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洽洽果

1、毁青春

　　——世界就像一个巨型的火炉，没有温暖，只有被灼伤的疼痛。但依旧，有人不断往里添着柴火。

　　美丽的事物永远引人注目。那日，我在嘈杂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他，瘦瘦高高的身型，乌黑的头发，额前一点碎发，风一吹，就在舞动，白皙的皮肤，一双清澈的杏眼中仿佛有两汪清泉，桃红色的嘴唇。明明长相有些许女气，但我丝毫没有从他身上看出阴柔美，反倒是这张脸更衬出他的英气。

　　那一年，幼小的我第一次明白了，且，相信了美得雌雄莫辨这一说法。

　　后来，他成了我前桌。他成绩很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那次演讲，我看着他在讲台上发光发热，我感到心脏在快速跳动，比平日快了许多。像一只活泼好动的小兔子，上窜下跳，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像树苗，经过阳光、雨水的滋润，不断长大，绿树成荫。

　　我心中的东西，再也藏不住了。

　　我好像喜欢他。我和他都喜欢看悬疑小说。经常一起聊小说情节，构思一些离奇的杀人案，然后写下来，日积月累，一个个的情节堆积，成了一本小说集。那是我和他共同的记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渐渐懂了一些小时候不懂的道理，比如喜欢。每每看到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覆在他的眼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感到心中有一股躁动，红晕爬上脸颊。

　　“哦～小情侣又在谈情说爱了！”

　　“才不是。”他急切的反驳着。

　　听到这，我感觉心脏往下一沉，嘴上说着：“你见过谁谈情说爱是在聊杀人案的？”

　　他们闭了嘴，但很快又开始起哄。

　　“你都脸红了！”

　　“天热。”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起哄。时间长了，我信了，我也开始觉得我喜欢他。

　　五年级的十月四日，我要到了他的微信。怀着忐忑的心，我给他发了一句“我喜欢你”。他很快回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随后，是一连串的骂声，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一滴泪落在了手机频幕上。我抬手擦拭。

　　翌日，我走近班级，一堆人冲上来问我是不是和他表白了？我一惊，心道：我没和人说啊？他们怎么知道的？我保持着面无表情，一边敷衍的说没有，一边往座位走去，我看到他后，脚步一顿。他在笑，和以前一样好看，让人心跳加速，让人心动。微微上挑的嘴角，饱满的苹果肌。但，这次的笑是对我的讽刺。

　　——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表白的事是他自己散出去的，其实我并不介意表白失败被人知道，但我不希望他人带着讥笑来说这件事。

　　那天之后，我们基本不说话了。他依旧是老师的宠儿，而我成了全班欺负的对象。

　　本平静的校园生活被搅的天翻地覆。

　　他们会拿走我的东西，放到其他同学的桌肚里，我每次都要一个一个桌肚去看，找不到，他们要求我拿钱来换。我不想被老师知道，每次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向爸妈要钱。

　　到值日那天放学后，他们跑得飞快，我一个人扫地，倒垃圾，每次都拖到很晚才回家。

　　后来，我认识了我们班的一个女孩，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每天都会扎高马尾，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每天脸上都挂着笑，是青春女生该有模样，跟班上每一个同学关系都不错，不会甚至是不可能有人欺负她。跟我就是两个极端。因为我和她家住的近，再加上一起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我爸妈工作忙，常年在外。有时我爸妈会拜托她爸妈送我回家，一来二去，我们便熟了。那一次，我又做值日做到很晚。她倚在门框上，“放学就你一个人做吗？其他人呢？”
　　“走了。”我把手上的扫帚放回工具间，“好了，走吧。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 ，每次都这样吗？”

　　“嗯。”

　　第二天，班主任走上讲台：“有同学跟我反应，周二的值日生放学跑得特别快，只留一个人做到很晚。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周二的值日生要连扫一星期。”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放学后，我和她走出教室。她张嘴好像要说点什么，我抢先开了口：“是你说的吗。”明明是个疑问句，我说出口的语气却是肯定句。她点头承认：“如果不说，他们会一直这样的。我是在帮你。”

