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神》成寒漪玖

43、释放逆刑

　　“诸神牢笼的枷锁可还牢固？”创世去看望了在济世神殿专心疗伤的惩戒，并问了这样的问题，惩戒点头，坐起身来摊开掌心，手中是一把花纹反复的钥匙：“父亲说，若是您来问我诸神牢笼的事，便将这个给您。”
　　创世接过钥匙径直走了出去，一边轻轻合上济世神殿的大门，一边道：“安心疗伤，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她并没有亲自前去，反而又去找了菲晏，将钥匙交还给了菲晏，菲晏茫然看着她，缓缓收拢手指攥紧了钥匙。

　　诸神牢笼还是古倩曾见过的宁静安然，是能让狂躁的神明都能平心静气的环境。
　　菲晏漫步其中的草原之上，深深做了个吐纳，古倩都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模样，原本淡然的眉眼都肃穆起来。
　　“我等了你多少年了？”低沉沙哑的男声从虚空中传来，诸神牢笼原本阳光明媚的晴朗天空顿时笼下了沉沉的黑暗，那男声再次传来，“你说呢？我的挚友。你可有武运昌隆？”分明是极好听的磁性嗓音，竟因为沙哑而有了几分阴沉可怖，让隔着时间与空间的古倩听来都不寒而栗，那杀气与战意，远胜于她曾见过的每一个神明。
　　菲晏抿唇不语，凝视着黑暗中的一处，抬步走了过去。
　　“哎，别过来了。”男声忽的制止了菲晏的动作，出乎古倩意料的是，菲晏真的停了下来，她认为这位战争之神本该无畏这天地任何事物，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脚步才是。
　　在层层黑暗形成的天然帘幕后隐约能见到一个身影，盘膝而坐，他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可以过来了。”
　　这对菲晏这位无上神而言无疑是无礼的举动，但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就这么走了过去，近了才看清，那个盘膝而坐的男人面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刀伤，看起来狰狞可怖的伤痕后能隐隐看出他还是曾有张俊美容颜的，他咧嘴笑起来，狂放不羁的模样，一双黑沉的眸子映出了菲晏的模样：“怎么想起我来了？。”
　　菲晏伸出手，摊开的掌心中赫然是那把创世还给他的钥匙。
　　“你这是要放我离开？”他惊讶地瞪大了眼，遂又苦笑摇头，“削去武斗神位之后，我便从未想过被释放，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打败灭世神。”菲晏这么说了句，就将钥匙放在了他的掌心，“逆刑，唯有你可以。你做到过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
　　那名为逆刑的神将钥匙攥在手中，这才抬眸真正直视菲晏：“唯有我？前武斗之神逆刑？你可想清楚，我是不被承认不容许提及的神。啊，错了，我已经不是神了。”
　　菲晏垂眸看着他脚踝上的镣铐，那黑色沉重的物什锁着这个传说中最阴晴不定难以掌控的神明已经有整整千万年，可能菲晏都不记得是哪年哪月将他囚禁在这里的了，他对上逆刑的视线，坚定的目光让逆刑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都收敛起来，他一旦不笑，那道狰狞伤疤就看起来更为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我如今并非神，你让我参与神界的内斗，真的好么？”逆刑把玩着手中的钥匙，默默移开了迎着菲晏的视线，唇角微微沉下，显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钥匙抛起，随后就腾空漂浮在他眼前，他手指在空中绕了个圈，将钥匙传递了回去，他笑起来：“我险些忘了，我的肉身已经被你毁灭后重塑成这个牢笼，神识都牢牢束缚在此处，我应当如何离开？”说着就把钥匙送到了菲晏面前。
　　菲晏眨了眨眼，并没有接下：“无妨，哪怕只有神识，足矣。”
　　逆刑笑道：“是么？果然还是只有你懂我。对了，那个名为惩戒的接替者如何了？”
　　“他……”菲晏不知该从何说起，犹豫了。
　　“逆者则亡，刑律为上，他恐怕不懂。”逆刑眯了眯眼，黑瞳在黑暗中放出诡异的紫红色光芒，“可惜，我亦是因此才被他们忌惮。”
　　“武斗之神的本分并非如此，你大可不必关注刑律之事。”菲晏在钥匙上弹了一下推回去，指着镣铐，“解开它。”
　　古倩看到逆刑面上浮现出一个类似宠溺的无奈笑容，到底还是顺了菲晏的意思，用钥匙解开了自己的镣铐。
　　瞬间视野中明亮起来，黑暗骤然退去，重新站在阳光下的逆刑披散着柔顺乌黑的长发，没有黑暗的笼罩，他的硬朗眉宇便显现出来，不再那么阴沉，光裸苍白的足下铺了一地他的长发，脚踝上是触目惊心的紫黑色勒痕，他不以为然，迈步走近菲晏：“释放我，就要做好控制不了我的准备。”
　　“嗯。”菲晏点头，向他伸出了手，“走吧。”

