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於祖婷

62、62双层密室

　　她确实是一只狐狸，就和最普通的赤狐一样，黑色修长的四肢，鲜红的背毛，棕黄色的眼瞳，带着狡猾与凶恶弧度的嘴角。
　　身后那条僵直得垂在地板上的尾巴，只有一条。
　　这就是九尾狐？还是说我眼中的九尾狐看起来与普通狐狸没有区别，但在司兰眼中是另一幅模样？
　　可司兰吓了一跳之后，突然乐了：“我说！你的九条尾巴呢？你就是条刚刚成精会说人话的狐狸精吧！”
　　“居然还有如此不识泰山的小辈！”九尾狐突然高高跃起，冲着司兰扑过来，但在半空中就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司兰打了个冷战，眼瞳也变成了金黄色。
　　这是，被附身了？
　　虽然有点害怕她对司兰不利，但我又很好奇：居然是真正的妖怪！
　　司兰的动作变得造作起来，扭动腰肢走到赵影来面前，脚踝的伤仿佛痊愈了一样，手指在他下巴上划了一下，咯咯笑了两声，道：“十七年不见，你们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呀！”
　　十七年？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司兰的脸有了变化，她的颧骨变高，腮帮变宽，眼睛也拉得更开，缩得更小，鼻头塌了下去。这简直就像是……
　　“音阿姨？”我问。
　　赵影来也认出了眼前这张脸。
　　但是变化还没停止，皱纹迅速冒出来，皮肤变得枯黄，一头黑发换成白霜。
　　是李记栗子店门口那个画糖人的婆婆！
　　但两人的五官并没有明显变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一秒钟，司兰的脸又变回原样，她大摇大摆坐在沙发里，高傲地说：“你们应该想到我是谁。于彻那混账的妻子家，有一位强大美丽的护家仙。就是本大人我！”
　　居然是导致于家被诅咒数百年的那位护家仙！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妖怪——不，该称一句仙人。
　　可她又怎么会去了日本，还和砂宅辞有联系，现在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还有，音阿姨和那个婆婆到底是人还是妖？又或者，两者都是她使役的伥鬼？
　　“于音这个身份，我用了几十年。哼，于家那帮不肖子孙，他们断然想不到最信任的音阿姨其实就是他们恨之入骨的护家仙吧！至于李家的那个婆子，她早十年就该死了，是我用伥鬼帮她续了十年寿命，毕竟李艺在那里，得有人照顾。否则她死了或者跑了，于家的诅咒岂不就断了。”
　　原来不是为了照顾李艺，而是为了看住她。那，李艺和于右危后来的遭遇会不会也是这位护家仙做的？
　　“后来？后来的事我也想知道！04年李艺偷偷跑去了西北，我原想跟过去，这才舍了于音的肉身！可没想到西北那边居然有高人设下结界！伤了我千余年的法力！还被砂宅辞救下，在他身边养了五六年。”
　　提起这件事，护家仙还愤愤不平，直拍打沙发扶手。
　　我则快速理了一下时间线。
　　03年于家出事，于玄德死亡，于真元顶罪。
　　04年于真元因病死亡，之后于音死亡，李艺只身前往西北——根据对蜜糖身世的推测，她应该在那个时候跑到木子湖的医院生下蜜糖，取名李饴，然后将其遗弃在医院。
　　同时于音是护家仙的化身，于音的死其实是护家仙舍弃了肉身，追着李艺到了西北，却被高人设下的结界重创，被砂宅辞所救。
　　五六年后，那就是2010年左右，8月24日，解厄大会开始，三天之后砂宅辞被发现死于三楼密室中。
　　而护家仙，就出现在这里。
　　所以……
　　“砂宅辞出事时，你也在？”
　　“是。不然我怎么会留在这里？”护家仙觉得这是句废话。
　　“但，砂宅祀好像和你不是很熟的样子？”
　　“那小姑娘。哼。”护家仙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仗着自己手里有小辞的遗书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实则连小辞半分功力都学不到，更不用说感知到本大人的存在！连献祭的力量都感觉不到！她不行，你们这位小姑娘就更不行了。傻白甜一个，说两句谎话就能骗得她团团转。若是我再不出马。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逃不掉……您的意思是……”
　　“你们还没发现吗？”护家仙终于正经起来，双眼中的黄色光芒更加耀眼，“那个献祭，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开的玩笑。那是真货。而夜之女神一旦降临，死亡就会笼罩这片庄园。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是夜之女神的贡品。所有人，都会死！”
　　猛地，我抓住了赵影来的手。
　　所有人都会死。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们要阻止的是一起凶案，但并没有说这起凶案只有一个受害人。但是诅咒杀人，算凶案吗？！
　　赵影来比我冷静的多。
　　“既然如此，您知道是谁布置了祭祀仪式吗？”
　　护家仙突然傲慢起来：“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立刻意识到，如果她不打算帮我们，根本没必要告诉我们这些。所以，她是有所求的。
　　那么会是什么要求？
　　说起来，护家仙诅咒了于家后人，如今却出现在与于家毫不相干的这里，且她是十年前与砂宅辞一起来之后一直没有离开。再联系到她曾经受过伤……
　　我试探道：“如果您愿意帮助我们，或许我们能报答您，比如助您离开这个庄园，去您想去的地方。”
　　司兰的眼睛一闪，眸子变回了平日的深棕色，头重重垂了下来。
　　半空中留下一句话。
　　“来望舒阁找我！”
　　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窗户消失了，司兰也咳嗽两声，抬起头：“怎么了？我怎么忽然……”
　　“你被狐狸附身了。”
　　“附身？好啊！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我——”“她是给于家降下诅咒的护家仙。”赵影来一面简单解释一面带着我们向走廊上的楼梯跑去。
　　望舒阁，指的就是三楼阁楼，当年砂宅辞死亡的地方。

