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苏》Fuiwen

5、离婚。

　　比起回北市，对黎阳来说，真就什么离谱的条件都不在话下，她不是盲目，是她真的不需要放在眼里。
　　对她来说，锡城真是春和景明，她能一辈子待在这真是不愿意回北市去面对那一家子勾心斗角。

　　复遥岑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

　　复遥岑撩起眼皮望向河岸上的绵密春雨，“山上下雨了。古城天气怎么样？”

　　“你又在……山上？”黎阳一边起床一边问。

　　“嗯。”

　　“你怎么一直上那儿？”

　　“工作。”复遥岑听到脚步声，看向来人。

　　黎阳困惑地踩着酒店拖鞋往洗手间去，不过也没多问，“古城现在也下着雨，不过只要你方便，我无所谓，台风天我都可以出门。”

　　“……”

　　复遥岑真切体会到她的激动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你一个北方人不知道台风的威力吧？”

　　黎阳莞尔，配合道：“很厉害吗？”

　　复遥岑笑了笑，“你不是要在锡城读书，回头你就知道了。”

　　“行。那约在哪儿，什么时候？”黎阳把手机开了免提置于洗手台上，伸手去取洗漱用品，“你现在是在，上班？”

　　“算，也不算，随时能见。”

　　黎阳揣测他是继承家业了，毕竟已经放弃了外交官这条路。

　　她说：“那你在哪个山？”

　　“云尼山，就在云州古城上面。”复遥岑表示，“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带上你朋友来玩玩，虽然下雨，但山中风景不错，你们也是来旅游的。”

　　“我们是来找你的。”黎阳难得开玩笑，“复先生怎么一直忘了。”

　　“我觉得我没那么重要。”

　　“非也。”

　　“……”

　　女孩子慵懒的嗓音吞吐出坚定的两个字，莫名含着一股若有似无傲娇。

　　复遥岑放下手机，边无声笑着边伸手接过来人递给他的烟。

　　余光里屏幕上“黎小姐”三个字似乎在动，听筒里飘出来一句话：“你把地址发给我？这个号码是我微信。”

　　电话断了，边上的男人和复遥岑说：“有个热带风暴貌似要往三角洲来，在锡城登陆性大。什么人不知道台风的厉害？”

　　“一个…”复遥岑没摸到打火机，伸手去借火，“北方小公主。”

　　沈牧递打火机时顺着扭头瞥了眼他。
　　打火机迸发出的一豆红光点燃香烟，摇曳而上的烟雾模糊了男人含光的狭长眼眸，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隐了去。

　　…

　　黎阳刷完牙就看到微信里有新好友添加了。

　　她一边出去找韶凝一边给微信点了同意。

　　复遥岑给她发来一个实时地址——云湾酒店风鸣河畔。

　　这名字还挺让人向往的，什么酒店能叫得起这个名啊，云湾。

　　韶凝还没醒，黎阳坐到她的床边，伸手揉了揉女孩子细软的头发：“凝凝公主。”

　　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睛，哼了一句。

　　黎阳好奇：“你怎么这么晚啊？昨晚不是一点就回房了？”韶凝回房后，她自己还抱着手机看了几个小时关于复遥岑曾经在外交的工作。

　　床上的女孩子闭着眼含糊说了句：“写了点东西。”

　　“写东西？”

　　韶凝嗯嗯两声，又问她干嘛。

　　黎阳：“复遥岑答应我了，喊我谈事，我们吃完饭找他去。”

　　韶凝一个抬眸，满眼惊讶：“他答应了？”

　　“说是有条件，要谈谈，不过，我都可以答应。”

　　韶凝翻身起床，甚是激动：“对对对，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合理的条件，无非就是想要多点利益呗，给他！”

　　“嗯。”黎阳点头。

　　听说约的地方是山上，且外面又下雨了，韶凝怕雾气大会弄花妆，所以干脆没化了，两人直接去了酒店顶楼的自助餐厅吃了顿饭，再出门打了个车直接上山。

　　下雨的山路不好开，四十分钟才到酒店。还没下车黎阳就似乎悟到了酒店的名字。
　　隐在云雾中的酒店大得似乎要占据半个山头，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坐落在山上的每一处建筑都被不知是云还是雾的遮住了半边，只露出来半截身影，跟海市蜃楼似的，仙气十足。

　　她们下车后又步行去找复遥岑那个地址中的详细地点，风鸣河。

　　弯弯绕绕了一刻钟，终于导航路线显示走到了尽头，听筒里放出一句话——已到达目的地附近。
　　黎阳退出导航，看着前面一条在雾气细雨中仙气缭绕的河面，很惊讶。
　　她怎么也没想到山中有这么大的河，以为只是酒店给某个地方取的一个雅致的称呼而已。

　　而且也没想到复遥岑会约她在一条河边，还有，远处坐在一块灰色天幕下优哉游哉搭着腿在钓鱼的两个男人中，貌似有一个就是复遥岑。

　　黎阳眯了眯眼，低头拿手机给他发消息：“你在……钓鱼？”

