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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同回玉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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眛爽。
云奇那一夜,辗转无眠,早已经醒过来,抬头去看春雨,却发现她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眼神看着他,发现他看过来,慌忙坐了起来。
“阿年,我就要走了。”云奇轻声道,声音里飘散着一缕空灵的淡淡忧愁。
“恩。”春雨垂首,不去看他。
“你…自己好好保重。”
“恩。”
“我……”他凝眸注视着她,半晌,悲伤和不舍齐齐涌上心头,说不出话来。
“你等等。”她猛然从床上跳下来,拿了自己的白色包裹,跑到他身边,不待他开口,就一股脑地倒了一肚子话来,“这是灵芝散,你记得以后每天晚上上一次药,一直到伤口完全愈合,骑马在路上行的时候,记得速度不要太快,不然如果不小心扯到伤口,会很麻烦,还有,你这身上的衣服,是我暂时用银针固定住的,虽然针尖在外,但是不小心还是会扎到身体,所以,你一回到玉门,就一定要脱下来,不要再穿。”她说完,缓缓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眼底的忧伤已经浓得好像一团怎么也化不开的墨色烟雾。
“你当真不和我一起走?”他手里握着她塞过来的装有灵芝散的小白瓷瓶,依稀还能感受她手指的温暖,灼烫着他的心。
“不了。”她摇摇头。
“你当真……就舍得我?”他声音几近哽咽,满目哀痛。
“不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淡淡道,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好。”他敛了眼中的悲伤,表情严肃,沉声道。
春雨轻扯嘴角,一时无言。
“告辞。”他朝她行了一个拱手礼,大步迈了出去,越行身形却越迟缓,久久未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一阵悲上心头,脚步停滞,欲行不前。
琉球站在一棵桃树下,见到主人出来,欢快地轻嘶,朝不知道走着走着怎么停下的主人奔了过来,往他怀里亲昵地蹭啊蹭,蹭得云奇心直痒痒。
“琉球啊,看来永远都不会丢下我的,只有你一个呀。”无论我是否用缰绳把你困在我身边,或是给你自由,你都始终不离不弃,马且如此,为何人……想着,忍不住一声长叹。
“我们,走吧。”云奇骑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出来,哈哈,忍不住一阵苦笑。阿年,你连一声道别都不肯吗?说着,侧过身子,拍了拍琉球的马髀,催促琉球快走。
“嘶~”琉球一声尖利的嘶鸣,马蹄在原地踏了几步,却不肯向前。
“琉球,怎么不走?”云奇不明所以。
马儿抖了抖自己身子,摇了摇马尾,好像女孩子生了气一般,也不理他,只是懒洋洋地停在原地,不肯离开。
“我明白了。”云奇无奈,“你是想要阿年和我们一起走?”
“嘶嘶嘶”琉球欢快地一声长嘶,四只马蹄在地上跳来跳去。
“呵呵,我们倒心意相通,可惜,阿年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啊。”云奇仿佛从未见它如此开心,心情也忍不住随之变好,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前额,声音里又是调侃又是无奈。
“嘶~”只听琉球仰首一声长嘶,然后掉转了方向,朝那小木屋奔去,一直到那桌子面前才停下。
“吁——”云奇也忍不住大吃一惊,慌忙勒住缰绳。
春雨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突然被身后一阵尖利的马叫声所吓到,转过身来,却见一人一马,四只眼睛齐齐看着她。
“你们怎么还未走?”春雨放下手中早已收拾好的包裹,一脸疑惑。
“琉球它……舍不得你。”云奇微笑道,温柔地摸了摸琉球的前额,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爱的鼓励,欢快地一声嘶鸣。
“你……”春雨无奈苦笑。
“阿年,你不如就和我们……一起走吧。”云奇微笑地注视着哭笑不得的她。
“嘶~”那马儿仿佛也看出她在犹豫不决,驮着主人,慢悠悠地走到春雨跟前,亲昵地往她怀里蹭啊蹭啊,蹭得春雨心都化了。
“阿年,你……”云奇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她一言打断。
“好吧。”然后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琉球的脸,一声叹息。“真是拿你没办法。”
云奇心头一喜,眼里眉梢都盛放着笑意。阿年,你真是拿它没办法吗?又或是……想着想着,释然一笑。拿谁没办法,都无所谓吧。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怎样都好。笑着笑着,忍不住又宠溺地拍了拍琉球的马髀。有马如此,夫复何求?