　　然后，古倩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内战场景，浑身上下裹着斗篷的颖瀚与创世迎面而立，创世依旧是沉静安然的模样，没有半点惊慌，面对着这个被她和弟弟灭了全族的人，那个舍弃了自己，专心为她卖命的神，终于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仇恨，来刺杀她。
　　两个创世神族遗民所创造出来的所有虚假的士兵在他们周围穿梭打斗，这是这对双生子自身天赋力量的决斗，被杀的士兵接二连三的顶替上来，他们没有知觉，没有思维，只是一味的遵从命令，但是颖瀚和创世有。
　　逆刑所向披靡的战斗力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将灭世一方击退至战线后方很远，他杀了许多神性并不出众却被牵扯其中的弱小神明，古倩看到他所使用的武器并不趁手，只是一直都在用一把短小的匕首，黑沉的色调，就像他一样，书上所说的并不属实，或者说他并没有认真对待，当他以利刃割开神明的喉咙，或是直接用力过猛取下首级的时候，始终是沉静的，他那双黑沉的眸并没有杀伐之气，仿佛是在拆解死物一般。
　　他光是神识就强大至斯，并不奇怪诸神忌惮他，古倩不断的这样对自己心理暗示，但是当逆刑穿梭于幽冥之神颖瀚派遣的低阶神明之中，幽冥界的神都苍白得可怕，他们的血像是掺了水的红，有些透明，他一把摁住其中一个的头颅，面无表情的操起匕首，然后利落的划开了脖子，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古倩感到一阵恶心，她不由自主的被夺去了所有视线，肌肉的切口都十分干脆，他这样单方面的杀戮并没有给他造成困扰，当然也并没有以此为乐。
　　她侧头，终于不忍的闭上眼，而那分明是虚无的血腥却扑鼻而来，她睁开眼，自己真真切切的坐在那尸骨遍地的战场中，心情复杂而崩溃，她明明应该在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之中，与世隔绝。
　　她看到逆刑眼眸中带着困惑，一步步向她走来。
　　古倩沉默着，向后挪，手上一片黏腻的触感，她高估了自己好奇心所需要的承受能力，干呕的同时，她已经回到了那个昏暗的空间之中。
　　“刚才那是什么”她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秩序的紊乱导致时间空间的扭曲，凡人，我感应到了错乱。”是寻越，她看起来刚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声音带着几分含糊，她走到古倩身边坐下，目不转睛看着屏幕里的逆刑，“珹仍在守望这个世界，我和哥哥都如此深信着。”她顿了顿，叹息，看着那浑身浴血的逆刑像是出了神，半天才道，“可终究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他到底还是消失无踪了。”
　　“珹是谁？”
　　古倩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视野里的烽火燎原已经让她无暇分心，逆刑已经与菲晏相遇，菲晏抬眼与他相视，古倩眼睁睁看着逆刑变幻了外貌，变成了少年模样，两个少年的背部相抵，而逆刑则是随手丢掉了已经吃透鲜血的匕首，向菲晏伸出手，反手招了招：“我那刀，你还封印着吧。”
　　菲晏点头，掌心中就出现了一个刻满了符咒的玄黑长盒，还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色咒文，他将盒子向逆刑递过去。
　　而此时，被风帽遮掩外貌的颖瀚走了过来，在他们旁边一米开外停住脚步：“前武斗之神逆刑，既然创世之神将你释放，那你方必是胜券在握，我早已了悟不可做无谓挣扎，但日后，休怪我未曾提醒你，神位，肉身，你一个也得不回来，何苦？”
　　“这我自然知道。”逆刑单手接过长盒，信手捏碎了它，那森然长刀就已经在他掌心发出悚然刀吟，他掂了掂刀，像是在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那把，另一只手抚上刀身，眉眼温和了少许，然后抬眼看向颖瀚，“你不懂我为何帮助创世，正如我不懂你为何帮助灭世之神一般，这些都不是外人能理解的。”
