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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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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海水中,郁清欢乌黑的长发宛如一朵绽放在水中的花,又瞬间凋零,轻柔的飘动着,铺散开来。
而他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眨眼间,便化作了又细又多的血丝,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满是裂纹、即将破碎的瓷娃娃。
晏迟不是燕国的男人,他不会因为海水产生不良反应,但他此刻却感到了深深的挫败,他救不了郁小宝。
他连带着郁清欢浮上海面的能力都没有。
空空落落的海水,跟空气一样,他感受不到丝毫浮力。
晏迟从小到大,哪怕家境不好,但他自己足够优秀,除了英语,没有第二件能把他难住的事。
如今,郁清欢……要在他眼前葬于海底吗?
他们仍在下沉。
往那深海沉去。
郁清欢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呛了口海水,表情痛苦。
晏迟仰头看着透过海水的月光,散落在他们身上,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不禁嗤笑一声,没想到他也会有舍己为人的一天。
艹!搞什么啊!
明明他是一个现代人,死在无人知晓的古代,多冤啊,多亏啊!
他的英语还没有及格过。
他还没有考上军校,成为一名军人。
他还没有给沈爷爷送终,没有给万岁挖坟。
……
现在,却要先走一步。
啧,真不值。
“滚蛋吧!白痴……”晏迟骂道,他再次看了郁清欢一眼,凑过去与他额头相抵,灵魂散发出淡淡的莹光。
他轻而易举的进入了郁清欢这副已经濒临死亡的身体,晕眩、窒息、发热,各种痛苦接踵而来。
而郁清欢的灵魂脱离了躯壳,暴露在海水中,瞬息之间就变得稀薄,但很快,一团黑雾笼罩了他。
氐人泪,拥有守护灵魂的力量。
晏迟强撑着,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间,看到郁清欢消失在了海水中,心忽而安宁了,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
沉入了海底。
他独自一人。
郁清欢曾说,大海是归宿。
现在,晏迟替他去了。
……
阳光穿透了黑暗,带来新的黎明。
八里巷又开始了鸡飞狗跳的一天。
“老何,你这菜不新鲜呐!”
“瞎说什么呢!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这上面还有农家肥咧!”
“呕!”
“冯叔!你怎么把我头发剃缺了一块?!你让我去学校怎么见人啊!”
“哎呀,天气越来越热了,冯叔这是怕你中暑呢,头发少点凉快!”
“可这也太丑了!我同学会笑话我的!”
“那你戴个帽子!”
“你现在不怕我中暑了?戴帽子不热吗?!”
“嘿!你这小娃娃……”
“让让哟!我上学要迟到了!”
鸡鸣第一下,八里巷就陷入了嘈杂的循环中。
各种早点摊、水果铺、杂货店、五金店、廉价服装店……挤满了整个八里巷。
吆喝着,对骂着,人挤人,三轮车挤自行车。
沈爷爷打开了大门,去街上买了早餐,慢悠悠的拎着回家。
“七点咯,还不起来!”
沈爷爷用力拍了拍房门。
无人回应。
沈爷爷又叫了几声,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沈爷爷狐疑的打开了门。
走进房间,床上躺着一个人,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沈爷爷一把掀开鸳鸯大红被子,就见自己的孙儿面色潮红,满头大汗,眼睛紧闭着,浑身颤抖,仿佛是魇着了。
“迟娃儿?”
沈爷爷试探着叫他,又伸手摸了摸孙子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像一把火一样,点燃了老人家的心。
沈爷爷急了,“咋突然生病了?”
二话不说,沈爷爷急忙出门叫了几个人过来,帮着把自己的孙子送去了医院。
“这瓜娃子!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这一生病就发烧四十度?吓死个人了!”
沈爷爷喘着气,心慌的不行。
他从没想过,壮的跟牛一样的孙子生起病来会这么凶!
病来如山倒,果然不假。
病去如抽丝,也非虚言。
发热反反复复,持续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病情才得到了好转。
病房里。
“诶,你们说迟哥今年是不是水逆啊,第二次进医院了。”
“我觉得是一中风水与迟哥相斥,你看迟哥在我们六中就生龙活虎的,从没生过病!”
“艹!都怪赵赫那傻逼!”
