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直女》白渔

11、看台相谈

　　右忆轻轻将她的双手拍下，笑道：“你这副模样，好像我光天化日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左灵潇本也不怕她用什么手段，她早就是个“死人”，最差也不过就是真的就这么魂消天地罢了。右忆既然这样跟她讲，她立刻就蹬鼻子上脸，大剌剌手一撑，盘腿坐上看台，指指自己脑袋：“我这不是担心脑袋里这个东西？它不会录音吗？”

　　“它这会儿如果聪明的话，应该已经彻底关机了。”

　　右忆话音刚落，左灵潇就听见脑海里传来系统“滴”的一声，好似有什么突然从她脑海里飞奔逃出一般，思绪短暂一空。待回过神来，她一脸茫然地看向右忆，反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把这人撑住，翻来覆去地打量，最后丧气地一收手，腰身一软，萎靡在一边。

　　“不是吧，你什么来路。早知道你能治得住这东西，我早抽奖抽姓右的了。”

　　“这个原理，它应该没有废物到现在还不知道吧，”右忆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来解释一下？”

　　“反正就是，它是靠电运行的，然后你那个BUG可以靠生物电把它连上？”

　　左灵潇比划一阵，也不懂右忆现在跟她隔着一臂远，是怎么靠“电”这个东西连接到自己身上，收拾那个不知道本体在哪里的系统的。

　　“准确来说是‘电子’，嗯……你读这么多年高中，总该知道这个东西。”

　　学委笃定地点点头，在空气中摆摆手，半是感慨半是好笑地看着左灵潇。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一直在让它降级，我也不可能入侵这个世界的运行系统。我刚进来的时候，只能在学校里活动，而且每次重开的时候学校格局都会发生变化。你脑袋里那个东西，最开始应该是某种我世界的科技线还没有研究到的能源提供的能量，不过每轮回一次，我都能感觉到它在被削弱，这次倒是彻底成电能转化来的了。”

　　常败将军左某尴尬一笑，挠挠脸颊：“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

　　她说完这句话，咂摸一阵，又觉得不太好，搞得自己像是没什么用一样，见右忆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欲望，坐直腰板，咳嗽一声。

　　“这个，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就是好奇，我第一次遇见你这种……嗯……就是能自己跟我说话的……NPC？”

　　这个BUG站起来，走到栏杆边敲着手指数数，走到左灵潇旁边的过道上，倚在那里朝她笑：“大概七十次之前。”

　　左灵潇懒得动，伸长脖子打量一眼，不明所以地“啊”了声应和她，又转眼去细细看了一遍，哽住半晌，“咚”地跳到地上，跑到栏杆边，手指划过那些划痕，难以置信地返身看她：“不是——这东西怎么能留下的？系统不是说每次都会重新洗牌的吗？”

　　“学校并不是每次都不一样，你喜欢的……或者说你觉得重要的建筑物，似乎每次都没有改变过，”

　　右忆掏出钥匙划下一道新的，“礼尚往来，现在该我问你。我该怎么叫你，这个世界的‘神’，还是被这个世界的‘神’抓进来的包身工？”

　　“不要说得这么惨，”左灵潇伸出手制止她，“你可以尊称我为‘拯救数据的好心人’，也可以叫我‘学校的绝对支配人’。”

　　右忆一挑眉，抱臂看着她：“你说支配开灯关灯？”

　　她就知道，这女的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什么开灯关灯，那是灯吗？那是学校里每一个学子的上课铃声和解放歌声，只要她不离开白色空间，天天都是小长假，谁不喜欢。

　　左灵潇清清嗓子，不想跟她争论这个，跺跺脚，又软在看台上坐下。

　　“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被抓进来的，系统说只要我跟这个世界里的八百个女生达成满好感成就，就可以出去。”

　　她并不想跟右忆说太多系统的说明书，攻略八百个女生，怎么听起来都像是波塞冬在家里睡得无聊了，非要出门当鱼塘主，买了新船到海里电鱼，而且严格来说，电的还是深海鱼——鬼知道，她其实一个都没攻略过，大家都是满好感的“你是个好人，我们可以做最好的闺蜜。”

　　学委若有所思地笑，踩住低杠坐上栏杆，居高临下望着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左灵潇。

　　“你想出去，我也想出去。我还以为只要收拾了你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嗯，好像是有任务的对吗？我之前就看见过你，可惜你眼里似乎是看不见比别人的。”

