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爱你》相吾

3、智械男主（3）

　　但亚当小心地掩盖了祂的满足，而是装作一副体量大度，为夏倾玖着想的姿态，道：“父亲只是太忙了，想让小主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他不关心小主人，是不会想到给小主人送新款的智械的。”

　　夏倾玖沉默了会儿。

　　她终于觉得挂在肩头半湿的毛巾不舒服了，她道：“那你把伊甸带上来吧。”

　　亚当“嗯”了声，转身离开，眼眸在瞬间黯淡了下来。

　　如果祂是人类，伊甸也是人类，倾玖父亲这样把伊甸带回来，夏倾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伊甸，只会因为觉得是专断的父亲要拆散她和亚当，而感到绝然的愤怒。

　　但可惜了，祂和伊甸都只是智械而已。

　　所谓智械，不过是人类眼中的可被取代的工具，夏倾玖一时之间或许因为生父亲的气而不愿使用伊甸，但等气消了，她肯定会不由自主地接受伊甸。

　　毕竟伊甸是最新款的智械，功能多到让亚当在旁边看了都心生嫉妒，而祂为了不暴露身份，还需要继续隐藏下去，做一个笨笨的，不出色的男保姆。

　　这究竟要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亚当打开了伊甸的开关，就在伊甸重新被赋予权限的瞬间，祂失控了，诡异的声音不停地从祂的喉咙里发出来，声量之大惊动了在楼上漫不经心抠手指的夏倾玖，她跑到楼梯口，把那些污言秽语就听得更清楚了。

　　她脸一沉，录下眼前混乱的一幕，反手发给了母亲和父亲，然后吩咐亚当：“关掉，然后把祂扔出去。”

　　伊甸是面向学生群体的集家教保姆于一体的智械，当这样一款被黑客入侵，甚至自动播放小视频的声音，这样的纰漏如果被买主家长们知道了，公司的名誉和股价都会一落千丈。

　　倾玖的父亲与母亲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个直接去检查伊甸遇到了什么问题，另一个在确信伊甸是被黑客入侵后，立刻打电话问责技术总监，并且吩咐市场部的经理赶紧去检查已经下放到各大门店的伊甸们有没有出问题。

　　向来冷清的别墅客厅里从所未有的热闹着。

　　夏倾玖抱着暴力熊，无意识地揪着无辜小熊的毛，看着这对从进门开始只问了她伊甸在哪后，就没有再搭理过她的父母，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亚当，你说错了，他们并不是关心我才想到给我送来伊甸，而是担心如果你没办法满足我成长的需要，他们又得被我拖回家庭的泥潭，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把一个残次品送来敷衍我。”

　　亚当垂着眼眸，温顺地听夏倾玖说完这段话。

　　“你到底是智械，就算能理解人的情感，也不能懂得人心的复杂自私。”

　　夏倾玖起身，没有来得及用吹风机吹得湿发已经半干了，肩膀上的白色睡裙上却还留着水痕，这对失职的父母甚至连一句让女儿赶紧去吹头发都吝啬说。

　　亚当随之起身：“小主人，亚当为你吹头发。”

　　当热热的风吹在泛着丝丝凉意的脑袋上，亚当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夏倾玖的脸颊，尽管夏倾玖知道智械身上一切由技术和能源带来的温暖，都虚假得如大海里的泡沫，是美丽又容易破碎的东西。

　　但是夏倾玖仍旧没有忍耐住，她突然转身抱住了亚当的腰，吹风机还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但风却吹空了，落在亚当的手里，慢慢地发起烫来。

　　亚当后知后觉，疼到要嘶声了方才把手收了回来，夏倾玖已经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腰上。

　　柔软的头发贴着他，她低垂着眼睑，像是只脆弱的失去巢穴的雏鸟，只能在狂放暴雨中抱住眼前这跟同样细弱的树枝，好不被彻底吹落坠倒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亚当听到她用沉闷的声音道：“亚当，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亚当没有心，可是那一刻，祂仍旧想用自己永远不会死去的灵魂向夏倾玖起誓：“亚当当然会和小主人一辈子都在一起。”

　　在伊甸的事件之后，夏倾玖坚决地拒绝了父亲意图送来的任何一款机器人，这无疑给倾玖父亲一个打击，以为女儿是出于不信任才拒绝了他的好意，夏倾玖也懒得和他解释。

　　她自学，查看各个机构的宣传单，给自己聘请家教老师，但很快，她发现亚当也能解答一些奥数难题。

　　亚当的解释是：“亚当也联网了。”

　　这是个很苍白的解释，现在的夏倾玖毕竟已经上六年级了，已经不是四岁时可以被轻易哄骗的孩子，她坐在干净的窗户前，纤细的手指灵活地转着数控笔，让笨拙的笔在指间如蝶翅般舒展飞舞，阳光旋开温柔的弧度，从笔上落到阅读器上，落下光弧的阴影。

　　夏倾玖道：“不是吧亚当，你可是能制造出这个的智械，区区几道奥数题还要联网才能学会吗？”

　　她指了指贴在胸口的圆片。

　　亚当微微发怔。

　　夏倾玖道：“学者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你是怎么确信自己两天就能创造出来的？”

