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妖录》顾宴惊

2、可敬可笑又可悲

　　“师尊，你在里面吗？”
　　苏含在裴青衣屋前对着里面躬身行礼，也不知站了多少时辰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苏含今天罕见的没有穿那身月牙暗纹的白袍，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踏雪卷纹长袍。银白色的剑鞘别在腰间——那是无名剑的剑鞘。
　　他等了许久不见师尊出来正要转身离去，身前的那扇竹门从里面被人推开。
　　苏含心中一喜，身子躬的的更深了。
　　“师尊，弟子想明天去人界一趟了了却尘世牵绊……”
　　苏含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记得初入无涯峰时师尊就告诫过，拜入无涯峰就得了了世俗牵挂，从此不得留念凡尘，为凡尘世俗所束缚，今天自己主动请求下山，定会叫师尊对自己失望。
　　苏含脸色沉了下去，他想：要是师尊不同意的话，那就算了吧！如果因此失了师尊欢心，再被禁足的话，那这世间尘缘还和他有何关系。
　　“苏含，了却尘世的你还是你吗？当年你入门时为师说了，你便一直记这么久，从没怀疑过吗？”
　　裴青衣上下打量着苏含，‘为师’两个字是把双刃剑，狠狠的刺伤了各怀心事的师徒两人。
　　裴青衣的心一寸一寸的寒了下去，彻骨的寒意让他身心疲惫。
　　苏含垂下头，没有为自己狡辩。师尊说是那便是了，哪要那么多理由。
　　“苏含，我们修道之人，修的不是高高在上与世隔绝，而是问心无愧！谁说染足红尘便成不了大道？玄澜子、顾城、段白玉、玉清子……这些人那个不是当今一等高手？可他们都是从红尘中悟得大道。当初逼你隔绝世俗，不过是想让你心无旁骛的专心修道，如今你修有所成，自当为造福一方，惩恶扬善、匡扶正道。而不是端着修道之人的架子，只想着了却尘缘，冷眼旁观天下苍生饱受苦难。”
　　苏含站直身子，看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崖边的裴青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茫然。
　　“是……师尊……弟子知道了！”
　　知道了却不一定会去做，做了也是在敷衍，这便是苏含。裴青衣背着对着他，看着脚下云雾缭绕和他的心思一样藏得深不见底的断月崖，他心里感慨万千。
　　苏含，百年了，你在我身旁跟着我修炼了百年，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吗？还是你藏得太深了？
　　“一派歪理，天下苍生各有各的命数，生也好死也罢，只要眼前人安好，只要倾心之人在旁，天下苍生关我何事？”
　　一赤衣男子健步驶来，打断了师徒俩人继续静默。
　　“魏安！休要胡言。如果修行之人只为修行而修行，不为他人不为天下，为求长生不老走那无情之道那我宁愿不修行。”
　　“青衣……你执念深重，难道你还不明白，这天下这苍生那又缺你一个裴青衣呢？那又是你一个人能渡得完的？若不早日放下执念的话，你何日能迈进化神期？又怎能照拂天下芸芸众生？”
　　魏安看着裴青衣，眼底的担忧溢于言表，注意到他的眼睛看向自己时，只是慌乱的躲开。天知道他有多羡慕苏含，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他在一起，可以毫不顾忌的迎上他的目光，而自己只能用卑劣的手段去靠近他。
　　魏安暗自苦笑，这是命吗？他一手覆上左胸，这下面的心好累，一阵阵的抽痛。
　　魏安看着裴青衣的衣角无风自动，心道：青衣，喜欢你真的好累啊！
　　他目光缓缓落在裴青衣的耳垂上，右手无意识的爬到唇边，只觉得怀里揣着的七白浮生散在隐隐发烫。他勾了勾嘴角，想着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魏安……”裴青衣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安，最终还是招了几个门人过来，让他们送魏安徽去，“魏安，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不想和你争……苏含，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为师和无涯峰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苏含听话的退了下去，退去前还不忘提醒一下魏安，“魏前辈，师尊他道心如此，前辈还是不要让师尊不快了。”
　　魏安也没有继续坚持，张了张嘴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提起的手很快放了下去。
　　“青衣，是我执着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
　　魏安眼睑垂了下去，神情有点痛苦。他祭出洛英剑刚捏诀准备离去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传音。他回头看了一眼裴青衣，眼里的哀伤和深情刺伤了裴青衣，也伤透了他自己。他红着眼御剑离开，没有了往日的驾轻就熟，落英剑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单薄的人儿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裴青衣看着他狼狈的离去……不……不如说是逃去，心底有些不安还有同情。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类人，都企图得到一个人，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事物，这也注定了他们必定没有好结果。
　　裴青衣挽起衣袖，看着手腕上的玉石发怔。魏安的感情太过于炙热，他不敢要也要不起，还不如干脆地断了他的念想。
　　他一把扯下玉石，用灵力包裹着准备传送出去时，乾坤袋里的传音符亮了起来，“青衣，魔灵玉是一年前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既然送与你了，便不会收回。青衣，我知道自己是妄想了，可我还是想站在你的身旁……你就当我是魔怔了吧！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九重天也好无间地狱也罢，你去哪里我便追到哪里，谁也阻挡不了我……”
　　裴青衣没等他说完就掐断了传音，脸上隐隐有些泛青，显然是气着了，只是握着魔灵玉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望着无涯峰的景色，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他去吧，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放下的。
　　裴青衣将魔灵玉和传音符一同收进了乾坤袋里，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不长的几十步路程，他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他都用了很大的气力。
　　他贪念空气中的那一抹淡淡的味道，每一次呼吸他都小心翼翼。
　　他用灵力将四周封闭起来，防止那抹只属于他的味道消散，可是它还是散了。
　　他心口隐隐作痛，他尽力了。
　　他索性闭上眼，企图遮住眼底的落寞和不舍。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病得这般严重？
　　他靠在门板上，艰难的一点一点唤回自己的理智。
　　他是谁啊？他可是声名大噪的青衣尊者，是替天下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困于自己的私念。
　　周围暴动的灵气渐渐安定了下去，四周的灵力壁也消散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没了多余的杂念，有的只是除魔卫道的决心。
　　这便是青衣尊者，可敬可笑又可悲。敬他心思纯净，只想为天下苍生造福；笑他胆小怯懦，将自己的心思深深埋藏不敢向他透露一分。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坚持不懈，只希望他可以幸福安好，哪怕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