　　“你说了，他们会更过分！你根本是在害我！”我加快了脚步。她好像还在说什么，但我没有听到，我也不想听，不想知道。

　　回到家后，屋里一片漆黑，我开了灯，感到眼睛很疼。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哭了，白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像鲜红色的蜘蛛网烙在我的眼球上，红得吓人。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和他们那群人玩得很好却不欺负我的。

　　第二日早晨，我站在镜子前几番确认眼睛没有红，才背起书包去学习。

　　不出所料，经过昨天那件事，他们果然更过分了。

　　上完体育课，我感到十分疲累，嗓子像在被针扎，火辣辣的疼。我坐到座位上，赶忙拧开水杯盖子，仰着头，不断往嘴里灌水。片刻后，我放下了水杯，周围的同学笑着看着我，微微上挑的嘴角，他们笑得诡异，看的我心里发毛。过了许久，他指了指我的水杯，道：“水里有东西——口水，我吐的。”

　　那一刻，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里涌上来。我吐了，吐出了不少泻物，到最后我只吐出了些酸水。不知是谁叫来的老师，她拍着我的背，一脸的担忧：“怎么吐成这样？是吃什么了？”

　　“不…不是。”我捂着胸口道，“可能是体育课跑太快了。我没事了。我很好…”

　　放学后，在楼梯间，她问我：“为什么不说？他自己都承认了，全班都知道是他吐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他那满脸的笑，我感到恶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你也看到了，昨天你一说，他们今天就行动了，动作可快了。”说着说着，我笑出了声，不只是对自己的嘲笑还是对他们的无奈，“说了，他们只会更过分。”她正欲开口，我抢先一步道：“不要说什么，不说他们才会认为我好欺负。他们不会因为你敢反抗就不在欺负你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我说了，他们只会想尽方法来欺负我，直到我妥协，任由他们摆布。”

　　她听后，明显愣了，许久，她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说的。”

　　“没关系，你没有做错。”

　　你不应该有错，我心道。

　　她沉默着，我也不开口。

　　到家后，我站在水池前清洗水杯，我用力的搓着，脑海里他的笑挥之不去，我一下一下地往里挤洗洁精，不知不觉，挤了半罐下去。等我反应过来，洗洁精从水杯里溢了出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划过脸颊，豆大的泪珠落入衣中。我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充血，泪痕布满脸颊。幸好家里没人，我心想，被人看到丑死了。算了，我本来就不好看。我看着镜子，黑黄色的皮肤，高颧骨，中规中矩的眼睛。没有一处是好看的，组合到一起更加平凡。

　　“怪不得他不喜欢我，我这么丑，他会喜欢我才奇怪吧。”我小声嘀咕着，“可是，我只是喜欢他，只是喜欢而已……我又没有翻下什么滔天大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豆大得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我不知道我到底哭了多久，到最后，我都哭不出来了，我感到嗓子难受。

　　翌日，我的嗓子哑了，发不出声。下课后，我坐在座位上，感到无聊，我随手在课本上画着，竟然画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人，我感到惊喜，连忙抽出画纸，临摹课本上的人儿。最后，画出了一个好看的男孩子——微长的头发披着，长长瘦瘦的脸，上挑的丹凤眼，笔挺的鼻子，嫣红的嘴唇。看着就让人欢喜，他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的画，突然抽走它。我急了。

　　那是我第一张原创性的画作。

　　我伸手去拿，他跑的飞快，带着画跑了。等我追出去，门外连个影子都没有。等还回来时，画中人的脸上多了一个猪鼻子，一对猪耳朵，旁边还写着我的大名。同学们嬉笑着，“你干嘛要画他啊？”

　　“肯定会这样啊。”

　　“人家不喜欢你的哟~
　　“真活该！”

　　我拿着橡皮，一下下擦着，我知道那是黑笔画上去的，但我不想承认，依旧一下下地擦着，我想擦掉，很想、很想……

　　我从小就开始学绘画，学了好多年，临摹了这么多年，第一张原创，我很重视它。我一直都把绘画当成人生目标，被他们欺负的那段时间，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死，但想让更多人看我的画作的愿望更为强烈。