　　复遥岑看完消息扭头朝她们这看来，随即抬手，几根手指远远冲她招了招。

　　他认真的……

　　黎阳觉得在这地方谈婚事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忍不住继续发消息确认：“在这地方说话，不会打扰你钓鱼吗？”

　　复遥岑：“不会，钓得差不多了。”

　　“……”

　　黎阳悠悠拉着也很蒙的韶凝沿着曲折迂回的木道走了过去，到了河边。

　　天幕下撑着四个竹椅子，剩下了两个复遥岑指了指示意她们坐。
　　桌上有一壶颜色通透有些类似昨晚餐馆的酸梅汤的水，也不知道是什么。

　　复遥岑身侧的男人一边在垂钓一边在看手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她们，眼底很明显的有一丝丝困惑。

　　他扭头又瞥了眼复遥岑，好奇问道：“约两个美女做什么？”

　　黎阳：“……”
　　韶凝：“……”

　　复遥岑没回复他，兀自问黎阳：“介意我朋友在吗？办婚礼的话，他也是伴郎。”

　　“……”

　　一句话，三个人都齐刷刷再次看他。

　　沈牧回头瞄了眼复遥岑对着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想起他刚刚点烟时说的那句，北方小公主。
　　女孩身着一袭军绿色防风外套，一头及腰的羊毛卷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清冷似雪的白皙脸孔，唇红齿白，惊为天人。
　　山中河边雨雾乱飞，罩得她身上似乎有种朦胧感，颇有些上个世纪港风画报中的清丽。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但是这气场却不像小公主，这是……女王吧。

　　黎阳轻咳了下，想着反正复遥岑都答应了，也就不涉及什么没面子了，所以点头道：“没关系。”

　　复遥岑转过身想和她开始说正事。
　　他先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倒到一半，黎阳忽然歪头，视线越过桌子，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那水波轻荡的河面，“你鱼是不是上钩了？”

　　复遥岑扭头一瞧，鱼漂确实被拉到了水中，他示意身边的男人收线。

　　沈牧丢下手机，火速过去一把拿起复遥岑的杆子。

　　下一秒他惊呼：“好家伙，有点重，今晚吃大鱼。”

　　黎阳：“……”
　　韶凝：“……”

　　河面上确实被那条鱼扑腾出好大一阵水花，两人都不由自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沈牧终于把线全收回来，韶凝立刻惊讶呼喊：“哇哇好大的鱼！！”她指着那条不断在扑腾导致她看不出样貌的鱼问，“这什么鱼？好吃吗？”

　　沈牧就认出来了，说：“野生鲫鱼，当季呢，这月份就数它最好吃。晚上请你。”

　　黎阳：“……”

　　沈牧把那条得有好几斤重的鲫鱼从鱼钩上拆下来，走到韶凝身后，对她说：“妹妹，把水箱给我掀开。”

　　韶凝扭头一瞧，身后果然有个箱子。
　　她马上极为配合地掀开了盖子。

　　黎阳歪头一撇，里面足有半箱鱼……
　　这一条几斤重的胖鲫鱼一进去，搞得箱子里的鱼惊吓到也好一阵扑腾。
　　韶凝火速把盖子重新盖上，再不可思议地仰头对那男人说：“哇你们钓这么多啊？好厉害。”

　　沈牧笑看她一眼。
　　可能男人都有点扛不住女孩子的星星眼吹捧，他当下就对她感兴趣起来。
　　转头一看复遥岑和另外那女孩要说事，他就回去搬了个椅子换到韶凝身边去聊天，顺便一个人看着两个人的杆子。

　　黎阳也觉得他们俩挺厉害，难怪复遥岑刚刚微信里说他们钓得差不多了，确实，这再钓下去河都空了。

　　复遥岑倒了两杯水放到她们俩面前。

　　黎阳觉得口感清甜中带着微酸，但是放着冰，冰冰凉凉倒也挺好喝。

　　韶凝喝不了酸的，一口下去皱眉问：“这什么？”

　　沈牧道：“哦，桑葚汁。”

　　“桑葚？？”韶凝震惊说，“这东西单吃就够酸了集中在一起榨汁不是能毒死人的量。”

　　沈牧：“……”
　　他悠悠瞧着这个长着张娃娃脸说话也很可爱的女孩子，忍俊不禁：“桑葚是甜的啊。”说着就感兴趣地和她掰扯起了这个水果具体成熟月份，南方桑葚会早熟一点，以及这壶桑葚汁为什么是酸的。

　　黎阳瞥一眼手里的杯子，她觉得还不错。

　　“没毕业就结婚，刚毕业就离婚你能接受吗？”

　　忽然，一句磁性的男声钻入她耳朵。
　　黎阳回眸看桌子对面。

　　复遥岑正看她。
　　风吹过河面，水声连成一片，有种鹿在鸣叫的空灵感。
　　黎阳知道这河为什么叫风鸣河了，但是复遥岑的话穿过风声，带着深深的不真实感。

　　他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黎阳不禁问：“你说什么？”

