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red

3、第二章 碧（上）

　　广袤的天空蔓延，星星缀满整片深蓝。
　　水蓝坐在房间的窗边，面前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银灰色的外壳，精巧的键盘，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爱之物。此刻电脑正开着，荧光闪烁，映出她似乎正思索着什么的脸庞。微微上扬，睫毛遮掩着瞳孔。word文档打开着，网页也打开着，可是却不知道怎么下笔；连带在身上的数码相机都没有拍下什么好景致。
　　哎——她重重叹气，今天整天算是浪费掉了。
　　无意识地按着手上数码相机的按键，蓦的跳出她下午帮清泉照的一张照片出来。身后水天一线之间，火红色头发的美丽男孩朝着镜头笑着，在她的指引下摆出一个略微僵硬的V字动作。配着他身上的袍子，说多滑稽有多滑稽。
　　水蓝忍不住笑出声来，侧过脸望向隔壁。
　　下午回宾馆的时候正好碰上隔壁的客人退房，她便理所当然的让清泉住了进去。
　　阳台上忽然传来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水蓝激灵一下走出房间，隔着几米悬空的距离，那边灯光下的清泉双手并拢放在嘴巴边。声音从手掌圈成的空间传出来，还有些闷。
　　“怎么了？”在她示意后，清泉直接来到她的房间，水蓝让他坐下。
　　清泉的眉耷拉着：“我饿了。”
　　他没有吃晚饭，因为那时候已经吃够了许多人类的食物，可是现在又隐隐觉得肚子饿。他可不希望早上怎么也醒不来。
　　水蓝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肚子饿会昏倒？”
　　瞥了她一眼，清泉解释：“那也得看程度的。”
　　水蓝在心中默默算着今天一天他吃了多少东西，开始有些后悔收留了他。如果完全靠她的收入，倒也不成问题。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是不是，应该让他找个工作？
　　看向清泉，从头到脚仔细的琢磨着，水蓝的目光让他哆嗦了一下。
　　摇摇她的手臂，问：“你怎么了？”
　　她才绽出一个让他习惯的笑：“没，没什么。”
　　清泉这才放下心来：“可以去吃东西了吗？”
　　“当然。”水蓝站起来，把目光从清泉身上收回。他似乎，很容易隐瞒呢！天族的首领是不是脑袋坏了？如果派下来的都是像清泉这样的人的话，她很怀疑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而清泉则露出满足的笑，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
　　没来由的，他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身前的女人。她和他认知里的那些人似乎是不一样的，她的气息和声音，她的存在，都会让他感觉到舒适。
　　认知里的那些人——想到他们的那瞬间，清泉清澈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冷得如同冰花。
　　但不过片刻即已融化，背对着他的水蓝丝毫没有察觉到。

　　“夜市？”愣愣地重复着水蓝告诉他的名词，清泉睁着一双婴儿般好奇的眼睛四下张望。每个空间简直被人填满，油和烟的味道在其间弥漫，当然还夹杂着吸引人的香味。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在刚刚看到这场景的时候，拔足跑掉。
　　长长的电线把灯泡牵引过来，在他们的头顶上闪烁着，亮得有些刺眼。
　　水蓝熟练地报完想吃的食物后，才回答他：“对啊，就是夜市，全部是好吃的东西哦！我帮你点了脆骨、茄子、玉米、香菇、鸡翅、土豆……”
　　回应她的是清泉木然的脸，他对这些食物的名称并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她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串的话，让他递过去一杯水。
　　水蓝哭笑不得，却没有接下来，眨眨眼：“找些好喝的来！”
　　她迅速的叫来几瓶啤酒和果啤，冰过，拿起来都令人高兴。
　　“喝喝看？”推过去两个瓶子，让清泉自己选择。
　　他闻一闻啤酒，皱起眉：“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难闻？”有些涩涩的苦味。他转脸去闻果啤，眉头马上舒展，大声宣布：“我喜欢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有点甜的味道。
　　水蓝笑起来：“那就喝吧！”
　　数分钟后，当水蓝从旁边端来烤好的食物的时候，她忍不住瞪大了眼。
　　这这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白皙的面容上红成一片，从半睁的眼里闪出迷蒙的光，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诱惑人。
　　声音也似乎被酒精发酵过，比起平时听到的要低沉许多，此时正冲着她喊，“水～蓝～”
　　清泉这副样子实在让于水蓝大吃了一惊，她迅速跑过去，扶住他：“清泉你怎么了？”
　　他依旧是微微带着点笑，半眯着眼的样子，嘴巴里一迭声的重复着她的名字：“水蓝，水蓝……”直喊得素来大方的水蓝在周围众人投来的目光中，脸上也渐渐发烧起来。
　　看起来，清泉是醉了。不过——
　　水蓝看了看他手边的空瓶子，数起来也仅仅只有一个罢了，而且还是果啤。这样也能喝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清泉的酒量也实在是太差劲了。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投向清泉的脸。能够在他酒醉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不错。
　　下次要是再想看见清泉失态的模样，很简单，只需要让他喝醉就好办了。
　　水蓝偷笑起来，真是一个，很大的把柄啊。

