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夜谭》卷耳说梦

93、塞上牛羊空许约

　　换上的衣服，
　　与她这位从未谋面的爹，
　　白天穿着的，
　　一模一样。

　　又对着镜子，
　　细细描画添补，
　　直到那镜中，
　　出现的面容，
　　赫然已不是刚才的女娇娥阿朱，
　　而成了大理镇南王——
　　段正淳。

　　她看了看窗外，
　　夜已经很深了，
　　又何况乌云渐渐累积，
　　雷雨恐怕用不了多久，
　　就会倾盆而下。

　　到时，
　　就是她出现的，
　　大好时机。

　　雷雨中，
　　暗夜里，
　　乔峰一定不会发现，
　　她巧夺天工的易容。

　　到时——

　　她心中一阵悲戚，
　　原本，
　　我是真的想多陪你一段时间的。

　　我多希望能看到，
　　你大仇得报，
　　心愿遂了。

　　到那时，
　　你是乔峰也好，
　　萧峰也罢。
　　你我像约好的那样，
　　到雁门关外，
　　牧牛放羊。

　　多好。

　　只可惜。
　　因为是那个人的女儿，
　　就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窗外的雷雨好像越来越近，
　　乌云也渐成压顶之势。
　　大雨前的凉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
　　阿朱忍不住冷地浑身发抖。

　　命运弄人。
　　让我多陪他一刻，
　　也不行么。

　　她不由苦笑。
　　她与乔峰相识相知，
　　从杏子林到少林寺，
　　从聚贤庄到雁门关，
　　竟没有平平静静待过一刻。

　　经历了万千苦难，
　　好不容易到了心意相通，
　　这携手的片刻还未过去，
　　就走到了尽头。

　　想到乔峰日后，
　　又要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而自己，
　　就要变成孤零零一个鬼，
　　阿朱心如刀绞。

　　罢了，
　　是我对你不起，
　　说好要陪你的，
　　现在，
　　是我爽约了。

　　阿朱站起身，
　　整整衣领和鬓角。

　　在她的眼里，
　　当初看到那，
　　名满天下的乔帮主，
　　是个大英雄；
　　后来，
　　看到他护她敬他，
　　是个好兄长；
　　再后来，
　　看到他的欢喜悲伤，
　　他的开心沮丧，
　　他的忧愁思虑，
　　还有，
　　对她的真情流露，
　　她觉得，
　　他也是个好伴侣。

　　在别人眼里，
　　大英雄走下了神坛；
　　在她这里，
　　大英雄却走进了她心里。

　　这际遇和缘分，
　　何其幸运，
　　又何其罕有。

　　可是，

　　她缓缓走出门，
　　西边已聚满了黑云，
　　偶尔，
　　还从黑云中射出一两下闪电，
　　照得四野一片明亮。

　　从前，
　　他那么寂寞孤单，
　　以后，
　　是不是也要寂寞孤单。

　　闪电过去，
　　四下反而更显得黑沉沉的。
　　远处坟地中磷炎抖动，
　　在草间滚来滚去。

　　你那么孤单，
　　若我不能陪你，
　　有别人陪着你，
　　也是好的。

　　阿朱抬眼望去，
　　那青石桥，
　　在闪电里，
　　已出现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