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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馆里的神秘说书人 ...

  •   茶馆里人声嘈杂,骚动的人群将茶馆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小女孩伏在二楼的栏杆上,好奇地向下探头张望着。

      一方戏台,好似一道天堑,将台下闹哄哄的人群和台上孤零零的男子隔绝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听说了吗,台上那个说书先生是茶馆老板花重金请来的,走的是新派路子,说的书也稀奇古怪得很。”

      “听说他这人也怪,一部书只说一遍,从来不肯说第二遍,叫好的人再多也行不通。”

      “......”

      或是慕名专程前来,或是好奇凑个热闹,人们议论着台上的男子,有关他的种种传闻也在人群中迅速流传开。

      那说书人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从从容容地将纸扇、醒目和水杯摆在桌案上。

      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站定,敛了敛长衫。

      “啪!”

      醒木一拍,整个茶馆顿时鸦雀无声。楼上楼下,看座上、角落里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荒郊古藤缠枯骨,岐路孤影恨日长。

      贪狼戮生月下歌,鹤舞周天纳金光。

      黄泉浩茫百鬼渡,修鲵吐浪身俱亡。

      雏凤初啼乾坤定,皎月当空照阴阳。”

      定场诗一出,醒木再落。满座皆屏气凝神,等候下文。

      台上那人声音朗朗,所讲的是惊奇志怪一类的故事。

      说来也怪,这些旧闻怪谈本是寻常,在他的口中却平添了几分新意。

      这说书人说得有声有色,直引得一众茶客听得入了神。

      而那小女孩早已离开栏杆,爬到她那同样听入迷的母亲怀里,不愿再听下去。

      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狠狠地拍着方向盘,但无论他如何气愤,身下的汽车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前后将车检查了十几遍,没有发现半点故障,可这车偏偏在这偏僻地方熄了火,任谁都发动不起来。

      车前灯在荒野中开辟出一条光路,目力所及之处皆空无一物。与四周环抱的黑暗相比,这白惨惨的灯光反而更为违和,越发衬出周围的阴森。

      男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不要着急,”坐在车后排的女人柔声劝道,“再去试一下车外有没有信号吧。在这车里过一夜也没关系,明早再上路。”

      男人迟疑着,但还是顺从地再次打开车门。

      他将手机拿到面前,盯着空空的信号格,期待能出现什么变化。

      脚下一滞,地面似乎比之前泥泞了许多。

      “怪事。”男人自言自语道。

      他站在车外,半疑半恼地用手机照向地面,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变成了脏污的泥潭,黝黑的烂泥夹杂着枯败朽烂的植物残骸,显得格外污秽不堪。

      空气中隐约传来腐败的气味,原本的荒野竟变得像是沼泽一般。脚边的水洼反射着手机荧幕的亮光,如同一只凝视着他的平面眼睛,映照出他惶惑的面孔。

      周围愈来愈浓重的湿气让男人越发惴惴不安。

      他身边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反常,仿佛一齐向着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飞驰。

      男人低声咒骂,似乎不这样就无法消解他心中的烦乱。

      “吱————嘎——嘎——”

      原本死寂的夜里突然响起了低低一阵怪声,仿佛有数根尖利的指甲在心间抓挠。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从地下传来。

      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轰击在男人的耳膜上。他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直,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他的躯壳,耳朵好像能清晰地听到体内骨骼之间挤压的声音。

      尽管脑海中掠过无数种可能性,他的腿却好像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这怪声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却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声音啊?”车内的女人抱紧怀中熟睡的孩子,颤声问道。

      “你不要出来。”男人的大脑几乎不能处理眼前的情况,但还是循着本能低声嘱托。他一边留神侧耳细听,一边慢慢地向后备箱方向移动——那里留有一把撬棍。他警惕着周围的黑暗,尽量以最小的动作行动。

      然而,就在他拿到撬棍的同时,又响起了一阵吱嘎的怪声。这声音如猫爪挠玻璃一般,却比其还要惨厉刺耳,直像锥子一般贯穿脑髓。

      男人打了一个寒噤。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在这声音中被磨得粉碎。

      忽然,颈后有一阵风掠过,男人下意识地抡起撬棍抵挡。只听“砰”的一声,撬棍好像打中了什么东西,震麻感一直传到他的手臂上。

      男人骇然,顿时慌了心神,拔腿就要向车门跑去,却又被身侧一道怪力掀飞在地上。

      他呻吟着爬了起来。方才的怪力并没有作进一步的行动,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身边不知何时升起了雾气,蒙蒙发着亮光,让人看不清楚周边的景象。