　　在晒进房间的一片金灿灿中醒来，头还疼得像要裂开。
　　这是种陌生的疼痛感觉，以前并不曾有。呻吟一声，他坐起身，被床边的身影惊了一下。而水蓝也因为他的动作而醒来，张开眼：“你终于醒了！”言辞中有种谢天谢地的感觉，让清泉稍稍涌上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觉。
　　“我是怎么了？”
　　水蓝顿时觉得深深的挫败，他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喝醉！难道天界原始到连酒都没有吗？
　　“你喝醉了。”
　　清泉抚着额：“原来那就是酒啊。”
　　“难道你没有见过？”水蓝好奇起来。
　　清泉摇头，“见过，可是不是这样的。酒不是应该是透明的液体吗？”而昨天的那种液体，有漂亮的颜色，还有好闻的味道。
　　水蓝笑了起来：“酒的种类有很多，那是其中的一种。”
　　清泉似懂非懂的点头。
　　水蓝加上一句：“不过那样程度的酒也会醉，我可再不敢让你喝了。”这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毕竟昨天也曾想过以后偷偷再让他喝。
　　“喝醉后的我很可怕吗？”清泉想起来自己刚清醒时水蓝的反应。
　　“也……还好啦。”水蓝忍不住回想，并不得不承认，是有一点可怕。但是，被吓到其实也只是因为没有防备，那果啤的酒精浓度该有多低啊！她离开座位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过再回来时会是那样的情形。尤其，他喊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竟然会觉得他很性感。天呐！他明明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真的吗？”清泉有些怀疑的看着水蓝，总觉得她的态度挺敷衍的。
　　水蓝重重点头：“真的。”
　　笑容这才在清泉脸上绽开来，几乎比屋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水蓝看得呆了，这样的笑容，显得干净而澄澈，和昨晚那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如果说那样的清泉是足以迷惑任何一个女人的话，那她是否也被迷惑了呢？
　　注视着他的笑，水蓝无法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本来说好要带上清泉过市区去买衣服，却因为编辑急匆匆打来的电话，不得不搁置一边。
　　“抱歉。”面对清泉，水蓝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他对市区一直好奇。然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清泉穿着一身在夜市旁地摊上买了的T恤和运动裤，让他少了些初见时阴柔的感觉。而即使是质量很一般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却还是那么妥帖，显得越发的帅了。
　　她的目光流连的时间久了点，让清泉坐的不安稳起来，忸怩着问：“水蓝在看什么？”这一害羞，把被衣服遮掩去的阴柔气息又暴露出来。
　　还真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水蓝思忖着偏过头，咬着唇盯着电脑屏幕。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敲击着，喀哒喀哒的声音连续不断的响起。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如同挤牙膏般，渐渐也有了如泉涌的思绪。水蓝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事也比不得此时手上的事情重要。
　　于是坐在一旁的清泉便无聊起来，只能望望这里，又摸摸那里，干等着时间过去，水蓝完成工作。震动是忽然传进他的心里的，从手腕处牵动，直直连入心脏。一二三，只三下，清泉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整间屋子变暗。
　　清泉的右手划了一个半圆，透明的空气中隐隐现出一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半圆形。
　　“大哥？”
　　清泉失声叫道，他根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自己的大哥亲自呼唤自己。
　　绿芒中依稀看见站着一个白发青衣的男子，面上带着和煦的笑：“难道大哥就不能呼唤你？”
　　清泉摇头：“当然不会，只是有点惊讶罢了。”其实这惊讶并不止是一点，大哥总是表现得对任何事都没有牵挂，很难想象为了这次所谓的考察，会亲自来询问自己。清泉犹豫了一下，大哥，应该是为了考察而来的吧？
　　男子的笑容依旧：“顺利见到你的任务对象了？”
　　他这样的形容，清泉胸口突的一滞。他想起最后在天界的那天，接到的任务对象位置坐标。因为坐标的失误，让他在一个意外的情况下碰见了于水蓝。而因为情况的意外，也让许多东西仿佛变得不同起来。
　　但清泉还是回答：“见到了。”
　　“有什么特别的吗？”斜斜挑起眉，男子继续问。
　　“没有。”无论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诚实的回答似乎是一种本能。他确实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水蓝像地球上其他任何人类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
　　“好了，就这样吧。”连交代都没有交代一句接下来该做什么，绿色的光圈倏的消失。
　　光在空气中划过，人眼看来几乎是一道错觉。
　　他再回到水蓝房间安然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从头到尾，于水蓝一定也没有发觉。从键盘上还不时传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手指仍在忙碌着。