　　“他能助我寻回族人。”颖瀚咬牙道。
　　逆刑发出嗤的一声，勾起冷笑：“是么？新世既已成定数，何苦追寻旧物。我虽得不回神位，更遑论肉身，然而，我所求啊——不过是能和挚友再次并肩作战一回，仅此而已。”
　　菲晏微微恍神，觉得自己守护这个世界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他感到害怕，开始退缩，背刚好抵在逆刑的背上，那时的战斗信念是坚定的，有一个所谓的理想目标，可是如今呢？
　　“集中些啊，挚友，可别死了。”逆刑笑着将长发挽高，舔了舔唇角。
　　菲晏没有搭腔，手死死攥紧剑柄。
　　依然是沉重到喘不过气来的血斑驳染在盔甲上、羽翼上、发上、面上，菲晏喘息着平复过快的心跳，让自己能够继续抵抗来自灭世神新的攻击。
　　“菲晏，你知道姐姐从来就只是将你视为工具而已，你的忠诚究竟从何而来？我不配吗？”灭世神这样问道。
　　菲晏不答，架住了向着他的头劈砍下来的一刀，肘弯下沉，有些吃力的架挡着，眉头紧蹙，已然是精疲力竭，此时的新神才终于想起这件事：他们都本为人。
　　神界因为这场内战而造成了许多裂隙，众神间的争斗影响太大，原本的土地根本无法承受更多，开始崩坏。
　　颖瀚他一挥手，就快速释放出了一团黑色浓稠的雾气，眼见着就快要击中创世，就被菲晏那庞大神力弹开了，他快速张开了金色的屏障，并且快速击出了三只金色神力凝聚的利剑。
　　“颖瀚，你竟然妄图伤害母神。你将受到惩罚，待到战事平息，我会让惩戒严惩你。”菲晏这么说着，又是三支利剑发出。
　　“是么……你是怎么做到即便被灭了族还能为自己的仇人卖命？”颖瀚在风帽下的声音轻轻的，几乎听不清楚，随后就再次丢出了一个更大更浓稠的黑色神力。
　　这一次，包裹了很浓郁的神力，与恨意，他们本来就是平起平坐的种族，只不过如今的神力来源是创世的，因此，他这场爆发力只狠狠地击破了菲晏仓促制成的屏障并将菲晏的头盔同样狠狠地击飞，菲晏愣了一瞬给了颖瀚很好的机会。
　　菲晏被逼到裂隙边缘，张开双翼试图飞翔，却是在那一瞬间被洞穿了一边羽翼。
　　古倩看见这样一幕，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战争的残酷和菲晏的无助，让一切场景都看起来变慢了，她不自觉双手交握在一起，紧张看着菲晏摇摇欲坠的姿态。
　　“菲晏，你分明是我们原始神族最大的叛徒，你该背负我们所有的怨恨……结束了。”颖瀚又发了一招，菲晏被瞬间从神界动荡造成的裂隙中坠落下去，“可惜……有人替你承担了。”

　　逆刑一步上前，也没来得及护住菲晏。
　　他俯视着这个少年模样尚不及他肩膀的颖瀚，叹息：“我很欣赏你的敢于反抗，只可惜，我就是这么个随心所欲的性子，颖瀚，若有那机会，等一切平息，你自然能继续尽到自己的职责。”
　　“你”颖瀚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就看到那黑色的气息自他身后升腾而起，他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挣扎都还没有一下，古倩就见黑气之中分出五支，像是十分温柔的缠住了他的手脚与双眼，与颖瀚那银灰的长发交织在一起，然后颖瀚口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气散去之后，他就跪在地上，双目中流出血来，却无法用手去捂住，因为他的手腕亦是在流血，染了一片膝下的尘土。
　　“挑你手筋脚筋，毁你双眸，对于你将我挚友重创，我已是手下留情，也算是昔年你替我求情的报答，你歇在那黑暗幽冥中，也不需要这些。”逆刑信手解下束起自己马尾的发带，抛下来，这条轻飘飘的紫色缎带正好覆住了颖瀚的眼，“再不用看那世间纷繁，真好。”
　　“是啊……真好。”颖瀚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镜头”开始移向菲晏坠落的方向，并跟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