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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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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一改之前的温和,表情冰冷,甚至带了几分讥诮,“你夜探夕照楼,是觉得我是幕后主使?”
郁清欢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荡道:“是。”
国师慵懒的靠在窗边,微微点头:“那现在呢?还怀疑我么?”
“我自然相信国师大人,不会做那些事。”
郁清欢眼睫微颤,宛如一只即将翩飞的蝴蝶。
听到这个答案,国师非常满意:“既然如此,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线索。”
郁清欢正色:“愿闻之。”
“燕国四大青楼,背后站着有琴氏。”国师说。
这个线索,并没有太出乎郁清欢的预料,有琴氏本就掌管礼乐司,对于歌舞伎乐十分了解。
郁清欢:“多谢。”
国师笑了笑:“其实这件事,燕国知道的人不少,但六大世家同气连枝,又互不干涉,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谋反,女皇都不会过问。”
“那这一次?”郁清欢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
“这一次不一样。”国师的一缕银发垂落到耳前,衬得容貌越发昳丽,“六大世家都被牵扯在内,更是死了三位家主,一位主君,女皇纵是想息事宁人,其他世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楼下传来叫骂声,国师神色不变,随手关上窗,坐回原位,“等着吧,三皇女既然敢动手封了四所青楼,就意味着有琴氏……危了。”
郁清欢明白他的意思,自三皇女直接掀桌子,将事情拿到了明面上说,那些暗处的规则就不适用了。
哪怕没有找到确实证据证明幕后人出自有琴氏,也没有证据表明三位家主的死与有琴氏有关,但最起码,有琴氏一个窝藏贼匪的罪名逃不掉了。
现在就等女皇召见有琴氏,下发最终的定论。
有琴氏家主已经死亡,现在的当家人是有琴韫,也就是说,有琴氏获罪与否全看有琴韫的应对了。
天色已晚,郁清欢向国师告辞。
走到茶馆一楼,郁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账结了。
今年的青雾翠尖,一壶二百两。
郁清欢付钱的时候心疼不已。
出了茶馆,一阵嘈杂声,伴随着哭泣,就传入了郁清欢的耳中。
还在争吵?
郁清欢有些诧异,他在楼上就听到了下面起了争端,但没想到吵得这么厉害。
他往争吵处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男性摊贩倒在地上垂泪,旁边是被踩烂的帷帽。
摊子前,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满脸嫌弃,嘴上还骂骂咧咧。
“你早说啊,我要知道你长得这么丑,就不可能掀你的帷帽!半遮半掩的,搞得我还以为是个大美人!嗤,真扫兴!”
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目光又在男子修长的躯体上流连了会儿,遗憾道:“可惜了,身段不错,就是长相丑陋,不然我还能收你当个侍君……贱民就是没福气!”
此话一出,不止男子,周围的路人也愤怒了,纷纷斥骂起来。
女子昂起头,不屑道:“我乃烈山氏女君,烈山狐梦,尔等贱民胆敢冒犯我?!”
众人呼吸一滞,烈山氏?世家女君……
平民百姓都害怕惹祸上身,一听那女子身份,立刻神色凛然,不敢再多说一字,就悄悄转身走人。
在燕国,关于世家,百姓都是讳莫如深的。
见旁观的百姓都散去,烈山狐梦更加嚣张了,“看见了没,这就是我烈山氏的赫赫之名!本女君想掀谁的帷帽,就掀谁的帷帽,哪个敢说半个不字?!”
“烈山女君好大的威风。”
一个清灵的嗓音忽然响起。
“谁?!”
烈山狐梦恼怒的转头看过去,在看清说话人的那一瞬间,她呆住了。
前不久的恐惧再次拢上心头,她一个哆嗦,直觉头昏眼花,两腿发软,想跑都没办法跑!
“郁、郁郁郁公子!”
烈山狐梦见郁清欢一步步靠近,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越发强烈,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
郁清欢猜到她可能在晏迟手上吃过亏,顿时装出一副“老子第一天第二”的范儿,模仿晏迟的语气:“长本事了,欺负郎君?”
“我没有!”烈山狐梦当即否认。
郁清欢不打算放过她:“那你掀人家帷帽做什么?”
烈山狐梦大脑飞速运转,憋了一句话出来:“看他帷帽做工精细,想买……”
郁清欢瞥了眼地上已经破碎的帷帽,“怎么碎的?”
“太激动,手抖,掉到地上,摔的。”烈山狐梦干巴巴道。
郁清欢问道:“那上面的脚印呢?”
烈山狐梦绞尽脑汁的想:“脚……突然抽筋了,对,脚抽筋了,我控制不了,它自己踩的!”
