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35、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一艘轮船停靠在码头，夜色中两个距离约一丈的人面对面交谈着。

　　“时候不早了，晏同学，我们该走了。”

　　郁清欢轻轻点头，便随着徐淮左踏上了这艘长约二十米的小型轮船。

　　一刻钟后，轮船启动。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码头腾跃而起，直直的跳上了轮船甲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喘了会儿气，便站起来甩了甩脑袋，窜入了暗处。

　　轮船内部的设施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这也导致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

　　“这是平常用来采购货物的轮船，毕竟游轮上，研究人员的一切吃穿用度都得从外界购买，另外还有一些试验所需的仪器，得都是通过这艘轮船运输的。”徐淮左开口介绍道。

　　郁清欢随意看了看，问：“大概多久能到？”

　　徐淮左：“不远，按照现在的速度，三十四分钟后，就能到研究所。”

　　郁清欢抬眸：“距离码头只有二十公里不到？”

　　徐淮左笑了一下，“你对数值的把控很精准，轮船速度是三十公里每小时，游轮距离码头刚好十七公里。”

　　郁清欢：“比不得徐医生，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但说无妨。”

　　“纵然我不了解研究所的具体运行方式，但也知道，实验是很精细的东西，海上哪怕风平浪静，应该也不是很稳吧？”

　　听到这个问题，徐淮左有些惊异了，“看来晏同学回去后，补习了相关知识。”

　　郁清欢皱眉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徐淮左却自顾自说道：“我观察过现在的晏同学，你是一个很有同理心的人，善解人意，懂得尊重他人，但如果仅此而已的话，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滥好人罢了。可偏偏除了那颗温柔的心以外，你还有绝对冷静的思维，让你能够在必要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不会因为一时冲动犯下错误。”

　　“这样的你，看起来已经很完美了。”

　　“但世间只有完美的佛，没有完美的人。”

　　徐淮左神色漠然，靠在舱壁上，灯光照射在他脸上，竟显得如同佛陀一般，断情绝欲。

　　“晏同学的缺憾之处，想来便是这份独一无二的疏于尘世吧，不知常识，不通常情，不晓常理，不落常俗。你对这世界的了解非常片面，就像是针对性的在某些方面作了恶补，可即便如此，还是隐藏不了你身上那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飘渺气息……你不像是此间人。”

　　郁清欢心脏忽的剧烈跳动起来，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徐淮左定定的注视了他几秒，哂笑：“晏同学不必这么紧张，初生的第二人格，说是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世界，也不为过。”

　　“而且，你很聪明，获取和吸收知识的速度非常快，适应性也很强，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然后……变成一个凡夫俗子！”
　　徐淮左声音突然变得冷硬，仿佛三九天里的寒冰。

　　郁清欢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千仞壁立，无欲则刚。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有了欲望，便都是凡夫俗子，谁又能免俗呢？”

　　“哈哈，说的好，既生而为人，便不能免于俗。”徐淮左放声大笑，笑完后，又遗憾道：“可惜了，若你不是晏迟的第二人格，我想我们之间，会很有共同话题。”

　　郁清欢与他对视，寸毫不让道：“到了这个时候，徐医生也该告诉我，你与晏迟之间，究竟有何仇何怨了吧？”

　　徐淮左愣了下，低声喟叹道：“无仇无怨。”

　　郁清欢不解，“那你为何……”

　　“但我恨他。”

　　郁清欢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只听徐淮左缓缓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诊所，我问你的问题么？其中有一个问题，是问你如果有一个女生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喜欢她，可你若不去，她便会有生命危险，你会怎么做。”

　　郁清欢回忆：“我记得我当时的答案是，打120？”

　　徐淮左摇了摇头：“120救不了她。”

　　郁清欢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徐淮左面无表情道：“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医生又怎么救得了呢？”

　　郁清欢不知该说什么，只轻声道：“抱歉。”
　　他知道这句迟来的道歉已经于事无补，但不能不说。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徐淮左口中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他的妹妹，徐梦，徐竹西。

　　“阿梦她喜欢你，不，应该说，是喜欢你的主人格，晏迟。”