“行了,听说他已经在办转学手续了,以后就不会再蹦跶了。”
耳边是谁的窃窃私语,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有谁在不断拉扯着,要将他从光怪陆离的海底拉回人间。
郁清欢挣扎着,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这时,有光线透过了眼皮,照亮了他的世界。
“呼!”
郁清欢猛的坐了起来。
转眼一看周围,陌生的房间,熟悉的面孔。
毋庸置疑,这里是现代。
想明白这一点后,郁清欢不仅没有绝处逢生、逃过一劫的惊喜,反而如坠寒窟,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整颗心不断下沉。
他来到了晏迟的世界。
那……晏迟呢?
“迟哥,你醒啦!”
“迟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不舒服吗?”
江火等人过来关心他。
郁清欢此刻一句也听不见,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沙哑的气声。
医生过来给他检查后,得出了结论——
高烧导致的临时失声。
郁清欢躺在病床上,眼泪划过眼角,打湿了枕头。
已经过去一整天。
来不及了……
仿佛惩罚自己一样,郁清欢一遍遍的想晏迟现在的状况,妄图为他找到一线生机,也为自己寻觅一个希望。
但无论怎么想,都是死局!
“迟哥,你哭了?”
江火凑过来,难以置信道,“失声只是临时的,过几天就会好了,迟哥你别吓我啊!我这人胆子很小的!”
郁清欢没搭理他,转过身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目睹这一幕,江火感慨万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想不到迟哥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啪!”
陆琦狠狠的拍了他一巴掌,警告:“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余光瞥了一眼郁清欢,心里也有些打鼓。
迟哥好像……遭遇了什么生离死别一样!整个人都灰暗了。
陆琦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江火传染了,越来越不着调了。
第二天,郁清欢出了院。
沈爷爷昨天就向学校老师请假了,今天也不用去上课,让他在家里好好休养。
郁清欢坐在书桌前,思绪回到了与晏迟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真的是一个讨厌的家伙呢。
初次见面,就将自己恶劣的性格展露无遗。
后面接触下来,郁清欢更是深知这人的脾性。
桀骜、粗暴、固执、自我、霸道、幼稚、小心眼、不讲道理……全是缺点,他能说一晚上不带重样的。
优点……也有吧,寥寥无几。
可靠,可爱。
就这俩,郁清欢暂时想不到别的了。
只要晏迟在他身边,无论什么地方,他都会觉得安全感十足,仿佛他下意识里知道,晏迟会保护他。
非常可靠。
至于……可爱?
天知道郁清欢为什么会觉得晏迟可爱?明明那么大一只!
郁清欢自己也想不通。
可能,当一个人在你心里占据越来越重的分量后,他的一举一动,你都会觉得可爱。
书桌上是最开始郁清欢给晏迟写的信。
后面,晏迟也在上面添了一些内容。
这一次,郁清欢同样看到了晏迟新写上去的字——
出卖我的色相,去酒吧卖酒?
不用解释了,赚的钱八二分。
我八,你二。
郁清欢:“……”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几行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眼泪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郁清欢急忙擦去,他认真在纸上写道:
“你若回来,钱全给你。”
……
下午,余乐乐打了电话给他,说有人找他,让他快来酒吧。
郁清欢心情低落,刚想拒绝,就听余乐乐说:“我在古玩街新淘了一张古琴,据卖家说年代非常久远,保存的也很完整,但因为无法判断历史,找不到出处,所以不少人拿捏不住这琴具体的价值,犹豫不决,让我捡了便宜。”
“对了,这古琴上还刻了两个字,跟咱们历史上的文字都不一样,但看字形,还是能辨认出来的,那两个字应该是‘有琴’,有无的有,琴棋书画的琴。”
有琴!
郁清欢愣住了。
他从没在现代的历史书上找到燕国的痕迹,差不多已经断定两个时空位于不同的世界了。
可现在,出现了一把源自有琴氏的古琴!
“等我,我马上过去!”
郁清欢急匆匆的朝电话里说了句,便跑出了门。
直接打车,去写意酒吧。
出租车司机估计是个有故事的中年大叔,他听了郁清欢说的地点后,面色大变,迟疑道:“小伙子,听叔一句劝,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里面都是妖魔鬼怪啊!”
郁清欢:“……请开车。”
司机哀愁的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哦!”
说完,便发车了。
轻车熟路,走的近道,不到五分钟,出租车就在写意酒吧对面停下了。
“年轻人,好自为之!”
来自出租车司机最后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