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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只晏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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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慕容晏一睁眼就看到云老太医坐在床侧,他轻哼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风寒病热已经退了,”云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相火妄动,不予节制,终伤根本,肾者水脏,主津液。宰辅大人年轻,火气旺盛,行床笫之事前还须得根治体虚之症。要想活到九十九,先得养好肾才是。”
上次落水后,慕容晏回来又染了风寒。回府没蹦跶两天,又要熬夜给黑心系统打工,身体就吃不消发起高热。
何三重新请了济云堂的云老医师来诊脉。
云老医师的目光再次落到慕容晏眼下的乌青,便想起进慕容晏公府时见到的一群妙龄少女,她们光着白皙如玉的胳膊,叽叽喳喳地结伴奔跑,风光旖旎已极。
不由得无奈叹息一声,提笔开了几剂驱寒调养的药方,又塞给他一瓷瓶的六味地黄丸,嘱咐他一天吃两粒,半月一疗程。
临走时又语重心长地嘱咐病患,身体养好之前千万莫近女色。
慕容·自渎狂·肾虚王·晏:“谨遵医师嘱咐。”
何三欲言又止,上回从马车里拾回的六位地黄丸还没吃完呢,这老家伙变着法儿卖药呢。秉着尊师重道的原则,心里虽不屑,可终究没说出来。
云老医师前脚刚走,官家陈大学就带着个中等身材的妇人进来了。
“宰辅大人,此人在外等候多时,说要面见大人。”陈大学在慕容晏床边请示道。
管家话音刚落,身后就转出个尖嘴瘦腮的女人,一脸苦相堆着媚笑:“大人好,小民是刘铁头他女人甜花儿,您吩咐要的小脚嫩尼姑俺给带来了,姑娘们就在院子外面。一个个可新鲜水灵了,正当妙龄......”
“啊?”慕容晏地铁老人看手机脸,什么小鸡炖嫩蘑菇?
“两位小脚嫩尼姑,并两位色艺俱佳的绝世妓子,都是寻了好久才物色到的妙人儿,小民先喊她们进来给大人过过目。大人若满意便留下人把账结了。”
“俺男人吩咐俺先把这四位姑娘送来,大人可先尽情享用,他正在物色白脸清秀小和尚,不出半月也可一并送来了。到时大人便可......嘿嘿嘿....”甜花儿便不再说下去,嗤嗤笑了,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见自家大人张圆了嘴却不说话,官家陈大学在耳边提醒道:“南边正闹饥荒,两月前您托人在饥荒之地救济灾民,说要把模样好的都接到都城来享福。甜花儿他男人刘铁头就是收了您的钱,才替您救济灾民去了。”
“刘铁头是谁?”
“刘铁头......他就是本地有名的人牙子。”
“这不是人口拐卖么!”慕容晏终于听明白了,心中愤怒不已。
连和尚尼姑都不放过,原主这杀千刀的还玩得挺花,cosplay都整上了。表面上是光风霁月忧国忧民的一朝宰辅,背地里勾结人牙子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升任宰辅必是原主慕容晏明目张胆作恶的催化剂,当上宰辅之前这厮还知顾及身份,暗搓搓地收买人心,一旦当了宰辅就开始原形毕露了,开始把坏摆到了明面上来。
他不动声色地花钱打发了人牙子的老婆,吩咐管家将小尼姑和妓子安排在别院与府中其他女子住在一处。
在古代小说设定中,女子大多不能抛头露面,须得依附男子生活,尤其是这种龙傲天种马爽文,就差把南拳两个字印在脑门儿上了。
慕容晏就算发善心把她们遣散出去自谋生路,还不知又会沦落到什么地步。慕容晏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但也仅限正人君子那种怜惜一切美好事物的情感态度,不会生半点非分之想。
