沉墨一族的色调与幽冥相近，但更多些色彩和生机，人来人往，颇有几分热闹，不像幽冥界，人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闲暇时间，凡人寿命短暂，几乎无时无刻都有人死亡。
　　“唔，那边有个漂亮的孩子。”霞羽看到远处，古倩什么都没看到，她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看，才看到了一个黑点，所幸霞羽脚程快，很快就能看清是个人，他坐在地上，颓然抬着头，身边似乎还躺着两个人，再近一点，古倩认出来了，是那三个质疑神的少年。
　　霞羽走过去，霁羽空洞的眼中映出了她纯白无暇的美丽模样，还有她那空灵的嗓音，不属于凡界的一切都让霁羽瞬间警惕起来，他拦在她面前，挡住了两个与他共患难的朋友，在他的自述中，这两人是他仅有的朋友，他会用命去守护他们。
　　该怎么说，泣清虽是天征中做决定的人，但从这次战斗中很显然，霁羽更强些，也许是血脉天赋的关系，古倩这样猜测，合上了记载着他们自述的书。
　　“你的气息很熟悉，似乎很轻松，我以为需要找很久。”霞羽一步步走近，在霁羽看来，她极为危险，每一步都是逼近，他咬牙，长矛已经在那场战斗中丢失，现在手无寸铁的他，怎么能和这个明显是神的陌生人抗衡。
　　哪怕是勉力一战，也无法将另外两个伙伴救下。
　　霞羽看透了他的心思，笑了：“你是沉墨人吧？”
　　霁羽连那双黑瞳都紧张的颤抖起来，他意识到来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殃及旁人。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他们，既然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熟悉，那就说明，你体内与颖瀚的血最为相近，你能不能，把眼睛给我？”霞羽眨了眨眼，并没有什么恳求的语气，但感觉就是令人无法抗拒，“我想让我的爱人重见光明，能看到我的模样，不行么？”她歪了歪头，微笑起来。
　　霁羽显然是吓坏了，哪有人提这种要求还能摆出这么无辜的姿态，明明……古倩心想，明明后来她见到的霞羽是那么端庄大方而美丽至极的女神，过去的她竟然是这样的。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这种孩子耍赖似的语气让古倩目瞪口呆，自己知道那么多神的另外一面，这些黑历史足够让她死一万次了，如果摆在凡界中的话，绝对怎么死都不知道。
　　霞羽已经出手了，她逼向霁羽，手直伸向他双眼，霁羽瞪大了眼，显然是被神威控制，无法动弹，那场战斗早已让他精疲力尽，自然已经没有力量去反抗来自无上神的神威。
　　“谢谢你。”黑暗很快就席卷了霁羽的世界，那个美丽的女神变成了年少轻狂的他最后看到的人，他可能在恨自己为何会参与这场质疑神的战斗，恨自己遇到君华少年，恨自己离开族群，甚至，恨自己的出生。
　　霁羽咬牙切齿，虽然不得动弹，但还是不怕死的嘴硬，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失去的了，看不到这个世界，哪里还会害怕：“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接受你的感谢，也并不想帮助你。”
　　“是嘛。”霞羽撩了撩鬓边垂下的碎发，垂眸笑得无奈，“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是，有些事，可能早已记载在《命运书》和史杰的脑中。不论是我的爱情，还是你的失去。”
　　霁羽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消失了，那个女神已经离开，而他，也失去了双眼。
　　古倩明白了他为何当时拼尽全力救自己，因为他知道失去的痛苦，也知道了他为何痛恨神明，哪怕在泣清和语初认命帮助惩戒的时候，他也依旧承担着旁观者的职务，不参与任何神的事情，他不再与神对立，但也不与神站在一起。
　　幽冥界还是昏暗一片，霞羽还是那么格格不入的存在，她捧着被她的神力保护着的那双黑瞳，一步步走向了颖瀚的神座，感应到她的存在，颖瀚从神座上站起，光辉之神凝聚在眼中的神力已经被他尽数吸收，他站在那儿，仿佛笼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霞羽真是喜欢极了他这模样，几乎是瞬间就绷不住面无表情的脸，绽开了灿烂的笑，她像是找到有趣事物的孩子，急于和好朋友分享，兴冲冲的碎步跑到颖瀚面前，仰起头：“这是沉墨少年的眼睛，可惜我忘了问他的名字，应该给予他眷顾才是的。”
　　“幽冥的血脉，我们自然有法子守护，你的眷顾会与之冲突。”颖瀚蹙眉，对于霞羽的冲动行事有几分不满，毕竟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后人，哪怕不是他的孩子，也总有些亲情。
　　寻越盘起腿坐，向着古倩微微歪了身子：“你不知道吧，霞羽那个全修族，因为人少，生命漫长，所以感情淡漠，只有与世隔绝的团结。”她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样谈论起这个种族的灭亡，“过分强大的代价就是消灭殆尽，你知道，珹就喜欢这样。”
　　古倩发现她还没有离开有些震惊，寻越微笑着歪头看她，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个清晰的尾音上扬的“嗯”，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女神相貌和声音变化无常，与之前看到的已经不是相同的，但她还是很清楚，这个人就是寻越。
　　“珹到底是谁？”古倩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寻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珹啊，那个集合了我和哥哥，被他们那些曾是人的新神称为父神的人，上一任创世神，秩序之神。”
　　“那他应该还存在才是，秩序，时间，空间，都是这个世界必不可少的不是么？”古倩带着三分猜测七分肯定，从寻越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是如此，但对她来说，合乎逻辑的猜测也只有这样了。
　　寻越嘴角垂了下来：“大概吧。他不想让我们找到，我们就找不到。”
　　上一任创世神，古倩想要推敲这个词，这很好理解，如果只是字面意思，那不就是说，之前的世界有很多很多个了么？
　　“啊……颖瀚复明了。”寻越打断了她的思路，抱着双膝，带着半真半假的语气感慨着，“小孩子似的，这两个神都不成熟，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就这样许下了承诺，要知道，承诺是很贵重的东西，肆新能为了与的那个承诺苟延残喘至今，他们之间倾尽所有的互相扶持也将会变得越发深刻。”
　　视线中的颖瀚已经重新睁开了双眼，并不是如沉墨族那般深邃的黑色，而是依旧浅浅的灰色，清澈干净，和他很相似，他看向霞羽，温柔地笑了：“我终于能够看见你。”
　　他这短短的一句话，硬生生让古倩听出了得到全世界的满足感，她所看到的尽管只是短短的片段，但其实这段时间，早已经过了百年。
　　他们相伴了百年，幼稚的情感也逐渐趋向真正的爱情，然而，这漫长的时光，在霞羽的惊艳过后，新鲜感便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