　　亚当这次发怔的时间更加长了，夏倾玖从祂的眼眸里看到了很清晰的疑惑与思索，一个智械，竟然真的有了人类的感情。

　　那根旋转的数控笔终于停在了夏倾玖的指间，她用小拇指按住笔头，轻轻地点在了屏幕上，尽管如此，那细微的啪嗒声仍旧在安静的书房内响得像是另类，仿佛是可以惊奇林中飞鸟的枪响。

　　亚当下意识一动，夏倾玖却已经放下了笔，张开双手抱住了亚当。

　　亚当的瞳孔微缩，学习椅的轮子从瓷砖地面滑过的声音在祂的脑海里仍响得悠长，祂看到阳光照在书桌的玻璃水杯上，折射出了水光。

　　“亚当有秘密也没有关系。”夏倾玖在祂的怀里嘟囔着，“反正是人类自作自受。”

　　亚当终于回过神来，祂的手放在夏倾玖越来越长的黑发上，长长的睫毛下，晶体的眼眸敛着如黄昏般温柔的眸色：“亚当会和小主人永远在一起的。”

　　“嗯，我和亚当会永远在一起的。”

　　*

　　但等夏倾玖上了初中，亚当便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最开始是夏倾玖主动把贴在身上九年的圆片给揭下来了，并且把它收进了一个铁盒子里，上了锁，放到了书柜的最顶上那层，一看就是打算让它与灰尘长久共存了。

　　小孩子的感情充沛又真诚，亚当受它滋养九年，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并且把它当作了自己的一部分，当夏倾玖揭下圆片，祂清晰地感受到心头骤然一空。

　　虽然一个智械能有这样的感觉很神奇，但亚当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怅然若失，原本满的心，空落了许多。

　　智械的感情是靠后天学会的，哪有人类的充沛精彩，祂感受着自己的程序模拟出来的情绪，干瘪，乏味，沉重，远没有人类的丰盈，饱满，轻盈，感觉到了十足的失落与不适。

　　亚当的情绪低落了整整一天，原本打算趁夏倾玖回来后，装可怜也好，打感情牌也罢，无论如何，都得请求夏倾玖把圆片安装回去。

　　但祂万万没想到，过了七点，夏倾玖仍旧没有回家。

　　事实上，从夏倾玖没有按时到家开始，亚当便尝试着与她联系，拨通了她的光脑。

　　夏倾玖倒是接了，从视频里能看出来，她并非是独自一人，而是与好几个和她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女生待在一起，她们所处的地方很热闹，亚当的脑海里有整个城市的地图，尽管祂从未去过那里，也立刻认出来了那是很有名的一条小吃街。

　　夏倾玖手里没有拿吃的，但她身边有个女生刚买了冰激凌鸡蛋仔，用塑料小勺子挖了一勺蓝莓味的冰激凌喂给夏倾玖，夏倾玖很自然地边与祂说话，边张嘴去吃冰激凌，很亲密的样子。

　　女生喂完她，又用同一把勺子给自己挖了勺冰激凌吃了，然后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好帅的男生，他是你哥哥吗？”

　　亚当并非伊甸那种量产的货色，祂的容颜在世上独一无二，再加上祂的外貌足以以假乱真，因此女生并没有发现亚当不是人类，而是智械。

　　夏倾玖听她问，便没有回答亚当她今晚究竟干什么去了——尽管从视频里看来已经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但亚当依然希望她可以如实地回答祂。

　　夏倾玖转而看向女生，就在这时候，亚当看清了她耳垂下方多了个刺青，一个意义不明的‘X’。

　　她是什么时候去文的？

　　祂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迟钝到直到这时才发现。

　　亚当呆呆地看着夏倾玖的刺青，这并非一个秘密，却因为祂被蒙骗，而显得与秘密一样张牙舞爪。方才还感觉空落的心，如今被委屈与慌张充斥着。

　　祂不明白夏倾玖为何没有告诉祂关于这个刺青的事，从前她与祂明明是无话不谈。

　　更令他失措的是，如果没有夏倾玖摘下圆片，与今日的迟归，祂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就在亚当被委屈、慌张和失落打击得眼尾低垂，渐渐洇出浅浅绯色时，祂听到夏倾玖回答了女生的问题。

　　“祂不是我哥哥，是家里的保姆智械。”

　　“哦，”女生一下子就对亚当英俊的脸庞失去了兴趣，视线从光脑上移开，看着夏倾玖，“祂打电话来查看你的行踪，是你爸妈的意思吧？你都这么大了，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应该很正常吧，快把他打发了吧，好扫兴。”

　　亚当听到女生理直气壮的误解，却没有很生气，因为祂觉得夏倾玖会解释的，家里根本不是这样的情况。

　　但夏倾玖没有，她“嗯”了声，转头看向视频，亚当猜测她的视线不过是按惯性地落在屏幕上，而并没有将祂看在眼里，否则她一定能发现祂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夏倾玖道：“我会回家的，亚当，别再拨通讯来打扰我们。”

　　她说完这话，就把视频挂断了，亚当从骤然黑下来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错愕又伤心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