“你去找人告诉刘铁头,叫他及时金盆洗手,早日寻个正经营生。若他还敢再干拐卖人口的勾当,本官就砍他的头。”慕容晏吩咐官家道。
像这种人贩子死一百次都不足惜,虽原主办的缺德事可能会殃及自己,但他是一朝宰辅,摆平这点小事还算轻而易举。
“对了,你私下派人找找府里这些女孩子的父母亲人,若有要赎回姑娘的,我分文不取,只需在我处立下字据保证日后会善待她们,不再将她们转手卖人。”
“全凭大人吩咐,老仆自当尽心尽力。”官家陈大学原以为自家主子在家中藏姑娘,是为了自己享用,救济灾民不过是个噱头。没想到宰辅大人是真的在做好事。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吸取上回教训,慕容晏对入口之物格外小心防备。因此又养了七八天,身体才渐渐恢复过来。期间皇帝派太监来看望过他,嘱咐他好好养病,慕容晏唯唯诺诺应了几句。
作为一个皇家打工人,慕容晏才干几天就天天请病假,而且工资照领,任哪个大老板看到都要心生不满。
在家又休养了几日,慕容晏终于决定上朝了。
为了继续维持清正廉明的人物形象,慕容晏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走路去上朝,坚持做文武百官中的一股清流。
得民心者得天下,就算日后龙傲天真要“清君侧”,他清官的名声在外,百姓也会站在自己这边。
街上百姓看到艰苦朴素的宰辅大人,纷纷投去赞许的目光,更有甚者还会让出自己刚买的包子。但谁能想到宰辅大人私下住豪华园林呢?
自古以来,百姓都是最淳朴良善的宽容之人。他一个拿朝廷俸禄的官员,哪好意思白吃百姓的包子。况且这俸禄还是取自百姓上交的税赋。
慕容晏放下一两银子,夹着屁股灰溜溜地走了。心中突然不是滋味极了。
想到自己方才的作秀行为,慕容晏不禁暗暗鄙视自己。一时的作秀行为能蒙蔽百姓一时,却绝非长久之计。只有真正为百姓做实事谋福利的人,才能得到百姓发自内心的爱戴和拥护。
他心中暗下决心,要改掉作秀的坏毛病,好好做人。决不能步原主那厮的后尘。
临出门前,他让何三借了丫鬟的妆粉帮自己抹匀了,尤其是眼底使人误会的乌青,一定要遮好。这张非人一般惨白的脸,即使用最白的妆粉涂上去,都要比原本的肤色黑几个度。涂上妆粉后,他的脸才勉强有了正常人的肤色。
过皇宫正门,前方不远处便是奉天殿,许多身穿蟒袍的官员也都纷纷往奉天殿赶去。慕容晏刚要上云纹浮雕的台阶,有人喊住他:“宰辅大人!等一等下官。”
听到破锣般的声音,慕容晏不用回头便知是崔尚书。
“宰辅大人怎地不坐轿子。”崔尚书气喘吁吁地也跟着上了台阶,压低了声音对慕容晏道,“袁御史在咱后头呢。方才他还和我说你屁股后头有补丁,叫我提醒你注意官员形象。”
慕容晏:“?”
大清早就搬弄是非,是饭吃得太饱?
“早上起得早,眼花穿错了衣服,”慕容晏扫了一眼崔尚书果冻一般晃动的肚子,一本正经道:“身外之物又何须在意......”他总不能明说自己是为了作秀吧。
“哼!”台阶很窄,一道红色身影从慕容晏左侧如疾风般穿过,慕容晏本就在病中身体不甚康健,加之崔尚书像一堵肉墙封在他右侧,叫他避无可避。被这一撞,当即脚下发虚,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
在千钧一发之际,慕容晏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抓住了红色蟒袍的两只肩膀。那男子肩膀忽然被抓,随即脚步一滞,慕容晏的脸重重撞到此人背脊上。
“哎哟,我的宰辅大人,您小心些别摔了。”崔尚书像扶八九十岁老太太一样,扶住他。
慕容晏把脸从红色蟒袍上移开时,已蹭掉了不少的妆粉。红色蟒袍回头又哼了一声,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大清早的,宰辅大人动手动脚的是要打架么?若是打输了可别怪下官以下犯上。”
神特么打架,小学生才打架吧。幼稚!