　　“明天我们去拍些照片。”于水蓝一边收拾着电脑，一边对着坐在旁边的清泉说着。稿子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但是还缺少风景的照片，而这次的行程也剩下没几天了。一定要趁明天天气好的时候，去拍一些满意的照片。
　　清泉问：“拍照片在哪拍？”碰见水蓝那天她就似乎是要拍照的，可惜被自己的出现把计划打乱了吧，想到这里还有些愧疚。
　　“沿着上次的老路。”水蓝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别把上次的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背上包就出发了。
　　还不到一个小时，水蓝就开始后悔把清泉带出来的行为。
　　比如现在，宽宽大大的T恤垮在肩上的清泉正蹲在地上，指着手边开着白花，花蕊淡黄色的植物问：“这叫什么？”他总是嫌热，水蓝帮他把头发用发圈束了起来，显得脸更像女孩子了。
　　水蓝无奈地解释：“这种草叫咸丰草。”
　　“很漂亮。”清泉盯着它看。
　　水蓝顿时觉得无力，昨天路过宾馆旁花坊的时候，摆着的那些玫瑰、百合、郁金香，也没见他这样称赞过啊。
　　“很普通的植物，这里到处都是，而且很容易就长出来了。”水蓝告诉他。真是失算，本来还说让他出来可以帮着背自己的背包，会轻松许多。现在看来，不是轻松，而是更累了。
　　“真的是很漂亮……”清泉忽然低喃，“随便落在地上，便可以生根开花，长成这么大一片。”
　　水蓝没有听清他的话，愣了愣：“你在嘀咕什么？”
　　清泉摇摇头，笑了起来：“没什么。”
　　“可是……”水蓝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才放弃的掉头朝前走。刚才的清泉，似乎和平时很不一样，眼睛虽然还是那么清澈，却仿佛怎么也看不到底。尤其是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让她的心不知怎么的，揪了一下，隐隐的疼。
　　不久，水蓝的这种情绪就彻底的烟消云散，因为清泉再次指着旁边的树，问：“这是什么？”灰白色的树皮，枝枝干干错落有致，叶子有些类似法国梧桐，黄白色的大花朵朵缀在枝头。
　　“这是黄槿。”水蓝尽量让自己有耐心回答，实在是，清泉的问题太多了。
　　“花瓣好象纸一样。”
　　这一次，水蓝已经不理会他的话，转身拍起别的东西了。
　　清泉站在她身后，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眸里，渐渐透出些失望的色彩。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抓着她问这些问题，可是很显然，水蓝因为他的问题不耐烦了。
　　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像从前那样，做什么，都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