      女人在车里焦急地问着情况,声音里带着哭腔。

      男人语无伦次地让女人不要作声。此时的他只觉头晕目眩,适才受击的地方隐隐作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尽力抑制自己的喘息,胸口却憋闷得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雾气弥漫,将泥沼中的腐臭味稍稍掩盖了一些。开着近光的前照灯穿不透这么浓重的雾气,视野变得更为受限。光线漫反射在暗流涌动的雾气中,轮廓宛如一张狰狞的面孔。

      手中的撬棍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身边看不到有任何其他生物的踪迹,但无疑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这迷雾中窥伺着他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袭击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的心逐渐悬了起来。

      有一道影子在车灯照出的光路前一闪而过。

      砰!

      他费力挡下当面而来的冲击,不由得闷哼一声。这攻击是如此的迅猛,再加上愈发浓重的雾气遮掩,男人竟没有看清袭击他的东西,只见一团黑影迅速向后掠去。

      紧接着是左侧、右上方、斜后方......对方的攻击毫无规律可言,难以判断具体的位置和动向。男人无法判断出所有的袭击方向,数次被击翻在地,但仍强忍着剧痛站了起来。

      双臂几乎要被那蛮力震碎,但颤抖的双手依然紧紧抓住撬棍。他趁着对方攻击的间隙喘息着,时不时探寻着眼前迷雾的边缘。

      此时最大的劣势莫过于不知道敌人的行踪,眼前大团大团翻腾的雾气堪称对方的绝佳壁障。他既不知道袭击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弱点在何处,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现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黎明能够早些到来,将这片迷雾驱散,让袭击者显露出真身。

      他能听到女人在车内隐隐的啜泣声,心中有如刀刺一般。

      男人握紧手中的撬棍,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袭击。

      “哐当。”这声音竟来自他身后的汽车。

      他转过身,冲撞入眼帘的是几根巨硕的墨绿色藤蔓。

      那藤蔓穿横绕住汽车,就像卷着一辆玩具车一样,将汽车向后拖行而去。

      ······

      “这藤蔓又是何来历?”正说到紧要处,说书人卖了一个关子。

      他又接着讲到:

      “原来,这异物名唤异藤,专困杀过路的行人,噬其精血。眼下这藤蔓生得如此粗壮,不知受了多少精血滋养,亡命于它手下的冤魂,又岂能胜数!那男人眼睁睁看着那巨藤将汽车向远处拖去,一时心急如焚。

      另一边车内的女人连连尖叫,唤着男人的名字。男人也不再管顾许多,拔腿就要追上前去。可要在这泥沼中追赶这等怪异又谈何容易。眼见那巨藤顺势将车卷至半空,箭一般向南去,那男人踉踉跄跄,急急晃步追赶,终是脚下踩陷,摔在了烂泥中······”

      “呜——”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哭闹起来。茶馆内的气氛被骤然打破,楼下有人将不满的视线投了上来。

      那尚未恍过神的母亲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小女孩的嘴,又慌忙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宽慰着惊惶不安的女儿,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眼睛却时不时又再次瞟向说书人的方向。

      说书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干扰,发音吐字俱是如常,故事拿捏得更是恰到好处,时时吊着听众心中的那根弦,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后续如何。

      小女孩在母亲的怀里哭着哭着睡着了。在她的梦里,那个说书人的影子多了一块。那影子一直延伸到角落里的阴影里,伸到一片巨大的黑暗中。

      醒目最后一次拍下的声音并不大,伴着一声“且听下回分解”,将众人早已飞远的心拉回到现实中。待到意犹未尽的听众想起来叫好时,台上却已不见人影。说书人早已收拾好案上的物件,回到后台去了。

      茶馆里的人渐渐散去,间或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但说者和听者都无心谈天,不久便结伴离开。

      茶馆一下子变得空旷了。

      夜色笼罩的街道上,说书人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着这个风格与周边的现代建筑格格不入的茶馆。外体夸张的多层飞檐将茶馆老板的俗气品味暴露无遗。在夜空的映衬下,那几层飞檐的剪影看起来像是巨兽的尖牙利爪,伺机狩猎路上的行人。

      他的神色淡然,静静看着从茶馆中走出的人群。不久,他眸光一闪,锁定了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