　　左灵潇诚恳地盯住她：“那确实，除了抽出来的这位同学，你们在这个世界里的呈现都是灰色NPC，那我哪儿知道谁是谁。”

　　右忆松开双手，摇摇晃晃在半空里笑着：“怪不得。这次它给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被绑上你的进度条了——先说好，这不关我事，我只是顺手找着它系统里最好攻击的地方，丢了点垃圾过去而已。”

　　“你总不会是个程序员，加班心梗死的吧……”左灵潇嘟囔一句，“啊，它就是，让我考年级……前十？虽然是这么说，一般达成目标之后还要过完高中三年的，倒是不用填志愿。”

　　“这东西会有这么好心？怪不得你会一直降级，”右忆戏谑调侃，“至少我俩都想出去这个是不会变的，那么，你应该也找不到其他比我更合适的合作者了。”

　　左灵潇不傻，她要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玩家子，系统可能还没等到BUG过来搞破坏，就已经被降级到需要左灵潇每天在空间里蹬动感单车，动能发电了，还轮得到右忆过来讲解“电子”？

　　但她并不想轻易去相信右忆，这人来历不明，又实在是对她威胁太大。系统是她的稻草，在这根稻草被彻底证明是虚假骗局之前，她并不想放过这条可以离开的道路。

　　至少，是系统让她这个本应该被车撞在电线杆上死透了的人，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以一种不知名的方式“活着”。

　　她犹豫而无声，右忆也不着急来催，坐在栏杆上晃动双腿，太阳从厚重的云层里慢慢爬出来，将右忆的影子照在左灵潇脚下。她目光没有离开眼前的地面，直到那些翻起来的泥浆灰皮沾上右忆的影子，有些昏灰的天光逐渐变得明亮，距离唐航她们过来的时间越来越近，左灵潇才深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闻声而转过目光来的右忆。

　　“我不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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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灵潇从来都不是可以放手一搏的人。

　　若不是在这片虚无空间里也实在是没事做，系统给出来的任务又不算太惊世骇俗，让人感到绝望，她也不会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磨蹭这么几百回。

　　右忆当然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伙人，至少这人的脑子看起来就比左灵潇好使得多，更何况系统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瞧来不是什么一腔热血送人头的愣头青。

　　但左灵潇需要更多的东西，让她相信右忆——某种意义上，她这个“钥匙”才是右忆真正需要的东西，而她就算真的任务失败，不过就是结束这个没有假期的苦工，彻底魂归故里罢了。

　　更何况，任何一个饱受现实生活折腾的人都该明白，县官不如现管，右忆既然被困在学校里，就不能跟她形影不离回到白色空间，系统会对她的背叛做什么，她并不知道。这东西的数据来源不清不楚，还会抓她这样的无辜人进来打莫名其妙的工，她可不觉得系统是什么好易与的角色，哪怕它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废柴。

　　右忆听了她的话，很是欣慰地点头，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坐到她旁边。

　　“还不算太傻，承诺还是个人信息，不是过分涉及隐私的东西，我都可以告诉你。”

　　“但你也可能会骗我。”

　　“谁都可能骗你，你脑子里那个东西也会。”

　　系统很安静，被右忆贴脸怀疑都不敢蹦哒，大概是从被她返厂之后，就不敢再偷偷搞事了。

　　左灵潇不跟她客气，膝盖撞了一下右忆腿：“那你先说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现在知道些什么，我就信你……一点点吧。这东西需要时间培养，反正我俩好死赖活还混三年。”

　　“我？”右忆看她，“你进来的时候成年了吗？”

　　“刚高中毕业，十八岁是满了的，我过年的时候生日，”左灵潇狐疑地看她，“你要说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右忆莫名地摸摸下巴：“嗯，我比你大，算你学姐。死的时候二十二，正要大学毕业。我室友忙着出去和男朋友约会，没有关好电热水壶，我在客厅里一边充电一边看一些成年视频，然后漏电被打死了——也许还可以抢救抢救。”

　　“哦……”

　　左灵潇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会飞过去那么多不该出现的东西，明明她还是个连嘴都没亲过的牡丹花。右学姐如此坦诚，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对方目光澄澈，言辞自然，实在不像是说谎。

　　她哽了半天，干笑两声：“那确实应该注意用电安全……”

