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的我太难了》寡人有疾

41、第四十一章 无助

　　日头越发的高，里正仍在昏睡。童依和贺誉自是离不得，一个忙着安慰罗婶、照料点里正，一个则是急匆匆赶到城里去买药。

　　原本有些痴痴呆呆的妇人，在稍缓过神时无意瞥了瞥外面的日头，惊觉自家的两个孩子还在旁人家托管着，也就又慌忙无力地起身，欲去唤他们回来。

　　“婶婶不忙喊孩子们回来，你只管烧些饭菜带去贺大娘家，私下里与她说了事情原委，再请她多带着孩子一会儿。父亲受了伤，孩子们知道了难免伤心。”在罗婶出门之际，童依忙上前去拉住，细声说了这么一通。

　　“对对对，我是伤神伤糊涂了，没考虑到这上面来。正好我昨日备了些菜还没动过，拿去热一热就给送去，依依，还要麻烦你和贺誉看照一会才成。”

　　“婶婶且去吧，里正有我和贺大哥呢。”

　　得了答应，罗婶这才使劲抹了把眼泪出门，后又将自己拾掇妥帖了才提了饭菜篮子往贺家去。

　　童依如今多少生了“心有余力而力不足”的心来，瞧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来这里这么久了，所有的人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存在，可里正不同，这是她在这里第一个会关切她生活的好不好的人，她视他早已为自己父亲一般，如此的和蔼可亲，辛勤无私。

　　可悲可叹，这个时代带给她太多的无力。

　　替人掖好被子，童依又倒来热茶沾湿毛巾，盖在里正晴子的眼睛处。期间自己精心整理完毕的计策方案从袖口里露出了一个角来，她望了望，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将之又塞了回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人是贺誉。单薄的粗布衣已经沾满了汗水，额间、鼻尖都有汗水滚落，显然是刚刚在煎熬时闷出来的，不过他却一直没在意这些。

　　“刚刚煎好的，快趁热喂里正喝下去，不然冷了这药效就不灵了。”

　　黑黢黢的药汤，散出的热气都带着几丝苦味，童依强忍着幼时喝中药落下的阴影，将胃里的翻涌努力咽回肚里，接来药碗就迅速绷紧脸，拉直唇线坐在床沿边。

　　贺誉自是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歇着，上前就帮忙着扶起昏睡的人。

　　“我扶着，你安心喂，慢点就成。”

　　童依轻轻点头，接着就是一项极其艰难的事。里正人昏昏沉沉，一勺药汤喂进去得吐出一半来，时不时还会有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童依听着、看着心里都极其难受愤恨。

　　不过这期间也有清醒的时候，恍惚间里正会吃力地微睁开双眼，对着面前的童依辨不清声音地叮咛几句，不过也都只是一瞬的事，要不了多久人又会昏睡过去。

　　一碗汤药见了底，童依后背已经形成了汗流。

　　又服侍好里正安心躺下，贺誉走到屋中间小方桌前，轻拍了拍童依的肩，温和道：“别太担心，至少里正还能清醒过来。若是再过些日子还不见得好转，咱们就得上城里请大夫跑一趟了。”

　　童依细想来也渐渐开始安慰自己，只盼着人能早些快快好起来。

　　*

　　里正出事，没过一日全村的人就都知晓了，包括一直想隐瞒却未成的两个孩子，当天就哭着喊着要赶回家去。

　　田牛牛尚小，不明白父亲昏睡不起是为何故，叶叶却早已明理，可令童依吃惊的是，这个平常会胡理取闹的小女孩，这次竟未有什么情绪的大波动，还是平常一样，该吃饭时乖乖吃饭，该帮家里忙时就去帮忙。

　　童依后来两三日里都会在农忙之余看望里正，帮着罗婶多料理些家里事，所幸的是，这么多天过去，她一直害怕会找上门的张葛真如阿野所说的那般没来闹事，反而还听那附近邻里人说，王大妈日日都将儿子骂得狗血淋头，怕是又得关在家里不许出门犯浑了。

　　如此她就不免要偷偷侥幸，现在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一连几日下来，里正家里的气氛都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偶尔传来的咳嗽声都是来自昏睡不醒的里正。甚至早已悉知田叶叶闹腾的童依，几日的工夫，就让她恍惚着觉得，沉默安静才是这个小女孩的常态。

　　只是偶然的一次，她在里正屋后摆着的大草垛后面，瞧见了掩面哭得小身板都在剧烈颤抖的田叶叶，于她仅留给了一个蹲着、蜷缩着的背影，无声的、静默的抽噎着......