慕容晏稳了稳重心,深呼吸,劫后余生般看了一眼红色蟒袍。那是一张同样年轻清俊的脸,眉宇间透着张扬。一看就是那种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大忠臣。
不由得吸了口气,好浓的火药味。
虽然慕容晏不认识红色蟒袍,不明白对方何来如此大的火气。但都是同朝为官,多个朋友多条路,能不结仇便不结仇。
慕容晏呵呵一笑,搓了搓手心:“不不不,我不打架。你这蟒袍用得什么料子,摸起来可真顺滑,比我的这件好多了。”
红色蟒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头走了。跟在后头的人很自然地就看到了自己的杰作——猩红蟒袍背后印了一张白色人脸。
慕容晏咋舌,寻思要不要上前拍掉白色的“人脸印记,想了想还是缩回了手。
崔尚书接着小声在慕容晏耳边嘀咕:“袁御史当初与你同中进士,你如今受到陛下赏识当了宰辅,他自然心有不满。”
见慕容晏不为所动,他继续说,“这位袁御史便是当初与你进士同榜的袁思危,你做了宰辅后,他也被提为了御史,说是升官,品阶却在你之下。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以后啊怕是要处处与你作对呢......”
袁思危?
慕容晏可没想到,红色蟒袍就是袁思危!
不过,这个崔尚书怎么有点拱火不嫌事大的意思?
“哎哎哎,大人跑什么呀!”
崔尚书在后面喊着,慕容晏径直来到一处古雅狮头喷泉旁,脸照着水,果然妆粉全花了。于是只好把脸洗掉。顶着眼下乌青,总好过顶着一张奇怪的大花脸。
洗完脸,他冷静了下来,整了整衣襟继续往奉天殿去。
朝臣们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丹墀之下,慕容晏穿过一众文武朝臣,手持芴板站在为首的位置。腰背挺得直直的,一脸严肃正经,像军训时等待教官检阅的学生。
宣武帝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一身皇袍,威风八面,依稀可见当年之神采。端坐在八宝黄金龙椅之上,用威严的目光扫视跪在丹墀之下的文武大臣。
“众爱卿平身。”最终目光落在前排官袍缝满补丁的大臣身上,开口问道,“朕的宰辅可痊愈了?”
慕容晏挺胸抬头,顶着乌青的眼袋和一张吊死鬼般惨白的脸庞,道:“多谢陛下挂怀,臣已病体无恙。”
慕容晏以前在剧组里跑龙套,拍过百官上朝的戏份,只不过他是站在里面凑人数,没有台词的那种。
因此他把这次上朝当做有台词的戏份,尽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病体抱恙坚持上朝兢兢业业的大忠臣的模样。
宣武帝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接着道:“朕打算在西园外修一座行宫,工部左侍郎孝期未满,不宜主持工事,众位爱卿可有举荐人选?”
众位心知肚明,修建行宫油水肥厚,若得此美差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群臣面面相觑,崔尚书咳了两声,趁宣武帝不注意,用笏牌戳了一下慕容晏的腰,对他比了一个口型:“钱、国、忠”。那日他送金子说好了让慕容晏提拔他大舅子。
慕容晏装作没看到,稍稍往旁靠了靠,差点踩到袁御史的衣角,袁御史小声哼了一声。
慕容晏心想:哼哼哼,你是牛吗?
见慕容晏不为所动,崔尚书干脆自己出马:“回禀陛下,臣以为工部员外郎钱国忠才干卓绝,兢兢业业,是为不二人选。”
崔尚书刚说完,便被同僚参了一本:“臣听闻钱大人日前逛花楼被夫人逮到,现在正于府中闹合离。臣以为此人品行不佳,绝不堪重用。钱大人乃系崔尚书大舅哥,常与崔尚书形影不离。崔尚书此举,恐有任人唯亲之嫌。”
“李大人莫要信口雌黄,本官举荐钱大人,是因其才干,绝非出于私心。” 崔尚书急忙辩驳,“臣向来直于谏言,对陛下忠心耿耿,思陛下所思,忧陛下所忧。只要能为陛下分忧,臣不惧落人口舌。”
李大人和崔大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唾沫横飞。
等朝臣七嘴八舌议论够了,袁御史才手持笏节上前道:“启禀陛下,如今政体稳定,百姓好不容易安居乐业,此时兴修土木,实在劳民伤财,恐积民怨。”
此话一出,朝堂立刻安静如鸡。
宣武帝道:“如今国库充盈,监狱之中又有许多罪囚可以充当劳力。民夫做工得到工钱,可补贴家用。此乃造福于民,民何怨之有?”
