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观测日记》云俱黑

1、Angus

　　[极光观测日记01：其实，新奥勒松的极光，缺了在雪地里追着我跑的小尾巴，也没有那么亮。]

　　01

　　日光城七月份降水占全年百分之六十，夏季空气中带着浓浓潮湿气味儿。沈牧拿出手机点开“A＆M”，连续两次验证后首先弹出来的是用国际语书写的“国际公民使用过程中权利与义务相关条款”。

　　沈牧摘下口罩人脸识别，操作几下，查到了那个人的位置。

　　（实名用户安廷之，详细IP获取成功：挪威奥斯陆弗兰克庄园001，服务器：001）

　　沈牧的视线落到另外一个灰暗图标。

　　（非实名认证用户M**，IP未响应，服务器未响应，自动获取失败）

　　沈牧垂下眸，退出软件。

　　机场广播不断，沈牧果断关上手机往外走。

　　司机等在外面，帮他把行李搬到后备箱，后座车窗降下一点，林洁朝他打招呼：“嗨。”

　　沈牧点头，喊：“林姨。”

　　林洁不是汉族人，但说普通话尤其标准：“刚下飞机，累不累啊？”

　　沈牧坐上副驾系好完全带，透过镜子跟她对视：“不累，麻烦你跑一趟。”

　　林洁捂嘴笑，明艳的红唇和染了红的指甲让她看起来不像四十多的人。

　　林洁：“你肯来看我，我好高兴。”

　　林洁补充：“临走之前。”

　　沈牧有些局促，又不说话了。

　　林洁：“你是有主意的孩子，你的心都长在Angus身上了，我也不能拦着你，但是Macer的事情，我还是不好讲。”

　　沈牧嗓音干涩：“是他动的手吗？”

　　林洁：“你这样讲我可要挑眉了，你自己知道的，不要再问了。”

　　Macer，梅瑟。三年前加拿大11区呼风唤雨的政要，当时政治会议上能指鹿为马的存在之一。

　　沈牧沉默着，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程，林洁一直透过车上的后视镜看他，带着几分感慨的夸他长的越发帅气，还说要带他尝遍云滇美食。

　　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林宅，沈牧其实没怎么带行李，其中一半还都是带给林洁的，搬到客厅以后司机就离开了。

　　林洁拉着他又说：“带了吗？”

　　沈牧点头，打开行李箱，拿出几个表着照片的棕色相框。

　　林洁看着相框，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又跟他抱怨，终于舍得叫一声那人的中文名：“安廷之最好一辈子也别回国见我。”

　　窗外不多时下起小雨，林洁让他留下来多待几天，沈牧拒绝了她的好意，林洁抱着相框看了又看。

　　沈牧看她实在喜欢：“你留着吧。”

　　林洁讶异：“上面还有Angus呢，你不要啦？”

　　“嗯。”

　　林洁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沈牧没再去探究，可能是祝福，也可能是不看好，沈牧更想自己认定。

　　02

　　沈牧抵达奥斯陆在两天之后，当地气温适宜，气候还算温和，沈牧太累了，按照规划先住进了酒店。

　　夜晚，沈牧洗漱完，坐到床上重新打开“A＆M”，重新填写登陆，定位最终也变成奥斯陆。

　　（您与实名用户安廷之距：57.8km）

　　沈牧几次打开实时通话和聊天框，最终都没输入些什么，只是往上看着一周前的聊天记录。

　　安廷之：克仑多尔的老房子都拆了。

　　沈牧：需要我对着废墟哭一场？

　　安廷之：当年的东西都在我这里。

　　沈牧：包括梅瑟书房失火的监控备份？

　　安廷之换做以前可能会接话，但现在是终于没有回答，沈牧要的也不是这个答案，所以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安廷之如果登陆“A＆M”势必能得到他现在的定位，想到安廷之可能会有的反应，沈牧心里有些紧张。

　　安廷之是用当年送他回国一样的强硬手段，还是用对付别人那一套虚与委蛇对付他，沈牧心里没底。

　　沈牧也不喜欢自己在“A＆M”里说话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但安廷之总是有种能力，就是会让他冲动。

　　沈牧想这些想了一会儿就有些睡不着了，后半夜迷迷糊糊又起来，还以为自己在国内，下意识找厕所没找到才反应过来。

　　还是低估了奥斯陆的天气，沈牧第二天早上起来头沉沉的，先打开“A＆M”看了一眼，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等不及了，拨通了安廷之的实时通话。

　　安廷之没接。沈牧和叫的早餐干瞪眼，没吃。

　　大概20分钟后，安廷之拨回来，沈牧很公平的先挂掉，等着第二个。

　　安廷之于是又打过来。

　　“这会儿国内才几点，”那人语气懒懒的，“怎么了？”

　　沈牧：“呵。吃了三年全麦面包吃傻了？看看我在哪。”

　　安廷之微微一顿：“你来这边了？”

　　沈牧低低嗯了一声，也不呛他了。

　　安廷之语气似乎有些意外：“本来打算给你寄过去，来了也好，我叫人带你玩两天。”

　　“安廷之。什么叫‘来了也好’，”沈牧反问，“什么叫你‘叫人带我’玩两天？我不来你是打算一辈子也不见我了？你以为我三年前走的时候在纸条上写的字是在夸你吗？”

　　安廷之那头似乎是笑了一声，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嗯？三年不见还没见面就咬我。”

　　沈牧：“我不是为了拿旧物的，三年前你把我从十一区送走，解除对我的监护身份的时候，该拿走的我都拿走了。”

　　安廷之那边传来咖啡机的运作声，然后趋于平静，踩着沈牧嘭嘭直跳的心开口：

　　“你要什么？”

　　再小一点，三年以前的时间点，安廷之还把他养在身边的时候，没少说过这句话。沈牧小时候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对于安廷之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监护人，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那时候安廷之经常要问“你要什么”，才能得到答案。

　　沈牧语调也没变，脸色有些木然：“我要Angus。”

　　Angus，安格斯，盖尔语，“aon”and“ghus”，唯一的选择。

　　沉默两秒，安廷之切断了通话。

　　安廷之：我让人接你？

　　沈牧：不用。60km而已，我走过去。

　　（用户安廷之正在输入……持续17s）

　　（用户安廷之离开聊天页面）

　　03

　　安廷之派来的司机的是个云滇人，长的不眼熟，沈牧知道他离开11区以后身边的人基本都换了，也不意外。

　　司机姓张，年纪不小，早年来到这边，家庭团聚移民。在奥斯陆十年了没怎么回过国，沈牧跟他聊了两句，把林洁让他带来的鲜花饼分给司机一些。

　　司机挺开心：“在这边学习挪威语久了，见到一个国人就想上去说说话，谢谢你送来的鲜花饼，不知道是否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沈牧应了两声，不动声色：“你一直跟着安……Angus？”

　　张师傅摇头：“我平常只是跑跑腿接待一下Angus的朋友。”

　　沈牧手指用力攥住手机，安廷之哪有什么朋友，都是些边缘关系，点头之交。但凡有一个靠得住的，怎么至于三年前从加拿大一路回挪威杳无音讯，无人问津。

　　这就不是接送安廷之本人的司机。

　　沈牧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如他所料，汽车没有开进弗兰克庄园，而是在不远处的小洋楼面前停下，沈牧没有下车，也没有问，点开“A＆M”，不出意外，页面登陆之后账号锁定。

　　（管理员安廷之已锁定您的“A＆M”账号。）

　　往上看，还是那条对方不久前的编辑提示。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17s）

　　从听到他表白到决定不见他，安廷之用了1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