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酥皮糖糕

1、我拍车，也拍人

　　“嗯……你、你好？”

　　身侧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刘冰洋闻声，移开专注在相片上的视线，偏头看过去。

　　一条缀满黑色亮片的紧身裙，包裹着一个身材出挑的女孩儿。刘冰洋沉默着，看她的眼神不冷不热。

　　“你好——”招呼里带着些犹豫。

　　刘冰洋点了下头：“你好。”

　　“那个……嗯……”女孩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冰洋的声音不怎么热情。

　　那女孩儿见她着实高冷，声音弱了下去，伸出食指点了下刘冰洋手里的XT3。刘冰洋盯着她的指甲看。那指甲做的很好看，淡粉色，与她白皙的肤色正般配。

　　“刚刚有拍我是吗？”她轻声问。

　　刘冰洋的心沉了一下，环顾四周，看到不少人还在拍，而且是拿着手机肆无忌惮地拍，找着各种刁钻的角度去拍。

　　收回视线，镇定自若的她抬手摸了下鼻头： “不让拍吗？”

　　微微上挑的眉脚上，挂着一分不动声色的挑衅。抓在相机上的力道多了几分。

　　女孩儿摇摇头，微微一笑，声音亲和：“我刚才看到你举着摄像机在拍，但是拿不准你是在拍车，还是在拍人？”

　　“我拍车，也拍人。”

　　刘冰洋根本没在怕的，这么多人都拍呢，总不能单单不让她拍。况且车模不就是吸引人来看的嘛，不然请车模干嘛。

　　再说了……能从她手里抢出照片算她输！

　　“那你有拍到我吗？”那女孩儿始终盯着她手里的相机，抿了下唇试探着问。

　　“需要我删掉吗？”刘冰洋将相机在女孩儿面前虚晃了一下。

　　“不是不是，别删，”女孩儿出手拦下，生怕刘冰洋按下去，“我想要你发我几张——”

　　刘冰洋心中一笑明白过来，心情也放松了：“没删，都在呢！”

　　“你真的拍到我了？”女孩儿再次确定。

　　“不然呢？你不是都注意到我了吗？”

　　“我是注意到你了，可是我不确定你是拍车还是拍人，是拍我还是拍我旁边的同事。”

　　“嗯……都拍了。”刘冰洋模棱两可地回了句。

　　女孩儿的双眸很亮：“能发给我吗？你用相机拍出来的一定很专业。”

　　“要收费的。”刘冰洋一本正经的说。

　　“啊？”女孩儿长长的睫毛微动，显然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要、要多少啊……”

　　刘冰洋静默地盯着她的眼睛看，过了一分钟后，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我加你微信啊，”女孩儿已经把手机伸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刘冰洋从她松垮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冰洋。”

　　“北冰洋？”女孩儿一边扫码一边开玩笑道。

　　“都这么叫我。通过了，你叫什么？”

　　“苏然。”女孩儿低着头输入备注名，指甲点在屏幕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清脆好听。

　　“是真名儿吧？”

　　“嗯？”女孩儿的手指顿了一下，抬头却见刘冰洋戏谑的眼神，她一笑：“当然是真的了，怎么会是假的，我就叫苏然！”

　　“我说认真的。”刘冰洋没笑，目光滑过苏然的睫毛，再落到她的手机屏上。

　　“真的真的，我没必要撒谎啊。加好了，你记得发给我，拜托拜托！”苏然握着手机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像拜佛一样冲刘冰洋拜了一拜，“先谢谢你啦！”

　　刘冰洋打量着苏然：“你多大了？在这儿上班？”

　　“我还在上学，过来兼职的。”

　　“是吗？你哪个学校的？”刘冰洋推了下眼镜又问。

　　“你呢？”

　　刘冰洋低下头笑而不语，收了收肩上的包带，拎着相机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回头整理好了发你，我先走了，拜拜！”

　　“你一定记得啊——”苏然踩着高跟鞋追了几步。

　　刘冰洋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举起右手晃了晃以示再见。

　　苏然的身形微微前倾，望着那个背影，似乎有种想脱掉高跟鞋，要追上去的错觉。

　　“碰到熟人了？”同事王倩拿着一瓶水走过来，递给她。

　　苏然收回目光，转过身去：“不认识。”

　　王倩噎了一口：“不认识你追着人家跑？还以为你遇上朋友了。”

　　“她拍了几张我的照片，我想让她发给我……不是可以放到简历里嘛。”

　　“这么回事儿啊，那挺好，发你了吗？”

　　“没呢，还在相机里，她说整理好给我。我加她微信了。”苏然扬了扬手机，心情很不错。

　　“她都拍谁了？有没有拍到我啊？”王倩也来了兴趣，做她们这行的，照片就是简历。

　　“等我问问她，她说车和人她都拍了。”苏然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今儿就到这儿了吧？”

　　“嗯，结束了，上海的展你还去吗？”

　　“应该去……”苏然歪着脑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轻轻敲了敲，“学校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出去实习了。”

　　王倩一脸羡慕：“你们大学生出来站站，就是兼个职体验生活的，我这样的是靠这个生活的，哎——出来太早受这个罪——”

　　“谁说的，我也是出来挣零用钱的。不是学个金融就能成金融巨鳄的。我们都一样。”

　　“一样什么啊，你可是有学历的人。”