      男人所有的气力几乎都被耗尽,就连挣扎着再站起来都难如登天。他脚下蹬着湿滑的烂泥,一次次撑起身体,又一次次扑倒在地。

      终于,当他拼上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地站起来时,却看到那藤蔓并未逃远,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他仰视着半空中的藤蔓和被裹挟的汽车,双方此时都没有动作,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车内的女人因恐惧而不住尖叫,他们的孩子也被惊醒,开始放声哭喊。

      那捆缚着汽车的藤蔓忽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在男人的面前,伴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汽车被甩了出去。

      目睹这一幕的男人目眦欲裂,两眼霎时变得血红。他条件反射性地想要奔向汽车掉落的方向,脚腕却被一根藤蔓缠住,倒吊在半空中。

      另一根藤蔓,贯穿了他的胸膛,终止了他一生中最后的嘶吼。

      男人渐渐失神的眼睛,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

      说书人赶到时,刚好看到男人的尸体从半空中坠落到地上。

      “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叹道。

      一根藤蔓绕到说书人身后,阴恻恻地准备暗中偷袭。

      “异藤困杀路人的怪谈自古就有,但我没有想到你如今竟然明目张胆地就将普通人拖了进来。”

      一道寒光闪过,说书人身后的藤蔓被一斩为二。他把玩着手上的烛台,眸中蕴着怒意。

      异藤变得狂暴起来,无数根藤蔓在空中乱舞,在迷雾的掩护下从四面八方袭来。

      说书人并不躲避,而是伫立直视前方。在他的身后,浮现出一个灰色的戴着兜帽的女性人影,那人影手上执着一把匕首,径直向藤蔓冲去。

      这些藤蔓攻势迅猛,每一根都透着开山裂石之势,那灰色人影一跃而起,在藤蔓的缝隙之间凌空翻转腾挪,小小匕首的寒光连成了线,威压竟不输于这庞然大物。

      异藤察觉不妙,改变了进攻的方向。众多藤蔓在灰色人影附近包绕成了一个圈,倏的向中心收拢。

      灰色人影纵身一跃,有如灰鹤一般穿过底部的缝隙,直直向藤蔓的根部袭去。藤蔓的速度不及这人影,来不及做任何抵挡。

      眼看灰色人影就要击中异藤的根部,却又当空一个转折,借力在藤蔓组成的壁上豁开一个口子,蹿了出去。

      说书人脚旁,一根埋伏在地下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直向他的要害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撤步转身空翻,勉强躲过了这次偷袭。这才明白之前佯装从背后袭击的藤蔓只不过是让他松懈下来的幌子,不禁感叹这异藤的狠厉。

      那说书人毕竟文弱,落地后身形不稳,偷袭的藤蔓趁势便要刺向他的躯干,他来不及躲避,看着藤蔓向自己袭来。

      “唰。”一道割裂的声音响过,藤蔓的尖端应声而落,飞溅出一片青绿色的汁液。灰色人影早已及时赶到,干净利落地将这藤蔓大卸八块。

      此时,地面上已经四处散落着藤蔓残段。有的残端甚至像是残存意识一般,仍不断地扭动着,在污秽沼泥上冒着热气。

      “以复仇为执念的哭祭女,我想你应该无法与她抗衡。”说书人眼神冰冷,周身一股肃杀气势。“只要她结怨念的灯台在我手上,她就会听从我的驱使,而你,就休想再侵蚀那个世界。”

      异藤的残肢扭曲在一起,向着各个方向狂乱地甩动着,却碍于哭祭女的威慑,再也没有发动第二次进攻。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凌空画了一道符。指尖一点,那符咒便向那异藤飞去,化为一道光,没入其中。

      “我既无法彻底消灭你,便不应再与你过多纠缠。还不快快滚开,休要再为祸人间。”

      他偏过头去,漆黑的短发随微风而动。

      周边的雾气渐渐散去,异藤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夜尚未过半,空中忽起了一阵罡风,将密布的阴云吹散,露出了一轮血红的圆月。

      这里,本就不是正常的世界。

      说书人走向不远处那辆破破烂烂的车。那辆车倒扣在地上,四周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汽车零部件。他在车旁蹲下,透过碎裂的车窗向内窥探。

      车里的女子伤痕累累,周边的血迹几乎快要干涸,显然已经断了气。

      说书人不忍再看,正要起身,忽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呜咽。

      他探身向前,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女性尸体蜷缩成团,怀中还紧紧护着一个孩童。那孩童脸色乌紫,看起来伤得极重,却还有一息尚存。

      “真是了不起,”说书人望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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