“控制不了?”郁清欢轻轻重复一遍,声音变得阴沉,“那我帮你剁掉怎么样?”
“剁?剁什么?”烈山狐梦惨白着脸,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滑落下来,“不、不用了,它已经不抽筋了,听话着呢!”
“是么?”
“千真万确!我发誓!”
“可你踩坏了人家的东西……”郁清欢作出犹豫状。
烈山狐梦坚定:“我赔!”
郁清欢:“赔多少?”
烈山狐梦觉得这个问题有陷阱等着自己,不敢立刻回答,开始慢慢思考,她想着自己先前说想买这个帷帽,她堂堂烈山氏女君,能看上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想到这里,烈山狐梦勾起嘴角,肯定道:“一千两!”
“……”
郁清欢像看傻子一样瞅了她一眼,这是什么地主家的傻女儿?
见对方沉默,烈山狐梦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报少了,小心翼翼的商量:“要不……两千两?”
郁清欢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不可。”
“那三千两?”
可以说,烈山氏是真的很有钱了。
三千两都不痛不痒,一句话就拿出来了。
郁清欢叹了口气,摇头:“不是少了,是太多了。”
他看向那位已经停止了哭泣,畏缩着躲在角落里的摊贩,“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赔一千两,是在给他招祸!”
“十两吧。”
这个数额刚刚好,既超出了帷帽本身的价值,又不至于惹人眼红。
“好好好!”
烈山狐梦利索的掏出荷包,然后发现里面只有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取出一张递给人家,人家都找不开!
无奈之下,烈山狐梦从随从那儿借了十两银子。
接过银子,摊贩还处于懵逼中,这个出现的郎君是谁啊,怎么几句话就使得烈山氏女君惧怕不已?
烈山狐梦赔着笑:“你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还差一个道歉。”
“什么?”烈山狐梦以为自己听错了,世家女君向平民道歉?
郁清欢横他一眼:“弄坏人家东西不需要道歉吗?”
烈山狐梦:“……需要。”
在郁清欢的压迫下,她只能憋屈的向摊贩道歉。
道完歉,就咬牙切齿的灰溜溜跑了。
摊贩有些担忧:“这位公子,她会不会记恨我?”
郁清欢:“会。”
“那……小人该怎么办?”摊贩一脸惶恐。
郁清欢笑了,“放心,她很快就没有时间记恨了。”
摊贩不懂,郁清欢也没打算细说,他弯腰拾起帷帽,拍去尘土,将其物归原主:“接下来的一个月,最好都不要来皇城了。”
摊贩表情迷茫:“……是。”
郁清欢抬头看天,夜色已至,却不见一颗星辰。
是暴风雨的前奏。
……
国师所说的不假,翌日一早,女皇召见了有琴韫,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在傍晚传出消息,有琴韫被暂时收监,其余涉案被捕人员,十日后,午时三刻,皆处以死刑!
这消息一出,郁清欢吐出一口气,看来罪名,已经定下了。
有琴氏算是栽了。
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加之电闪雷鸣。
似乎积攒了两个月的水汽,一次性洒落人间。
在这暴风雨来袭的夜晚,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门拜访了。
“陈公子?”
郁清欢诧异的看着陈亦白,对他的到来很不能理解。
陈亦白浑身被雨水打湿,十分狼狈。
他定定的凝视着郁清欢,沙哑道:“你去过浣灵村,是不是?”
郁清欢大概知道他为何而来了,也不隐瞒,直接点头,“对,我去过。”
陈亦白忽然双膝跪地,“请你告诉我,我阿父是如何死的?”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郁清欢受不了别人跪他,忙将陈亦白扶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浣灵村一行,除了沉海一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亦白眼中满是血丝,自他收到父亲被害的消息后,就夜不能寐,内心像被火烧一样煎熬。
他在想,如果他不是陈氏子,如果他没有回陈家,如果他没有发现那个秘密……
他的阿父,是不是不会死?
自责与怨恨,充满了陈亦白的心。
直到他得到衙役那边的消息,丞相之子郁清欢去过浣灵村,甚至出现在他阿父的死亡现场……
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怀疑起郁清欢。
可随后细想,便知道与他无关。
他与郁清欢没有交集,对方没有理由杀他的父亲,而且仵作检查过他父亲的尸体,死亡时间是郁清欢去浣灵村三天前,时间线完全对不上。
排除郁清欢的嫌疑之后,陈亦白又想,郁清欢为何要去浣灵村?他有没有可能从郁清欢那里得到些许线索?
这么一想,他坐不住了,当即冒着大雨敲开了丞相府的大门。
“我阿父的死,你一定知道什么,是不是?求你告诉我!”陈亦白嘶吼着,抱着头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