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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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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迟又睡着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似乎经常犯困。
思维渐渐进入梦境,犹如沉入海底一般,被挤压,被拉拽。
窒息的感觉一瞬即逝,他挣脱束缚后,便得到了一种绝对的自由。
像春风拂过大地,种子抽出嫩芽,花朵含苞待放。
打破压制后得到的是向上的蓬勃生机。
晏迟的视角突然被拉高,人间的场景不断缩小,最终整个大燕都装进了他的眼眸中。
他这才发现,燕国所处的这方岛屿,竟然是呈鱼形,鱼的眼睛,刚好是燕国的皇城。
这个梦并不抽象破碎,反而真实完整,充斥着一股梦幻的离奇色彩。
晏迟看了眼自己,半透明,轻飘飘,有点像是灵魂体,他心念一动,莫非这并不是梦?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障碍,望到极远的地方。
他看见燕国皇宫里的女皇,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头疼的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旁边的侍从端了一碗切好的水果过来,女皇看都没看,就挥手让他端下去了。
御花园里几个浓妆淡抹、披金戴银的男子互相打着机锋,时不时用话语暗讽一下对方。
丞相府的女主人似乎很忙,下了朝急匆匆回家,不到一刻又离开。而他的书房里,有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男子在作画。
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气质沉静淡雅,他低着头,轻轻提笔勾勒,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便跃然于纸上。
看到他似乎就想起了一句诗——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晏迟知道这个人,落雪,丞相郁明涵的侧君。
云净跟他说起过,说这位雪侧君性子恬静,与世无争,对待下人极好。
云净是郁清欢的贴身侍从,天然站在主君这边,可这样的他,却说不出雪侧君的半点不是,反而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晏迟不置可否,他要真是个好人,就不至于收拢这么多人心了。
郁明涵作为一国丞相,他的书房可谓是机密要地,连主君白洛都不能踏入,而落雪却能在书房光明正大的作画?
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晏迟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落雪侧君画完画后,在书房的墙壁上敲击了几下,出现了一个暗盒,雪侧君取出盒子里的信件,飞快的阅读完毕后,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紧接着,这位雪侧君在画上又添了一首诗。
晏迟眼皮一跳,直觉告诉他,那副画,那首诗,都有问题。
丞相郁明涵这娶回来的不是花魁,而是探子啊!
嗤!晏迟不厚道的笑了。
突然,云层涌动,太阳以极速落下,又升起,白天与黑夜转换,光暗交替,周而复始。
燕国街道上的人也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且随着时间越来越快,只留下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唯有他一人处于岁月洪流之中,岿然不动。
这时,一层滔天巨浪扑了过来。
晏迟眼前一黑,再睁眼,居然已经回到了八里巷。
面熟的几个大妈站在菜摊子前和小贩讨价还价,梳着老式发髻的老太太坐在小凳子上照看自己的孙子,穿着花寸衫的小混混招摇过市,冯氏理发店的生意依旧很差……
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
晏迟没有在外面多停留,直接飘回了家。
“小阎王!”
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叫住了他。
晏迟回过头,对上一双纯净的大眼睛,不由挑了挑眉,这小孩居然看得见他?
孩子的奶奶伸长脖子望了望,街头空无一人,责怪的拍了拍小孩的胳膊,“瞎叫唤什么呢?吓我一跳,还真以为沈家那小阎王来了!”
孩子有些委屈,指向晏迟:“就是小阎王!周周认得小阎王!”
晏迟面无表情的用两根手指扒了扒下眼睑,做出恐怖的面容对着小孩。
小孩成功被吓到了,哇哇大哭:“哇啊——鬼!小阎王变成鬼了!”
奶奶脸色一变,猛的抱起孩子回家,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叨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晏迟望着老人孩子离去时,落在身后地上的影子,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哦,他没有影子。
是鬼,确认无疑了。
时隔五日,终于回到了家。
他刚飘进门,就听到“汪”的一声,万岁衔着狗绳冲了出来。
直扑向晏迟。
然后,正中间穿过彼此。
万岁懵逼的看了一眼自家主人,不明白为什么碰不到主人,它仰起头,呜呜叫着,要把嘴里的绳子递给晏迟。
晏迟伸手去接,狗绳穿过掌心,“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
万岁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悲伤的望着晏迟,蜷缩在他脚边,发出难过的声音。
晏迟蹲下身想摸它,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鬼,或者说灵魂体不能触碰实体。
他没办法安慰万岁,只起身,飘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看到了那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熟悉的躯壳注入了陌生的灵魂,乍一看去,晏迟都不觉得这是自己的身体。
那人背挺直着,认真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晏迟站在床边,双手抱臂,仔细的观察对方。
这人,应该就是郁清欢了。
眼神清正,衣着简洁,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子也没有捋起来,严严实实的遮住手臂,只露出一小截手腕,看起来是个严谨的好孩子。
晏迟的身体缓缓飘起,半空中,他垂眸一眼扫过郁清欢正在写的东西——
“致亲爱的晏迟……”
嗯?
晏迟头上打出一个问号,给自己写的信?而且,谁是他亲爱的?