　　复遥岑靠着椅背，手中把玩着一个碳墨一般的打火机，“现在结婚，你毕业就离婚。”

　　黎阳确认一句：“你意思是，毕业之前我不会参加工作，你可以接受和我结婚，但是，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们就得离婚？没有瓜葛。”

　　本来这个婚事只是先定下来，结婚至少等她毕业后再说。
　　所以复遥岑才觉得事情不小？需要再商量商量，约她出来？

　　看他点头，黎阳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行，可以啊，离婚后我死活你都不会知道的，不会有消息传到你耳中，正好。”

　　复遥岑：“……”

　　他定定看她，在她爽快得让人禁不住去回味真假性的言辞里，真的体验到了他的重要性，她是真的对他，渴望得很。

　　复遥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了，没想过一开口事情就谈完了。他去摸起桌上的烟，但是下一秒就想起来有女孩子在，打火机和烟盒一瞬又落在了桌上。

　　黎阳瞄了眼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及他指尖下点着的打火机。
　　似是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她两天以来第一次主动对他扯起了一抹明艳的笑颜：“谢谢复先生成人之美，我实在不想七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确实，复遥岑太明白这种理想与夙愿付诸东流的快感了。
　　不然怎么会答应考虑，考虑一夜后，还是忘不掉她昨晚靠在餐馆门口失魂落魄的脸色，最后答应这事。

　　黎阳倒是不觉得这事就算完了，这充其量只是回到一开始大家都有联姻意向的时候，真正要谈的是条件。
　　她问复遥岑：“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我都可以和我爸爸商量，保证让你和复家都满意。”

　　复遥岑扭头看了眼水面在晃动的钓鱼竿，磁性嗓音飘开在江面，隐隐约约地夹着一抹苏感：“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放弃这三年的婚姻给复家带来的利益而已，没帮你什么，黎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黎阳眼帘微动，眸光深深地看着他侧过脸后，棱角分明极其帅气的下颌线。

　　他没有其他条件？
　　这意外让黎阳愣了好一会儿，不禁回想昨晚他被她喊住的画面，可如果昨她没有喊他，他也完全没想过这些利益的啊。

　　看上去…是她小人之心了，应该把昨晚想的三比七，对调过来。
　　黎阳牵牵红唇，对他说：“谢谢，日后你有什么需要补的，我都没问题，就算是婚后也行。”

　　复遥岑起身收线后又抛下一个新的鱼饵，边忙边回头睨她一眼，笑一笑。

　　他这动作加上这太过友好的笑意，反而让黎阳有种他在放长线钓大鱼的感觉，她不自然地轻咳下，避开那阵过分耀眼的笑颜。

　　本想跟他告辞了，但是复遥岑回来坐下后忽然问起了她的行程：“你们打算在锡城待到什么时候？”

　　黎阳想，这事解决了的话，她们应该不会久待，“再逛一逛，三天内就走吧。”

　　复遥岑：“那你腾一天出来吧。”

　　“做什么？”

　　“商量下婚礼，以及……”

　　复遥岑刚撒下去的鱼竿又有新货，且力气很大，鱼竿被扯得不断往水下钻。
　　沈牧和韶凝正聊完一个话题，闻声起来去收线。

　　韶凝得空看向闺蜜，这一瞧，她愣住了。

　　“你们，在干吗？”

　　黎阳抬眸，再看了看她和复遥岑之间的距离，才发现她跑过来复遥岑身边坐后，不知不觉和他靠得很近，正歪头看复遥岑手中的手机。

　　脸一热，她悠悠坐好了：“看那个，婚房。”

　　“什么？？”韶凝满眼都是吃惊，目光滴溜溜地在她和复遥岑身上转了几圈，茫然道，“我，我就几分钟没注意，你俩速度这么快？”

　　黎阳尴尬地撩了撩头发，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

　　复遥岑倒是挺淡定的模样，收起手机淡笑不语。

　　沈牧收上来一条不小的红鳍鲌，边拆钩边看向复遥岑，眼底也是明显的意外。

　　复遥岑收起手机，和黎阳说：“那就明天抽空去看一下这两套里你喜欢哪个。”

　　黎阳点头：“嗯。”

　　韶凝打住：“等下，”她紧张地盯着闺蜜，“你们谈好了？婚礼呢？条件呢？怎么一下子飞到婚房了？”

　　黎阳知道她着急，给她解释：“婚礼我不想办，还在读书，太张扬，反正也要离婚。”

　　韶凝：“……”她张大嘴巴，又到知识盲区了，“离婚？”

　　黎阳朝她眨了眨眼，示意没事，回头再给她详细解释，她心里有分寸。

　　复遥岑看了眼这未婚妻闺蜜极度不安的脸色，对她安抚性地说：“婚房我不住，你们上学的时候可以住在一起。”

　　韶凝：“……”

　　啊啊啊，就跟上数学课似的，低头捡个笔的功夫，一抬头已经从一加二到了圆周率计算公式。
　　你们慢点来，为什么条件谈得那么快还不办婚礼还要离婚还在商量婚房而且婚房你又不住。

　　复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