　　那一次童依忍下了上前安慰田叶叶的心，那是一个人偷偷藏起来的脆弱，旁人若揭开，那伤的就是自尊。

　　如此直到有一日清晨，田叶叶突然上门拜访，不是为了寻阿野，而是哭红哭肿了一双眼来求她。

　　“童依姐姐，我娘不让我来，可是我们真的实在是没辙了，所以这才偷跑出来求你。昨日娘亲请了大夫，还专门问曹叔借的毛驴到城里请，结果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拿大，言称一路颠簸，光是脚程费就要了我们好些，之后又写了张单子，抓了昂贵的药，娘亲把攒着的家底儿全给他了，如今可好，弟弟和娘亲都饿了快整整一日了，爹爹还伤着，却得与我们一道受苦。”

　　如今坐在小院子里攥着小手的女孩浑然不似过去她见到的那样，她不过才是豆蔻的年纪，却尽像她娘亲那般，神情惶恐，忧愁不能终日。

　　闻言当下童依就领着小姑娘进了屋，此刻即使遇到了阿野，她也是很虚弱地向他问了声安，之后就静静地，一声不吭。

　　童依回到小屋里，从床榻底下的大箱子里拿出落了几层锁的小竹箱，在丛中拿出了自己平日里攒下的银钱，取出两贯来包好，出了房门就塞到了叶叶的小领口里。

　　“好孩子，拿好了，待会出去也记得捂严实了，莫让旁人望见。”

　　怀里突然沉甸甸的，灰布包裹的文钱紧贴皮肤，丝丝凉意浸到皮里，田叶叶心里却异常的温热。

　　“日后必会还给童姐姐的。”

　　童依一抹过她的鼻尖，“吃些东西再走吧，顺带再带些回去，连着罗婶一块都吃了早饭，也就不用自己再忙活了。”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是你阿野哥哥亲自煮的粥哦。”
　　小姑娘终于噗嗤笑了一声，仰着小脸说了声“好”。

　　阿野的伤已大好，面上不仔细瞧看不出什么，遂三人便坐在一块用了早饭。田叶叶明显是饿了很久了，一碗清粥，也不需就什么菜，很快就呼噜噜吸完，可当童依再问道需不需要再来一碗时，她只道：“再来一碗，我带回去给娘亲。”

　　站在院落大门外，看着那个提着一个小篮子的瘦小背影渐渐消失在尚未敞亮的拐角处，遥远的东方才露出肚白。

　　“里正家里真真是遭难了。多好的人呀，竟就落到这样的不公对待。”慢慢踱步回到院子里，童依口中不住喃喃自语，身后阿野默默跟着。

　　好久两人都是无言，童依稍坐，决心先紧赶着将农地打理完，再去为顾嫂摘些薜荔，若是能余留些空闲时间，就早些到里正家帮帮忙。

　　“那...那群官吏呢，可有去告他们？”阿野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的原委。

　　“如今里正伤还未好，怎好再去招惹那些泼才，再说了，我们也无人可依傍，去告发他们，没得还会被反咬一口。”

　　童依收拾着农具，捎上昨日才与系统那买来的，臭烘烘的肥料，捂着鼻子、蹙着眉小跑到仓库里拿出灰麻袋包好，是以正好错过了一直倚在门框处阿野的神色。

　　幽黑眸子瞧不出情绪，但出口的言语却莫名变得有些森冷，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只自顾低语道：“那看来，他们是该整一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