只看了前六个字,他就冷静的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的站在那儿。
很快,郁清欢就写完了,他掏出打火机,准备把信烧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晏迟对着火焰吹了口气。
火瞬间就灭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郁清欢就转过了头,与他刚刚好四目相望。
晏迟清晰的看到郁清欢眸中自己的倒影,他看得见自己。
一路走来,小孩看得见他,万岁看得见他,这些都可以理解,因为小孩心思纯净,万岁是动物。
可郁清欢为什么看得见?
赤子之心?还是天生阴阳眼?或者,因为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郁清欢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看到那个人影飘了过来。
离他越来越近。
郁清欢艰涩开口:“你是谁?”
晏迟:“你猜?”
郁清欢松了一口气,能说话就代表可以交流,他蹙眉想了想,肯定道:“晏迟,你是晏迟!”
晏迟挑眉:“你是郁清欢?”
“你知道我的名字?”
郁清欢有些诧异,随即眸光闪了闪,反应过来:“看来我们交换了身体。”
晏迟悬浮起来,盘坐在半空中,托着脑袋看他:“现在该换回来了。”
郁清欢的呼吸声微微急促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他轻声道:“可以,需要我怎么做?”
“需要你,什么都不做。”
晏迟伸了个懒腰,脸上的表情似乎很轻松,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锋利。
他俯身而下,凑到郁清欢耳边:“一切都交给我。”
郁清欢听过这具身体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少年的侠气,然此刻,晏迟在他耳畔说话,竟诡异的有种温柔的感觉。
“闭眼。”
郁清欢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极深的困倦。
仿佛泡在水里一样。
舒适而安心……
就是有点挤。
“噗”的一声,郁清欢被硬生生挤出去了。
郁清欢茫然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已经回归身体的晏迟,和轻飘飘、魂魄单薄的跟纸一样的自己。
晏迟活动活动筋骨,然后整个人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他闭着眼睛,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很快就呼呼大睡。
郁清欢惊愕的看着这一幕,眼皮子剧烈跳动,他感觉自己可能被坑了。
感情只有晏迟自个儿换回来了?
“晏迟!”郁清欢恼怒道。
“别吵。”
晏迟翻了个身,有气无力道。
把郁清欢从身体里挤出去不容易,跟打了场架一样,精疲力尽。
他现在急需睡眠。
郁清欢不知道怎么办,干脆蹲在床边,无所事事的用目光描摹男生的五官。
从皱巴在一起的眉毛开始,到抿成直线的嘴唇。
这人,似乎睡着了也一脸煞气,又凶又恶。
郁清欢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睫毛上,又浓又密又长。
像小扇子一样,在灯光下,落了一小片阴影。
郁清欢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网上的一句话——
想在哥哥的睫毛上荡秋千。
虽然有些羞耻,但这家伙的睫毛,何止荡秋千,滑滑梯都够了吧!
郁清欢幽幽叹息,他还没去过公园呢,他也想荡秋千、滑滑梯。
听说有个叫游乐园的地方更好玩,有摩天轮,旋转木马,过山车,海盗船,还有鬼屋!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已经是个孤魂野鬼了。
就在郁清欢暗自神伤的时候,外面日落西山,夜色降临。
郁清欢的视野开始变得昏暗,阴影逐渐蔓延到他脚边,顺着小腿往上,慢慢的包裹住了他。
郁清欢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是鬼差过来抓他,还是把他送回燕国?
“晏迟……”
他望向床上人,想要求救。
奈何对方睡得跟死猪一样,昏天黑地,一动不动。
郁清欢有些绝望,他用力挣扎着,在黑暗中扑腾。
然这阴影却像沼泽一样,越陷越深,越缠越紧,不断的拖拽着他。
郁清欢喘了口气,自觉已经逃不掉了,他最后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恶向胆边生,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砰——”
晏迟滚到了地上。
他捂着屁股,坐了起来,眼中戾气横生,“你找死?!”
“有本事你就来!”郁清欢也不怕他,用力瞪了回去。
晏迟嘴角勾起一个阴沉的弧度,“很好。”
郁清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很好”是什么意思,就见那人像一头狼一样,朝他扑了过来。
没入黑暗中,两人滚成一团。
郁清欢两只手合并一起,举在头上,被晏迟一把扣住。
“挑衅我?嗯?”
低沉的尾音上扬,黑暗中,莫明带了几分危险。
郁清欢心跳停止了一拍,他歪过头不看晏迟:“我没有挑衅你。”
“现在怂了?”
晏迟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把脑袋又掰了回来,与他直视。
郁清欢整个人被牢牢禁锢住,十分不适,皱眉:“你能放开我,好好说话吗?”
晏迟:“不能。”
“……”
郁清欢自己用力挣了挣,发现这人手劲大到可怕,就默默放弃了。
晏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发出嗤笑:“女尊国的小弱鸡!”
郁清欢白皙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红晕,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来到这个世界五天,他从没想过身体的原主人是个这么混蛋的一个人!
怪不得学校里人人都对他避如蛇蝎。
“喂,你踹我那一脚,怎么说?”晏迟拍了拍郁清欢的脸蛋。
郁清欢冒火,刚想骂他,就发觉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了他。
晏迟手一空,郁清欢消失了。
黑暗褪去,房间再次充满光明。
“艹!”
晏迟暗骂一声,爬了起来,重新把自己摔回床上。
闭眼,睡觉!
半晌,他睁开眼睛,慢吞吞的起床,坐到书桌前,打开了郁清欢写给他的信。
“我就看看,他有没有在信里骂我。”
晏迟给了自己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