　　右忆似笑非笑，故意揽一下她肩膀：“别害羞，这是人之常情。至于我知道的：第一，你是这个虚无世界的主导，我看每次你走出学校，学校就断电关灯；第二，你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应该还有些别的用处，但我不是你，暂时找不到突破点；第三，每次重新轮回，我都能多认识一个人，然后根据她的记忆找到她世界线上的文娱作品……老实说，数量还挺多。”

　　左灵潇不甘示弱，立刻贴着右忆，轻笑一声：“那你还得谢谢我，让你能白嫖这么多资源库。”

　　“还是活着的人有趣，”右忆一点儿别扭也不见，手肘撞她一下，“你要是愿意把这里当个什么时间扭曲的异空间，多干点‘无聊的事’，出去之后倒是会省很多时间。”

　　“但我除了打发时间什么也不会。”

　　左灵潇垂下头去，把玩着手指，长长叹出一口气。

　　“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死过一次马上就变成救世主，自给自足，反攻系统。”

　　“没让你当大英雄，不要有压力。”

　　右忆这会儿十足端出年长者的架子，拍拍她脑袋。

　　“系统之前的任务你完成过吗？一个完成之后的后续任务一般是什么？”

　　波塞冬左同学实在是说不出，以前的任务基本上都是给攻略对象刷好感。她不是在买零食的路上就是在当贴心好闺蜜的路上，没什么硬要跟学习挂钩的地方，真要展开讲讲，也不过就是为了让攻略对象能接受补习，某个单科需要达到预期成绩罢了。

　　当然，体育除外。

　　未来合伙人要问，她不好一句话不说，含含糊糊地：“反正就那样呗，我没全部完成过，不然还轮得到你？偶尔有些额外任务，比如说你引出来的BU G清除。”

　　她嘴巴上是一定要占点便宜的，右忆不跟她计较这些，掸掸校服，站起来，提溜住左灵潇的校服肩，提着衣服把人从地上拔起来。

　　“那行，从现在开始，先摸清楚系统的任务进阶规律。清除我放在一边，”她伸手一指操场，“以前看学校成绩榜，你有时候单科能考进前十，说明不是脑子不行……”

　　“谢谢，我脑子挺好使的。”

　　右忆拍拍栏杆：“脑子好使，还天天背答案耐不住学习，我看你是精力不足，耐心有欠。正好，多跑跑步，什么也不干，跑个百八十天，磨磨性子。”

　　左灵潇转身就要走，学委抓着她校服外套，让人动弹不得，她一拉拉链，使了招金蝉脱壳，人还没跑出塑胶操场大铁门，和乌泱泱一群来训练的人撞个正着。

　　唐航热情洋溢，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身高差距差点让左灵潇直接双脚离地。体育委员十分感激她以身作则，簇拥着早到如此久的左灵潇就往里面走，猜到她也许没吃早饭，还从自己的单肩包里翻出来一瓶酸奶。

　　右忆臂弯里挂着左灵潇的外套，好整以暇地站在小阶梯旁边看她们走来，笑吟吟地迎过来：“正好，左灵潇刚刚正脱外套说要热热身，你们就到了。”

　　她把外套递给被抓进来的人，眨眨眼：“信我了吗？现在清醒了吧。”

　　左灵潇早就被这乌泱泱十来个人吵得神清气爽，更别说稍后的八百米训练，更是痛苦得山崩地裂。

　　她垂头丧气地吊在人群后面，无声地用眼神示意右忆——“什么时候？”

　　右忆背着手在后面散步，伸出手指比着人跑步的样子，指指跑道，也不管左灵潇有没有看懂，自顾自地笑起来，三两步越过她往器材室走去，帮唐航搬跳高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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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灵潇瘫着双手，行尸走肉一般挪动在跑道内侧，沉重的双腿在幻想里变成了铁锤，一脚一脚都要踹在足球场里练习跳高，正在无限撞杆的右忆身上。

　　“滴——”

　　系统从左灵潇脑海里重启，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就被自己绑定的宿主面无表情地开启了每天限定一次的一小时屏蔽。

　　天空渐渐呈现出秋季特有的高远湛蓝，她抬头看向世界，墙外仍旧是白茫茫一片的虚无。

　　为了新城市的小吃街，为了活着出去之后还能尝到的大学食堂，为了秋天的螃蟹和冬天的羊蝎子，左灵潇想，忍辱负重，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说

　　鸽子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