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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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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建新回家的时候,于文华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见他回来,于文华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喊叫,也没有阴阳怪气地嘲弄。
她穿着一身绿色的丝绸睡衣,踩着一双配套的墨绿色拖鞋,长发温婉地挽于脑后,见着范建新回来,她有些慌乱地双手交握不停地揉捏着。
她低着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低低地道,“我今天吃药了,你别怕。”
范建新因为她这句话,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终究他是爱过眼前这个女人的,别人都说他是靠着岳家起家的。这话也对,也不对。因为他接手青阳五金的时候,公司能维持住不亏损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他们从一开始的建材买卖到后面的建筑公司,范建新不敢说是靠岳家,但是好几次都是得益于于文华敏锐的商场嗅觉。当时他们几乎清空了所有家当买的几块地皮,翻了好几倍,成为了他们后来壮大的基础资金,曾经的于文华是他最大的助力。
到现在他都记得他每次从工地一身臭汗的回来,家里的于文华无论多晚都会留着他最爱的一碗面。
彼时在不是很大的房子里,他吸溜吸溜地吃着热汤面,于文华在灯光里为他织毛衣。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儿会织毛衣啊,总弄得不是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便是好不容易成了型也是没两天就脱了线。
只是后来事业越做越大,他们的话越来越少,一开口便是无尽的争吵,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于文华不知道范建新在怀念的过去,见他坐好,将手边的纸递了过去,“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你签个字吧。”
范建新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脸上的横肉不可置信地跳了两下,“你说什么?”
于文华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虽然艰难却坚定地道,“我们离婚吧,大新。你我也该解脱了。”“
范建新握着手中的笔却怎么都签不下去,他曾经无数次想离婚,都被于文华的疯狂给阻挡,不得不放弃,她这是怎么了?
于文华见他踌躇不定,催促道,“大新。”
她叫着他们刚认识时候称呼他的名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后来他每每回家,于文华只会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他,“范老板。”
“你知道西城死之前说了什么吗?”
范建新捏紧手中的笔,眼中寒光闪烁,果然是你,夏暖阳。
于文华眼神悠远而空洞,“他在死之前说终于解脱了。”
于文华想起自己曾经娇养着长大的儿子,原来那么厌恶着这个世界,厌恶着这个家,心若刀绞。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醒了。”于文华哽咽着道,“或许是西城在天有灵,不想看我再那么糊涂下去吧。大新,我们也放过彼此吧。这些年,我这糊里糊涂地活着,给你给西城都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一般。今天你签了协议,我会到法国定居,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想在那儿慢慢地死去。”
范建新见她素净的脸上满脸都是泪,但是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持,她又变成了他们刚认识时,那个一身骄傲的大小姐。
范建新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只是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嗓子眼里,扎的人生疼。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笔签了字。
于文华开心地笑了起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含着泪,但是她却没有再让眼泪掉下来。
她努力让自己笑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她起身倒了两杯红酒,递给范建新一杯。
“大新,再见。”
范建新心里不是滋味,和她轻轻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于文华也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却被呛到,不停地咳嗽,素白的脸瞬间通红。
范建新上前替她拍了拍,“你不会喝,就喝一口就行。”
两个人因为这句话动作同时一停,彼时情浓时,他也这么和她说过,他还说,“以后只许在他面前喝,这样的美色我可不想让外面那些流氓看到。”
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于文华避开了他的肢体接触,低着头道,“今晚可以住下吗?”
范建新还没回答,她连忙卑微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以住在客房。只是想让你呆一晚。就最后一晚。”
今晚的于文华让他不停地想起从前,又一次不忍心拒绝的范建新点了点头。
于文华羞涩地点了点头,尴尬地与范建新打了个招呼便上了楼。
范建新一直注视着于文华消失在二楼,他又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视着自己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家,苦笑着。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想着想着,范建新意识便模糊了起来,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他们会拥有不一样的结局吗?
夏暖阳昨晚怎么都睡不着,喝了点小酒,又因为酒量太差,现在听着门口急促的敲门声头疼欲裂。
夏暖阳一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一边拖拖拉拉地开了门。
“早啊,林警官。”
林默一脸严肃,眼神打量着夏暖阳,沉默少许,“范家出事了。”
夏暖阳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走到厨房拿了两瓶冰可乐,随意地喝了一口,又把另一瓶递给林默,林默没有接。
夏暖阳挠了挠头,“于文华自杀了?”
林默叉着腰站在夏家的客厅里,“果然,你和她说了什么?”
夏暖阳坐在沙发上,“原来林警官这次是来调查案子的。我没说什么,只是为一位可怜的母亲带去了她死去儿子的遗言罢了。范建新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夏暖阳提高的声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聪明如夏律师你没想到吗?这不是你想要的结局吗?”林默眼神犀利,语气强硬。
林默发现恢复记忆后的夏暖阳是她看不透的夏暖阳,哪怕她这次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是她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夏暖阳摇了摇头,“林警官,不管你信不信,我多次拜访于文华只是想要范建新能够接受法律的制裁。根据我们前段时间的调查,范建新疑心很重,通常都不会回和于文华的别墅,但是反而与重要的客人见面都在那儿。我相信于文华那里有大量的我们需要的证据。”
说的这里,夏暖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尤其是当我见到于文华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她在装疯。她恨透了这个家,恨透了范建新,恨透了自己。范西城是她的全部。她曾经为了范西城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魏雪。所以当她知道她的儿子那么厌弃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知道她活不了了。”
林默不赞同地看着夏暖阳。
夏暖阳黑沉沉的眸子回视了过去,眼中无波无澜,“林警官,我只是没有救她,当然我也不想救她。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更算不上一个好人。”
为了在失去丈夫后,不能再度失去儿子,于文华用尽了一生的恶毒,全部发泄在了魏雪是那个无辜的人。
林默有些泄气,她不知道对这样的夏暖阳说什么,只是硬邦邦地道,“昨晚三点左右,范家别墅起了一场大火,大火中发现了两具尸体,初步怀疑是范建新和于文华的。”
夏暖阳将易拉罐捏瘪,感慨道,“原来这是她说的交待啊。”
“什么意思?”
“我这段时间,三次拜访了于文华。每一次都希望她可以将范建新犯罪的证据交给我,但是她一直没有理会我。直到我说范西城最后一句话是,解脱了。于文华当时和我说她会给我,给魏雪一个交待的,但是我没想到她选择这样一条路。”
或许假装疯癫多年的于文华,终于在那一刻,彻底明白,她多年不切实际的执着和不愿意承认的失败,早就随着她儿子的去世而暴露在日光之下,无所遁形。
她知道她错了,她这可笑的一生。
只是她真的太爱那个男人了,既然人生如此的无趣,荒谬,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大新,如果我们走快一点说不定能碰到西城呢。
于文华早早地在酒里下了药,她在范建新陷入沉睡后,拉着这双自己曾经托付终生的手,一起坠入了火海中。
大新,睡吧,不会疼的,很快,很快,我们一家三口就能重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