　　古代中国人将日出月升想象成是神明在驱使它们变化，其中望舒又称月御，顾名思义，是驾车载着月亮使其升降，与羲和这位太阳女神相对。
　　恰好献祭事件里献祭的对象也是一位与黑夜有关的女神，不过是来自希腊神话的夜之女神赫卡忒。
　　而三楼阁楼之所以有望舒阁这样一个雅号，是因为那里曾被作为观星台使用。就在望舒阁的顶部，有一面通透的巨型玻璃，从那里可以看到浩渺银河。
　　“观星的话，叫启明阁或者紫微阁岂不是更合适？”司兰一面跑一面问。
　　小夜子的附身倒是治好了司兰的脚踝，但她显然是缺乏运动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而赵影来虽然气息均匀，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我们不是建造房屋的主人，怎么会知道他的用意。
　　出乎意料的是，望舒阁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正是砂宅祀。
　　她还穿着那一件深衣，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长长的黑发散落下来，披在身后，长度及胯，像是一个安详的幽灵，静静站在自头顶窗户倾泻下的逐渐暗淡的阳光之中。
　　见我们三个过来，她并不觉得奇怪。
　　“你们果然来了。是为了这个盒子吧。”
　　她双手托起一个小盒子递过来。
　　那盒子并不大，只比两个手掌并排时长出一点，通体墨黑，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锁孔，看上去是个实心木块。
　　但，砂宅祀称这个为盒子。
　　“无论我怎么参详，这都是一块木头。可师父说这是个盒子，盒子里有解放小夜子的钥匙。只要拿到钥匙，小夜子就自由了。你们能打开这个盒子吗？”
　　司兰第一个接过挑战，但是立刻放弃：“啥都看不出来，就是一块完整的木头。”
　　赵影来在手里掂量几下，又晃了晃，自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接过，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同样无从下手。
　　只是，砂宅祀并不是如小夜子所说那样，对她一无所知。又或者当年砂宅祀的能力还不够，现在已经远超小夜子的想象了。
　　司兰忽然问：“她不是大东北的出马仙吗？小夜子算什么啊？怎么取个日本名字？”
　　对这个问题，砂宅祀也不知道答案。但好像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问题。
　　既然来了望舒阁，暂时解不开盒子的秘密，我们也没打算回去。
　　尤其是我，想看一看当年砂宅辞出事的房间。
　　望舒阁的面积极小，只相当于一二层建筑中十字架的交叉部分，因此是个方方正正的房间。
　　但是用屏风分割出内外两个区域。
　　外区靠墙全是木柜，和十年前的安排一样，除了西侧的柜子上摆了一个香炉之外，其他柜子都是空的。
　　内区就是砂宅辞闭关的地方，除了一个蒲团，一张五十公分高，长约一米五的书案，以及一个香炉，别的什么都没有。
　　既然如此，这里怎么能说是密室呢？
　　实际上，这里不仅是密室，而且是双层密室。
　　首先，这个房间与当年案发时并不是完全一样，至少缺少了近千个东西。
　　金箔。
　　当时砂宅辞先在蒲团上坐定，然后由砂宅祀自屏风开始将整个外间地板铺满金箔。这些金箔薄如蝉翼，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戳破，砂宅祀屏气凝神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铺好，然后离开。
　　也为了保证金箔的完整性，望舒阁通向二楼的门做了特殊设计。
　　原本通向望舒阁的出口是一块活板门，门向下开启。后来改装成整块的可以卡进卡槽的木板，砂宅祀先将木板表面贴满金箔，然后小心翼翼托举着木板，卡进卡槽之中。
　　三天之后砂宅祀在众人见证下取下木板，满房间地板上的金箔没有任何褶皱，也就是说除非凶手能脚不沾地来到三米外屏风后面杀人，不然金箔肯定会被破坏。
　　可是就算如此，屏风顶天立地，只要一不小心向外移动也会划破金箔。
　　这是第一道密室。
　　第二道密室，就是通向望舒阁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