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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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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正好,雪侧君拒绝了下人跟随,独自漫步在庭院中,他眉间藏着几缕愁思,立于花间,便如烟云笼罩下的丁香般哀婉。
“诶,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陈氏宴席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两个时辰前,府衙那边来了人,把公子叫过去了!”
突然,有谈话声从花的另一侧传入雪侧君的耳中,似乎是两个年轻的小侍,听声音,应是一人灵动清亮,一人温婉柔和。
雪侧君注意到了某个字眼,不由脸色一变,屏住呼吸,驻足聆听。
“府衙?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上次在幽兰寺抓到的贼人,死了一个在地牢里!”
“死了?是自尽吗?”
“额……可能吧,毕竟公子之前还跟我说,他找到了一些线索,跟花魁有关,这下人一死,线索就断了!”
“死的贼人叫什么名字呀?”
“你好奇这个干嘛?……姓杨,还是柳来着,我不记得了!”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两个小侍说着话,离开了庭院。
雪侧君早已唇色惨白,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捂着胸口绕过开的极艳的鲜花,走到之前小侍谈话的地方。
他颤抖着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在腿上,内心的恐惧和焦灼,只有他自己知道。
“侧君?侧君!你在哪儿?”
他听到了他的贴身侍从在呼唤他。
拍了拍脸,他调整好心情,缓缓起身,忽然目光瞥到花丛的深处,有一抹红痕……
雪侧君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
书房。
郁明涵执笔正在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又怎么了?”
晏迟撇了撇嘴:“什么叫又?”
郁明涵放下笔,语重心长道:“最近半个月,先是被退婚,然后是被劫持,接着又在大街上抓贼……小宝,你叛逆期惹出来的麻烦,已经超过前面的十七年了。”
晏迟不服:“除了抓贼,被退婚和被劫持,这是我能决定的?你该反思一下自己。”
郁明涵难以置信,指着自己:“我反思?”
“反思一下你是不是不够厉害?否则怎么会有人敢退你儿子的婚?再反思一下是不是你在外面招惹了仇家,才让人把主意打到了你儿子的身上。”晏迟表面一本正经,心里却在琢磨“小宝”这个小名,倒是挺适合郁清欢的,以后就这么叫他!
郁明涵愣了许久,居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是我的位置还不够高,如果我是女皇,你就是皇子,谁敢退皇子的婚?谁又敢劫持皇子?”
晏迟:“!!!”
丞相大人这是觉醒了造反基因吗?
一旁幽魂状态的郁清欢,已经彻底被自己老娘这番话惊呆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是从一向谨言慎行的丞相大人口中说出?
回过神来,郁清欢怒视某人:“都怪你!”
晏迟干咳几声,果断的转移话题:“你对雪侧君,了解多少?”
郁明涵倏的神色严肃起来:“你发现了什么?”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还是敏锐的啊。
晏迟:“你先告诉我,你知道他的底细么?”
郁明涵沉吟着,“一部分。”
“哪部分?”
“他背后有人。”
“还有呢?”
“他经常来我书房,偷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出去。”
哇哦!
晏迟惊了,感情雪侧君偷传消息这事儿,都在丞相大人的掌控中啊!
等等,那赤金砂矿脉,也是不重要的消息?
想到这里,晏迟也就问了。
“你说赤金砂矿脉?哦,那是我抛出去的诱饵,准备借此钓出落雪背后的人。”郁明涵淡定道,“这么说,你被劫持,跟赤金砂矿脉有关?那我的确该反思一下自己,不能算无遗策,牵连到了你。”
晏迟听得额头青筋直跳。
来,总结一下——
雪侧君有问题,郁明涵一直都知道,而且将计就计的放出赤金砂矿脉的消息,就是想趁机摸清雪侧君背后之人的来路。
不料,对方并没有咬钩,反而选择迂回行动,劫持了郁清欢,想威胁郁明涵。
而因为晏迟的存在,郁清欢不仅没事,还协同官府抓住了对方的三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雪侧君的姐姐柳南。
现在,郁清欢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想利用柳南,套路一下雪侧君。
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雪侧君身上。
“这几天,你能把雪侧君禁足么?”晏迟直接了当的说出了目的。
郁明涵:“这种小事也来麻烦我?找你爹去。”
晏迟:“?”
郁明涵悠悠道:“你爹是丞相府主君,我的后院,都归你爹管。”
晏迟翻了个白眼:“你后院不就雪侧君一个?”
郁明涵轻笑:“所以让你去找你爹,雪侧君的事,他能做主。”
“那行,我走了。”
晏迟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道:“对了,你不喜欢雪侧君?”
郁明涵:“喜欢啊。”
晏迟皱眉,有些不解。
“喜欢他,跟我利用他有关系吗?”
晏迟:“……告辞!”
郁清欢也被丞相大人那最后一句话震住了,浑浑噩噩的飘出来,再没有哪一刻这么像幽灵过!
“你娘真他妈的是个人才!”