　　“五年后，十年后，还不知道干什么呢，有几个是做本职专业的。”苏然语气温和，安慰着。

　　王倩抬手按在苏然的手上，担心地看着她：“小然，你不会真的……”

　　“我爸想让我毕业之后去银行上班。”

　　“那多好！多稳定的工作啊！又可以陪家人，又不用在外面奔波！”

　　“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王倩在苏然的肩上拍了一把：“本来就是！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就知道好处了！”

　　“结婚……嗯……”苏然有些茫然，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些。

　　“也是，你才多大啊，不过总有那一天。人啊，自己很孤独的，还是需要伴侣，一起生活。”

　　苏然思索着王倩的话，可那仿佛很遥远。

　　王倩吸了一口气：“妹妹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哦！父母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你看你站了一下午，脚都肿了吧？”

　　苏然低头看了一眼，才察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有些疼，不过上海的车展我还是会去的。”

　　王倩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苏然：“回去活动活动脚趾，泡泡脚，不然你明儿都没法儿走路了！”

　　“嗯，姐，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对了，你怎么回？”

　　“地铁吧。”

　　“我晚上还有个活动，不然我可以开车送送你。”

　　“不用不用，姐，我自己可以的。”

　　“那可就不管你了，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我。”王倩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苏然，“记得问那女孩儿要照片啊！”

　　“嗯，记着呢！我问她——”苏然应声答应。

　　王倩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出了大厅。

　　她走后，苏然去了洗手间，把那条黑色紧身裙和高跟鞋脱下，换上了一套休闲外衣，和一双帆布鞋。然后扎起头发，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品。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素颜。小巧精致，方圆脸型，看得见下颌骨，却被婴儿肥包去了几分棱角。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细细软软的。

　　今天是苏然站台的第五场车展。这五场都是她自己面试来的，目前她还不确定毕业之后做什么，就没有去签经纪公司。一场站半个小时，能拿个一千多块钱，五场下来六千多，够她毕业后租房子了。

　　一个月后上海的车展她还是挺想去的，是名车的车展，要求也相对高一些。苏然很想去试试。

　　在父亲的眼里，她是个乖巧的孩子，在朋友的眼里，她温温柔柔没什么主见。或许他们说得都对，她确实没什么兴趣爱好，所以什么摆到她眼前，她就去试试，谈不上喜欢和目标。

　　就像做车模，仅仅是因为看到了招聘，自己的身高也刚好够，又没事情做，就去面试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地铁口有人在卖雨伞。苏然撩起后面的帽子戴上，一路跑下了通道，挤上了就要关门的地铁。

　　灯牌在外面疾驰而过，然后就是黑暗的地下隧道。苏然贴在玻璃门上，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

　　一张虚幻的脸一闪而过。

　　窗户上的雨水串成了线，刘冰洋拿起电脑旁的眼药水滴了两滴，闭上眼睛润了润眼球。

　　椅背被人拍了一下，她睁开眼来。

　　“冰洋，辛苦啊，加会儿班，客户明天就要图！”

　　今天才给，明天就要……垃圾！

　　刘冰洋面上笑笑：“没事儿，杨总，保证完成任务！”

　　“年轻啊！”经理感叹一声，“好，那我就先走了，辛苦你啊！阿姨做了加班餐，在厨房放着，你待会儿记得去吃！”

　　“嗯嗯，您放心！”刘冰洋满口答应，目送杨明出了办公室，待门关上的同时，她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外面下着雨，加会儿班正好雨也停了。

　　刘冰洋活动活动脖子，注意力回到电脑上。不知什么时候微信栏已经来过信息，她以为是客户，心一慌连忙点开去看。

　　没想到是苏然的信息，白天遇到的那个车模。问她相片的事儿。

　　她回，相片有点大，发我个邮箱地址吧。

　　苏然，你现在在干嘛？

　　她回，在加班。

　　顿了顿，她又加了几句，因为白天路过车展去拍你，结果耽误了正事儿，所以得加班啊，是不是很惨？是不是收点费用也不过分？

　　苏然，你在哪儿上班？

　　刘冰洋发了个位置。

　　苏然没再说话。

　　刘冰洋侧过脸去看窗户上的雨线，想着这女孩儿不会冒雨找过来吧，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她兀自摇着头扯了下嘴角。怎么会呢？为了几张照片冒雨过来？不过是随口问问她而已。

　　想太多。

　　揉揉眼角的睛明穴，刘冰洋进入了加班状态。电脑上的产品图一张一张的过，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她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这才起身去厨房拿晚餐。

　　这家公司并不大，加上两个老板在内，也就八个人，还有一个负责给他们做饭的阿姨。刘冰洋在这家公司待了不到一年，她是正经科班出身，现在却在这里负责拍照修图。

　　人总要被现实打磨，自己选的，怪不着别人。刘冰洋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她把饭盒端到了电脑前边看图边吃。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吃饭的声音和偶尔的一两声敲击键盘的声音。

　　忽然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进来，把昏昏欲睡的刘冰洋吓得一个激灵。

　　“喂，谁啊？”她忍着隐隐怒意。

　　“看你这么久没回我，我只好语音了，没打扰你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刘冰洋没了脾气，赶忙揉揉眼睛去看聊天记录。

　　“你在楼下？不好意思，我刚刚太困了没看到！你……我下去接你吧！”

　　“不用，楼下保安哥哥在，你在几楼？”

　　“十二，十二楼——”刘冰洋急着回答。

　　“我马上就到，你给我开个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