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公主》米兰Lady

3、2.射雉

　　回到家中，吕雉匆匆换了衣服，与鲁元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带着儿女与刘邦老父刘太公随审食其弃家出逃。
　　刘家仅有一辆牛车，审食其自请为吕雉及家人驾车，吕雉却不许，命审食其骑一匹负了行李的瘦马在前引路，再让家人上车，自己独坐于前驾驶。
　　一路驾车奔逃，怕遇上楚兵，不敢行大道，只选偏僻曲折的山路走，如此不停歇地行了半天一夜，到翌日晨牲畜与人均已累得无法支撑，才在一山腰处停了下来。
　　“娘，我饿。”下车休息时刘盈拉拉吕雉的衣袖，睁着一双干净无邪的眼睛说。
　　吕雉黯然。因离家很急，并无准备足够的干粮，当时家中仅有的一点饼虽没忘带上，但昨晚已全分与众人吃完了，现下再无粮食，荒山野岭的又无处觅食，吕雉只好安慰幼子：“再等等，待到了下一个村子娘买汤饼肉羹给你吃。”
　　刘盈揉揉肚子，一脸委屈。一旁的鲁元并没叫饿，但腹中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响声。吕雉心烦意乱地瞥鲁元一眼，鲁元脸顿时红尽，深垂首，好似做了莫大错事。
　　“我有法子，稍候。”审食其忽然说，随即自马背上取下携带的弓箭，独自跑入山林中。
　　少倾，审食其负弓回来，手中提着一只射杀的野雉。
　　吕雉双目一亮，立即取出火石生火，将野雉烤熟分与家人。见家人吃得开心，吕雉拭拭额上的汗，薄露笑意，与审食其说话的语调也变得较为柔和。
　　她分与审食其的是鸡脖与鸡翅，审食其也不挑剔，一壁嚼着一壁含笑看她。吕雉被他瞧得不自在，便瞪他一眼，问：“你笑什么？”
　　审食其笑道：“才之不可以已……”
　　吕雉怔了怔，旋即勃然大怒，一指身边山路，喝道：“滚！”
　　审食其神色不改，仍笑得闲适：“你让我走？”
　　“对！”吕雉迅速回答：“走远点，我不须你护送！”
　　审食其一抛鸡翅，拍拍手站起，朝吕雉欠身：“遵命。”然后策身上马，果真扬长而去。
　　刘太公与鲁元、刘盈看得目瞪口呆，都不知吕雉发怒缘故。刘太公连连叹气，对吕雉道：“媳妇为何要赶走审舍人？他既忠心又能干，赶走了他，再上哪里找这么个人照料我们这一家老小呀……”
　　吕雉又气又恼，偏又不好解释其中因由，只好自坐着生闷气。原来审食其说的“才之不可以已”出自一《左传》中的典故：贾大夫貌极丑，却偏娶了一位美丽妻子，其妻看不上他，视他如无物，三年不言不笑。后来贾大夫带妻子到河边高地射猎，接连射得野雉，其妻见了方解颐而言。贾大夫便道：“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吕雉见审食其拿贾妻事与己作比，隐有调戏之意，故此大为恼怒。
　　然而吕雉虽有气，见审食其离去得如此干脆却也不免觉得奇怪。他在刘家多年，偶尔会有言行轻佻之时，但一向忠于吕雉，平时无论吕雉如何斥骂都不放在心上，始终不离不弃，如今又怎会因她一句气话说走便走？
　　待了好一阵，不见审食其回来，吕雉忍不住起身四顾，欲寻他身影，不料未见审食其，倒看到山脚有一队骑兵正挥着西楚霸王的旌旗以极快速度朝山上冲来。
　　吕雉急忙转身请太公与儿女上车，驾了牛车往前跑，无奈那老牛本就跑得不快，何况楚兵所乘皆良驹，两者距离迅速拉近，吕雉回头一看，虽未见楚骑兵出现在视野中，可马蹄声越来越近，显然被他们追上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吕雉仓皇转首，无意发现路边有一处岩壁凹陷，其外生有一丛浓密灌木，高约半身，立时便有了个念头。
　　吕雉下车，将一双儿女抱下，命他们躲入灌木丛中，再匆匆拾了些草叶残枝覆于其上，把他们掩得严严实实，才嘱咐他们道：“躲在这里别出声。待到楚兵走后，若审舍人回来你们便随他去，否则就自己下山，打听汉王的消息，去找你们爹爹。”
　　鲁元有些明白母亲想做什么，哭着想拨开树枝看母亲，吕雉厉声喝止：“不想死就别动别哭！”
　　她语气格外严厉，鲁元与弟弟都吓得噤声，蜷坐着不敢再动。吕雉遂回到车上，一咬唇，掉转牛头朝楚兵迎面驶去。
　　不消多时，原本纷繁喧嚣的马蹄声忽然停止，山中隐约传来楚兵与吕雉的对话声和刘太公的哭泣声。又过片刻，马蹄声又起，这次声音却是越来越远，终至不闻。
　　鲁元知道楚兵已按原路返回，带着她的母亲与祖父。她一直紧紧搂着弟弟，捂着他口以免他哭出声来，但自己也不禁泪落涟涟，更加悲不可遏。
　　一时还不敢出来，藏在灌木丛中又过须臾，再闻有马蹄声响起，但是从与楚兵相反的方向传来，听音应是单骑。
　　那人行至离鲁元姐弟不远处停下，引马徘徊良久后扬声呼唤：“王后、太公……”
　　鲁元轻拨面前枝叶一看，见来人是审食其，这才牵着弟弟出来，与审食其打一照面，尚未启口两滴泪珠又先滴落。
　　审食其见了他们又惊又喜，忙过来问：“公主、公子没事罢？王后与太公呢？”
　　刘盈大哭，鲁元抽泣着指向楚兵去处：“他们被抓走了……”
　　审食其如罹电殛，手一松，一个小包裹随之滚落，其中物散落于地——十数个雪白的蒸饼，似乎犹冒着热气。
　　审食其定了定神，弯腰拾起蒸饼用布包好，塞给鲁元，然后也不多话，急速上马，朝鲁元手指处驰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