晏迟第一次见渣的清新脱俗的人。
郁清欢无力反驳,只艰难的勾了勾唇角,“时候不早了,先去找我爹,把事情办好吧。”
找白洛禁足雪侧君一事十分顺利。
唯一让郁清欢疑惑的是,雪侧君居然很平静就接受了被禁足,表情云淡风轻,根本看不出半分焦虑。
不过,雪侧君这事儿不是最重要的,暂且揭过。
明天,国师就会前往海神庙,他们去夜探夕照楼,盗取问海铃,需要做好充足准备。
……
次日酉时,晏迟打了个哈欠,换上简易轻便的衣服,偷溜出了丞相府。
半个小时后,便来到了夕照楼。
郁清欢仗着自己不会被别人看见,先进去探路。
“楼里有侍卫,但不多。”
“一楼有两人,二楼四人,三楼没有人,四楼也没有人。”
夕照楼共七层,前四层是国师赐福之所,是允许外人进入的,第一层平民,第二层官吏,第三层世家,第四层皇室。
而后三层,只有国师一人可以进入。
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燕国有一个流传了几百年的歌谣——
海里的鱼,上了岸。
云间的鸟,落了地。
梦中的人,睁了眼。
他问别人啊,人有几条腿。
别人告诉他,人有两条腿。
他说不对哦,人有一条腿。
有人不相信,他就杀了你。
刀子扔进海,蹦跳着逃离!
于是有一天,鱼被剥了鳞,鸟被关进笼。
梦里的人,再次沉睡。
闭上眼睛前——
他说啊,他会找到你。
……
晏迟第一次听到小孩唱这个歌谣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燕国为什么会有这么黑暗的歌谣?还毫不芥蒂的让孩子唱?
晏迟问郁清欢,郁清欢回答:“因为这个歌谣,叫做海神之歌。”
晏迟当时就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郁清欢耐心解释:“据说海神是人面鱼身,他游荡在每个人的梦境里,不断的问同一个问题。”
晏迟:“人有几条腿?”
郁清欢点头:“不错,如果回答,人有两条腿,海神就会愤怒,让那人在梦中死去。相反,如果回答人有一条腿,就会得到海神的馈赠。”
“因为人在梦里,是无法说谎的,所以老人就编出了这个歌谣,从小就教孩子们唱,将‘人有一条腿’这个答案刻在孩子的潜意识里,希望他们在遇到海神的时候,都能回答正确,从而平平安安的长大。”
晏迟不屑:“这算什么海神?我看是邪神!”
“不能这么说。”郁清欢无奈,“时至今日,虽然海神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但在燕国人的心里,海神永远都在。”
晏迟:“你也这么觉得?”
郁清欢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悦,斟酌的用词:“鬼神之说,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晏迟对此嗤之以鼻。
说远了,回到夕照楼。
晏迟无法绕过一层二层的守卫,无论何时都有人守在楼梯口。
“那就不走楼梯!”
晏迟发了狠,掰开窗户,手一勾,脚踩着窗檐,利索的翻身,直接就从外面爬上了二楼。
郁清欢飘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你小心一点!这是我的身体,你要是摔了,我就惨了!”
“你闭嘴!”
小阎王身体倾斜,一条腿悬空晃悠着,还有精力回头瞪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分心!”郁清欢捂住了自己的嘴。
三楼的窗户有铁销插着,晏迟眉头拧巴着,要是他自己的身体,他就给掰弯了,可现在是郁清欢那小菜鸡的身体,爬个楼都气喘吁吁。
听到对方的低声吐槽,郁清欢无语:“你这是一般的爬楼吗?爬山虎都没你能爬!”
晏迟正烦着呢,闻言用力晃了几下,道:“你再说一句?”
看到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郁清欢压下嗓子里的尖叫,深呼吸:“不说了!”
从此刻起,他就是哑巴。
夕照楼的窗户不像现代是玻璃的,全是用纸糊在木格子上。
木格子大概是正方形的,边长约有五厘米。
晏迟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手,二话不说,撕开其中一个格子的窗纸,将手探了进去。
摸索到铁销,轻轻一拔,窗户便打开了。
晏迟一个挺身,落地时一个翻滚,便悄无声息的进了三楼。
看到还傻乎乎留在外面的郁清欢,晏迟压低了嗓子催促:“还不进来?磨叽什么?”
郁清欢反应过来,立马飘了进来。
三楼和四楼是没有守卫的,两人飞快的上了四楼,却发现通往五楼的通道被锁链锁住了。
晏迟直接从脑袋上拔下一根簪子,往锁眼里捣鼓了几下,锁就开了。
“你还有这技能?”郁清欢惊讶。
晏迟歪着脑袋:“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一惊一乍?”
郁清欢:“……”
两人沉默着进入了五楼。
一眼望去,书,数不清的书。
四面的书架上装满了书籍,桌子上、地上,都散落着书籍,几乎没地站脚。
“想不到,国师居然是好书之人。”郁清欢感叹道。
“又犯傻。”晏迟哼了声。
郁清欢不解,“?”
晏迟拾起一本书,摊在郁清欢面前,书页上有一个脚印,“真爱书,会这样对待书籍?”
郁清欢哑然,过了一会儿闷闷道:“那他弄这么多书干嘛?”
晏迟:“总不会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郁清欢低头看了几排书籍的名字,心里疑惑更深:“有史书,有杂记,还有奇事轶闻……他到底想干嘛?”
“有一个可能。”晏迟道。
“什么?”
“他在找一样东西。”晏迟漫不经心的翻了几张书页,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深邃,“这个东西,可能在史书里,可能在杂记里,也可能,在奇事轶闻里。”
郁清欢眸光微闪,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脑中划过,“诅咒!”
晏迟:“嗯?”
郁清欢:“他要找的东西,跟海洋的诅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