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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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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月雁风又落到了另一个场景。
“三娘子,给你。”
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叶子包着的饼。月雁风记得她,她是叫铃儿的小姑娘。只是彼时的她并不如现在干净整洁且活泼,而是小心翼翼又怯懦,一张小脸枯黄蜡瘦,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能隐约瞧见如今的模样。
她走到三娘子面前,睁着一双小动物一样柔软又胆怯的眼睛看着她,珍惜地捧出一块桂花糖饼。
这块糖饼的样子再普通不过了,甚至因为奔波避难,这饼的形状都发生改变,露出叶子的地方沾惹了黏腻的尘埃,黑黑的一截看着有些脏。
但她却像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像要把什么宝藏分给三娘子,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三娘子,我有一块桂花糖饼。”
她看着三娘子,点了点头肯定道:“特别好吃。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娘就会给我买一块,她总是吃外面的硬壳,吃到里面的时候就会递给我,我一咬就觉得,特别甜。”
“后来我娘也……”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睫毛扑簌着垂下去。
有水砸到了叶子上,小姑娘用手抹去了,“我只剩这个饼了。”
她皱了皱鼻子,重新抬起头,睫毛有些湿润,她把糖饼抱在胸前,像抱着能让她感到温暖的东西。
“阿翁说,你和我遇到的事情一样,但你要更糟糕一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姑娘看了看桂花糖饼,又看了看三娘子,特别认真地说:“所以,我想把糖饼分给你一些,糖饼甜甜的,也许你就不会太难过了。”
“我分给你一点。”
她说着是一点,但实际却是掰了大半给三娘子,她把剩余的糖饼继续用叶子包好,重新揣回怀里,将这大半有些发黑的糖饼递给三娘子。
三娘子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好像并不能理解她的情绪以及她说的一大堆话。
她接过了糖饼,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
然后松手
将糖饼扔在地上,踩了个稀碎。
她不像是在报复又或者是有恶意,她就是非常平淡地、又理所应当地将这糖饼碾在脚下。
与其说是冷漠或刻意,倒不如说她更像是天真和随便,就是普普通通地做了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只是好奇这块饼被踩烂会怎么样,于是她就踩了,既稚气又单纯,单纯到近乎残忍。
所以她也不能理解铃儿看她的眼神,更不能理解因为这种小事她就泣不成声。
始作俑者反而先一步问:“她为什么哭了?”
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盯着她像盯着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怪物。
她无所适从,在这样的目光下也开始有些恼怒,她环视左右,弓起身像野兽一样龇了牙。
还是老翁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像拍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把她的怒气都抚下去了。
她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所以我做错了?”
“为什么?”
“你让她难过了。”
“难过?”她在嘴里琢磨着这个词,不解地蹙起眉。
老翁看着她,目光并不责备,很慈祥:“那是她很珍惜的东西,是她最爱的人送给她的东西。”
“但是被你毁了。”他稍微提高了语调,手里不知哪里捡的木枝敲了敲地,咚咚地敲起一片尘土。三娘子有些心虚。
但她也更不解:“珍惜?”然后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天空,忧愁地吐出另一个字:“爱?”
“嗯,”老翁的声音很沉老,像岁月流淌,“三娘子没有珍视的人吗?”
三娘子沉默了许久,开口答道:“没有。”
老翁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叹道:“傻孩子。”他斩钉截铁道:“会有的,会有值得你珍视的人。”
“或许,”老翁笑道,“你可以先感受一下被别人喜爱的感觉。”
“嗯?”
“铃儿喜欢你。”他摸了摸三娘子的头,把手放在她面前,变戏法一样在手心里变出了一只青草编织的蚂蚱。
他把这只青翠可爱的蚂蚱放在三娘子手里,说道:“去吧,把这个送给铃儿,告诉她这是你做的,跟她道个歉,她会原谅你的。”
三娘子看着这只蚂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末了突然问道:“可这,并不是我做的,这是你给我的。”
她蹙着眉在脑海里思索着,寻了个合适的措词:“这是欺骗?”
她感觉有些不妙,不太确定地说:“她会更生气的吧?”
老翁直起身,大片阳光自他身后淌过来,照得他慈祥又温暖,“傻孩子,这怎么能算欺骗?”
他很是有些歪理,肯定道:“善意的欺骗不算欺骗。你是为了她好,不是为了伤害她,这不算骗人。”
他笑了笑:“去吧。”
三娘子就捏着那只翠绿小巧的青草蚂蚱,既困惑不解又懵懵懂懂地道歉去了。
下一瞬
又过了些许光日。
“三娘子带回了一个孩子。”
那窃窃私语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嫌弃地说道:“一个病孩子。”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病得快死的孩子,落难逃亡在邪祟口艰难生存的人群则更是如此。
他代表着负担和拖累。他身上的疾病,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性。
说实话,没有强迫三娘子把他扔掉,都算他们仁慈。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背上那个孩子,却都冷漠地离得极远,仿佛他是什么肆虐的瘟疫,既害怕又嫌恶。
那男孩大约9或10岁,却没有10岁孩子应有的身高,瞧着就是个苦命人家的出身,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他身上的皮紧贴着骨头,脸颊有些凹陷,因为病重蜡黄的脸上还泛着些红。
他身上除了瘦以外,还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瞧得出是树枝刮的,磕的,碰的,但更多的,是常年累月被人凌虐殴打而致青紫交叠、反反复复的伤痕。
这是个受尽苦楚的孩子,就算没有邪祟入侵导致流离失所,他原本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这样一个贱胚子,就像一株野草,以前没有人在意他,现在自然也不会有。
有人絮絮叨叨地恼怒抱怨:“本来是去摘些野果,她偏要胡乱瞎跑!从那浸着血的树丛掩着的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死人堆里把这孩子翻出来!也真是难为她了!一天到晚没事找事!”
其中一人听着脸都皱了,“留着他干嘛?要死不死的。”
立刻就有人阴阳怪气地附和:“谁说不是呢,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将死之人,这都是沾了死气的,谁碰谁倒霉。她这是救人?她这分明是跟阎王爷抢人,她自己想倒霉想找死随便她,可别拉上咱们!”
这话说得太过了,都已经算是诅咒了,有听不惯的当和事佬赶忙喝止住,把这话揭过去。
抱怨的抱怨,沉默的沉默,和稀泥的和稀泥,但无论是谁对这孩子都没有足以支撑的好感,都在隐秘地希望能赶紧将这个麻烦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