　　“最初，是因为晏老夫人经常在诊所里感叹自己的孙儿，导致她对晏迟产生了好奇，中考后她去了六中，和晏迟一个学校。”

　　“你对你的主人格应该也有所了解，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现在的小女生，大多不喜欢天真善良的好学生，就喜欢那种看起来坏坏的，却心存善意的坏学生，这一点在晏迟身上，尤其有说服力。”

　　郁清欢抿唇：“他不是坏学生。”

　　徐淮左反问：“喝酒抽烟，上学逃课，斗殴打架，还不算坏学生吗？”

　　郁清欢表情很认真：“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抽烟了，我说烟味难闻，他就戒烟，我说喝酒伤身，他就戒酒。他身上那些不好的习惯，都在一一改正。”

　　“上学逃课……他只逃英语课，他的英语成绩一向稳定，上不上课似乎也没什么关系。而斗殴打架，也是别人做错在先，他被动反击而已，他从未欺凌过弱小者，也从未伤害过无辜者。”

　　徐淮左掀了掀唇：“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不假，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缺点的人，在你看来，倒成了一个完美的人！”

　　“我也不想跟你辩论这些，他坏也好，不坏也罢，都跟我没关系。”

　　“我只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阿梦的示爱，就连她割腕自杀，以死相逼，都无动于衷。”

　　“后来我发现阿梦的精神状况不对劲，就给她转了学，在六中的最后一天，她发了短信给晏迟，约他见面，做最后的告别。”

　　“可是晏迟没来……阿梦就在雨中等了他一夜。”

　　“回去后，阿梦发起了高烧，嘴里喊的都是他的名字，对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叫晏迟，叫沈迟。”

　　“一个月后，阿梦精神疾病发作，痛苦之中再次选择了割腕自杀，这一次，她成功了。”

　　徐淮左目光冷凝的落在郁清欢身上，其中的恨意已是不作任何遮掩，“为了阿梦，我放弃自己喜欢的专业，学医，学心理，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治愈阿梦的疾病。”

　　“可就在我进入研究所，即将研发出成果的时候，我没有妹妹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医生难医命终之人，菩萨难渡无缘众生，能治愈这世间一切疾病的，唯有死亡。所有的病人，都会在死亡那一天，被彻底治愈。”

　　“晏迟……呵，我与他确实无仇无怨，说到底，阿梦是自杀，原因是精神疾病发作，可若要说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我也不信。”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份因果，他逃不了。”

　　最后四个字，徐淮左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可在这安静的船舱里，郁清欢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那森然的语气中，是一种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

　　霎那间，气氛凝固了，凛然间尽是压抑与沉寂。

　　半晌，郁清欢开口了：“徐医生，你还没回答我，在海上做实验，稳吗？”

　　徐淮左收敛表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稳，但我的手很稳。”

　　“那其他人呢？也跟徐医生一样稳吗？”

　　“打杂而已，不需要手稳。”

　　事到如今，郁清欢已经彻底明白了。

　　所谓的研究所，真正的研究员，也许只有徐淮左一人，而他研究的东西，大抵也不是什么药物，而是人体的脑部构造。

　　他前面说的话，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徐梦的精神疾病，才是徐淮左一年前最主要的研究方向。

　　只是，徐梦死了，即便出了成果，也无用武之地了。

　　于是，徐淮左把目标放在了人脑意识提取上。

　　“晏同学，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伤害你的。”

　　“而且，我是医生，医生就要有医德，我不会对自己的病人出手。”

　　徐淮左忽然对郁清欢笑了笑，将自己的行为又拉回了警戒线之外。

　　郁清欢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虽然晏迟的身体足够让他在武力上战胜徐淮左，可徐淮左是医生啊，谁也不知道他身上藏了什么危险物品。

　　再说了，看徐淮左手上的老茧，就知道他手术刀一定玩得很溜。
　　故而，郁清欢还是觉得从心比较好，暂时不建议动手。

　　他已经看出来了，徐淮左估计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不过，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冤有头，债有主，他没有对郁清欢动手的意思。

　　但徐淮左具体怎么想的，郁清欢也不敢保证，毕竟人的大脑是复杂的，想法是捉摸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