“先帝在时,常言‘居安思危’。修建行宫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倘若大量青壮劳力都来替陛下修建行宫,试问田地庄稼谁人来种?百姓田赋可会减免?”
袁御史一字一顿直刺陛下,言语铿锵有力,脸上毫无半分惧色,“倘若恰逢灾年,国库粮仓是否又有足够的粮食确保王朝百姓平稳度过?臣闻边关多次呈报,北氏人部屡次犯我北境,战事不日一触即发,我朝虽兵强马壮,若因兴修土木导致粮草不足,不能与之一战,倒时陛下又该如何自处?依臣所见,兴修土木弊大于利。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上回中宫皇后难产,陛下震怒要砍尚医阁众太医的头,当时情况紧急,其他大臣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有袁御史敢于劝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极力请求陛下给尚医阁一干人等改过自新的机会,若不然,把太医全杀光尚医阁便无人可用。皇帝思度之后,才稍平愤怒。
朝堂下群臣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去瞧宣武帝的脸色有多难看。
良久,大殿上传来宣武帝的声音:“依宰辅之见何如?”
若是大奸臣原主慕容晏,定会百般阿谀奉承宣武帝,拍着巴掌赞同大修行宫,然后趁机大捞油水。但此刻慕容晏倒希望自己拿的是没有台词的剧本,当一个摆设的木头就好。
慕容晏紧紧抓住手中的笏节,跪下道:“依臣拙见,御史大人言之有理。臣附议!”
群臣哗然,宰辅大人与御史大人向来不睦,今日怎么意见如此统一?
文武百官多以宰辅和御史为首,见此情形连忙站队,齐齐跪下道:“臣等附议!”
宣武帝目光扫过群臣,差点胡子都气歪了,但为了保持帝王形象,他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若无事,众爱卿且退朝。此事过两日再议。”
眼看早朝总算熬过去了,慕容晏松了一口气,正要与群臣一起起身恭送宣武帝。却听袁御史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臣要弹劾——
端州刺史慕容富贵——”
袁御史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下,中气十足,还未起身的文武百官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直呼膝盖好疼。
“端州匪患猖獗,百姓深受其苦。慕容富贵作为一方长官,尸位素餐,无所作为,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黎民百姓。臣请陛下罢免慕容富贵端州刺史一职,使能者胜任。”
群臣又是一片哗然,端州刺史慕容富贵是宰辅慕容晏的亲爹,袁御史当着宰辅大人的面弹劾他亲爹,看来是铁了心要与他撕破脸了。于是百官心里小算盘打得飞起,均在思索日后站在那一边为好。
慕容晏:腿转筋了,我只想回家躺着。
他很想装晕,但是皇帝和大臣们都在看着他。他只好正襟站着,一副泰山崩于顶而自若的样子。
白捡个便宜爹,面还没见上,就给儿子惹了一身骚。
慕容晏硬着头皮道:“陛下放心,臣不日便前往端州亲自查证此事,御史大人所言若属实,臣必将大义灭亲!”
袁御史不依不饶道:“你又怎敢保证自己绝不徇私枉法,包庇亲属?”
慕容晏正色,大义凛然道:“陛下,臣以宰辅之荣誉作保,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宰辅的荣誉?真是有意思啊。
袁思危冷笑。
朝堂上宣武帝神色有些倦乏,“朕准了,端州一事便交由宰辅处理。”他大手一挥,“退朝!”
宣武帝一离身,文武百官才重重松了口气,纷纷有序退出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