“快上马吧。”云奇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去。
“恩。”她说着,一跃坐在了马背后面,望着面前那个宽阔结实的背脊,一时竟不知道该把手放到何处。
“抱紧我。”云奇等了半天,却没发现她把手靠上来。
“哦。”春雨赧然,小心翼翼地用手抓着他的腰际两侧。
“阿年,你若不把我抱好,等下琉球跑起来,可是要把你摔下去的。”说着,笑着拿起她两只手,往自己腰前一搂。
“知道了。”春雨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些日子变得如此扭捏,像个和情人闹别扭的姑娘,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殊不知,这扭捏才该是女孩子家该有的反应啊。
“坐好了。琉球,我们走。”说着,只听马儿一声欢快地长嘶,瞬间飞驰了出去。春雨坐在马上,只听到两畔生风,却不觉得多么颠簸,心里不由啧啧赞叹,果然是匹良驹啊。
琉球识路,一路飞奔着出了深深桃林,驰骋到莽莽戈壁之上。
满地黄沙,一望无垠。
“阿年,把眼睛闭上,抱紧我。”云奇沉声道。
春雨还未反应过来,就觉一阵黄沙迎面而来,窜进她的眼睛里,疼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阿年,你怎么样?”
阿年不语。
“阿年,你是不是被黄沙迷了眼睛?”云奇听她不语,急得慌忙去勒缰绳。
“我没事,不用停下。”春雨揉着流泪的眼睛,轻声道。
“吁——”云奇一声令下,打断了琉球欢快地奔跑。
“我真的没事。”春雨此刻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他的行程。
“快把手拿开,让我看看。”他满目心疼地看着她流着泪的双眼,声音轻柔地好像一只蝴蝶的触角停在滴着花蜜的花心上。
春雨心中一动,乖乖地把手拿开,露出红肿的眼眶。
“怎么肿成这样?”他又惊又急。“来,把眼睛睁开,我帮你把沙子吹出来。”他一只手扶着她的上眼脸,一只手撑着她的下眼皮。
“我睁不开。”春雨使劲想睁开双眼,每次睁到一道小缝儿,就疼得又闭了上去。
“阿年,我知道很疼,但是不把沙子弄出来,后果会很严重。”云奇温言软语道。“乖,你一点一点慢慢来,不要着急。”
“唔。”春雨点头,一点一点睁开又疼又涩的右眼,渐渐感觉到一阵凉风缓缓吹进来,为眼睛增加了一点湿气,没有那么干涩,舒服多了,不由自主又睁大一点儿,渴望那阵湿润的凉风再吹进来,“阿年真乖,就这样。”云奇满目温柔,慢慢地往她眼中吹着湿气,直到她整个红肿的双眼全部睁开,痴痴地看着他温柔的笑颜。
“怎么这么看着我,还疼不疼?”他微微笑着,一只手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
“唔,疼。”她鼓着腮帮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一会儿就好了,来,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儿。”他满脸爱怜。
“唔。”她乖乖把眼睛闭上。
云奇见过她那么多次,从未见她如今天这般温顺,像一只被主人驯服的小绵羊,那么可爱无害,忍不住轻轻地抱住她。
春雨方才满心柔软,此刻被这温暖的怀抱轻拥在怀里,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云奇拥她入怀,才想起那日答应过她,未经她允许,绝不抱她,方才还在兀自担心,此刻竟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体靠近他的胸膛,心头一阵大喜,竟忍不住湿了眼眶。
阿年,你终于不再拒绝我了吗?云奇心中顿时涌起万般的感激。苍天终不负我,终不负我啊……
那天边的太阳,渐渐地隐入了云里,一片片乌云聚集在天空,只听一声雷鸣,仿佛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不奇,是不是要下雨了?”春雨被一声雷鸣吓醒,才发现刚才的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慌忙离开他的怀抱。
“是。看样子我们要加速赶路了。”云奇看了看天边的天色,一脸严肃,然后脱下身上的上衣搭在春雨头上,还没等春雨反应过来,就策马向玉门奔去。
“你……”他本来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衣衫,此刻脱了给她,整个上身全都赤裸着,露出伤痕累累的结实的男性脊背,和那腰间依旧裹着几层纱布的伤口。春雨又惊又急,想要让他停下把衣服穿上。
“砰——”突听一声惊雷,唰,雨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不奇,你快把衣服穿上。”她大声喊道,见他专心驾马,并无反应。