　　直到整张画都因为墨水模糊了，我的泪水不断涌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纸上，纸张被泪水浸湿。我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哭过，连吐口水那件事我都没有哭过。他们看到我这样，停止了嬉笑，愣在原地。只有她在不断安慰着我。只有她……

　　那段时间，我去学校一如既往的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会用刀抵着自己的手腕，但始终下不去手。

　　我渴望活着。

　　过些日子，耽美小说爆火，我和她跟潮流，去看了。入了迷，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很不对劲。

　　我好像喜欢她……

　　我会给她剥虾，但是我有洁癖。她的要求会想尽方法去做，我想对她好很久很久……她和别人玩得好，我会不舒服，她说那个人好看，我更不舒服。

　　我好奇怪，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

　　后来，我毕业了。

　　到了拍毕业照的那一天，他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嬉闹着，把我和他排到了一个位置。我感到一阵恶心。我很想吐，但我不能，我只能忍着。像以往一样，不能反抗。

　　上了初中，和他不在一个学校，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开心。认识了新的同学，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我和她也不在一个班，我不开心，我不能经常看到她了。但下课了，我会去看她，见到她我会很高兴，激动的打招呼，即使她只是对我笑一下，我都会开心好久。但，我们渐渐的，联系少了。

　　中考后，我和她不在一个学校，渐渐的联系更少了。后来，上完大学，工作后，接到了她的电话，她有对象了，要结婚了……

　　我去了，她头发盘在脑后，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一袭洁白的婚纱，明艳动人。殷红色的唇一张一合，笑着说“你来啦。”

　　“嗯，新婚快乐，祝你……”我看看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和他幸福。”

　　“谢谢，借你吉言。”她笑着，和多年前一样好看，但我的心脏已不再跳动。

　　在宴席上，我喝多了酒，迷迷糊糊看见了她还有小学同学，我一下子就惊醒了，看见了很多人，还有他。我感到胸闷，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喘不上气，一看到他，就想起他那嘲讽的笑。我连忙说了声抱歉，只身一人跌跌撞撞的走上天台，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到我在呼吸，我还在活着。

　　突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仿佛置身海底，不能张嘴，不能呼吸，眼前的即将逝去的光明，身体坠入黑暗的海底。本以为，再不见光明，没曾想被神明拯救。重见阳光，呼吸空气。此时，又被丢入海中，再无上岸的可能性。我低头看着脚下，感到窒息。

　　去到洗手间，泼了泼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刚要推开宴会厅的门，就听见他们的声音。

　　“喂，我说她不会还喜欢你吧？我听说她这几年从来没有找过对象。”

　　“为你洁身自好呢！你啊，艳福不浅啊！”

　　“去你的，我烦她，整个小学是我最黑暗的时光。”他戏笑道。

　　“就试着交往一下呗，满足一下人家啊，毕竟人家为你洁身自好呢！”

　　……

　　我推门的手顿了顿，松开了门把手，转身跑上了天台，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我跳了下去。

　　迷糊中，我看到她蹲在我眼前，婚纱染上了血色，我感到自责，我怎么能把她弄脏呢？

　　我的光应该是洁白的，纯粹的。不能也不可能沾染上一点我的血，那样太脏了。我真是个混蛋，死了还要弄脏她。

　　我的耳边传来人们的议论声。

　　“这小夫妻惨了，大喜之日有人跳楼。”

　　“就是，不吉利！”

　　“晦气！”

　　“这小姑娘怎么就偏偏挑这天跳呢？晚两天挑不行吗？”

　　“毁了人家的婚礼啊！”

　　“她有病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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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同鲸落，不同的是鲸造福海洋，我只留下一滩污血，毁了她的婚礼，我甚至都没有赔礼的能力……

　　我后悔，在这天跳了楼，后悔向他表白，后悔没能跟她说上一句喜欢。

　　我的青春充满的悔意，也再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