眼见着他腰间的白纱布慢慢变湿,春雨心中一急,便急急把那上衣中的银针拔了出来,厚厚地裹在他的腰间,然后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用两只手臂死死地护住,不让雨水渗进分毫。
冰冷的雨水随着凉风肆意地吹打着云奇,加上他本来上身就赤裸着,饶是他再男子气概,也忍不住冷地咬紧了牙关,却突然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抱紧了他,在他的腰上不知用什么绕了一圈又一圈。
云奇身形陡然一震。
春雨见雨下得越来越大,又见他上身赤裸,以为他冷得颤抖,不假思索地往他身体上靠了靠,却发现已贴得最紧,不能再近分毫了。
云奇眉头一紧,心中涌起万般滋味,是感动,是欢喜,更是数不尽的疼惜和爱意。
春雨见他终于不再颤抖,心头大喜,双臂不由自主地又紧了紧,整个上身都贴在他背上,脑袋也枕在上面。
云奇正专心驾马,突然感觉到一团女性的柔软正透过薄薄的衣衫炙热地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忍不住身子一僵。
“不奇,你怎么了,还很冷吗?”春雨在他耳边,大声喊着。
她说着,那一团身体的柔软反倒没有离开他的身体,而是隔着湿透的衣衫,在他赤裸的脊背上蹭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体中某个部位有了反应,忍不住一声闷哼,使劲扬起了马鞭向前奔去。
“不奇,你还冷吗?”春雨的双臂又使劲地紧了紧他的身体。
“阿年,不要动。”他抑制住自己的身体快要喷薄而出的欲望,沉声道。
“哦。”春雨就乖乖地趴着,不再动弹。
“驾——驾——驾”云奇深吸一口气,集中心神,加快马鞭,飞速向前驰骋。马上,就要到玉门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雨终于越下越小,渐渐停了下来,太阳从云朵之中露出脸来,慢慢地,天又开始放晴。
抬眼,前面就是玉门了。
“不奇,停一下。”春雨道。
“吁——”马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玉门关了,我们就此分别吧。”春雨离开他的身体,凝眸注视着他。
“你不同我一起回去?”云奇心头一紧。
“不了。你快回去吧,你还有你的责任。”春雨淡淡一笑。
“你既然都同我到了这里,又为何不愿意陪我再行一程?”他满目哀愁。
“不奇,你忘了,军营是不应该随便有女子出入的。你我现在这般模样,一起回去,叫人看了,成何体统?”她正声道,不知何时,心中居然有了体统这个概念。
云奇这才发现她浑身都已湿透,海蓝色的长裙紧紧地贴在身体上,玲珑有致的曲线一览无遗,忍不住喉头一紧,别过眼去。
“那你要去何处?”他皱着眉头,注视着她的双眼。
“我自有我的去处。”春雨微微一笑。天大地大,任我行。
“可是,你这个样子……”他说着,说着,竟忍不住脸色微红。
“我怎么了?”春雨低头去看自己,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已经湿透,蓝色长裙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身体,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最里层的蓝色刺绣肚兜。“啊!”春雨大惊,忍不住护住自己的身体。
“你快把它披上。”云奇取了腰间的白色长衫,披在她身上。
“谢谢。”春雨垂首,面红耳赤。
“你同我一起回去。”他一想到她这个样子,若是被别的男人看了去,就不由得心头一紧,又是生气又是恼怒。
“我……”她抬头,想着该如何拒绝,却见风雅楼三个大字正熠熠生辉,仿佛在向她招手,忍不住心头大喜。“前面就是风雅楼了,我去那里。”
云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看到一座气势恢弘的三层小楼,才想起第一次初见她时,便是在这风雅楼。可是,她为何又到了戈壁,现在又要回这风雅楼?
“你为何要去那里?”他满目疑惑。
“我本就是风雅楼的姑娘。”她释然一笑。
“你……”云奇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走吧。”春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半天没反应,索性自己跳下马去,披着衣服,跑着走远了。
云奇看着那一抹身影走远,口中呢喃,风雅楼的姑娘,风雅楼的姑娘……心中顿时涌起千般滋味,她怎么会是青楼女子,怎么会?如此想着,忍不住满目沉痛,兀自停驻在马背良久,转念一想,“以她的天人之姿,怎么会去了青楼,若是因为一时潦倒,她既会施针行医救人,有一技之长,也不必沦落青楼;且她既是青楼女子,何以能四处云游,以致到那荒芜人烟的戈壁救了他?
越想越发觉得奇怪,心中暗自决定,来日一定要去风雅楼一趟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