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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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月上枝头。
晚风扑面而来，撩动檐下做工精巧的灯笼。楼宇的窗户大开，懒洋洋的暖香气息混入风中，消融进夜色里。
辞朝坐在镜子前，凝眸望着镜中的自己。
身后的班华手中拿着一把珠钗，小心翼翼的给辞朝戴上，他端详着镜中的主子，眉眼间带着笑，“赵公子送来的珠钗真适合哥哥。”
辞朝与班华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触，辞朝想到白日里的事问他，“妈妈今日找我了，她问你楼里的活儿学得如何。”
班华听到老鸨找辞朝有些不悦。他蹙了蹙眉，鼻息间辞朝身上若有似无的梅花香又叫他眉目舒展。
班华笑起来的模样与辞朝有几分相似，“好哥哥，我还想跟在哥哥身边伺候，不想去陪那些臭烘烘的官人们。”
辞朝被他的话逗笑了，面上又浮现出担忧，“这话可别叫妈妈听着了。”
班华心里有事，他正想着白日里临街听到的亡国传言，心里紧张，他看着镜中辞朝正看向自己，忙勾起唇角笑道：“哥哥说的对。”
“所有人都给我蹲下！”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噼里啪啦的还夹杂着不少人的尖叫声。
两人惊诧地回头去看身后的木门。
辞朝心跳加快，他忙起了身，“我去瞧瞧楼下这是怎么了，你待在上头别下来。”
“可能是有客人闹事，妈妈说不定马上就解决了。”班华说着，伸手要拉辞朝的衣袖，辞朝正巧往前走了一步，班华没碰到。
班华脸色变得快，他见辞朝不想带自己下楼，神情又变得恹恹，“好吧，我听哥哥的。”
话是这么说的，只是辞朝刚下了楼，他就贴在关上的门上仔细聆听楼下的动静。
“让辞朝下来！”楼下有人大声喊。
辞朝刚出了门，就听到有人在叫他。
辞朝往楼下看，大堂里乌泱泱的一片，有小倌人，有宾客，还有这一群陌生的带刀侍卫。
辞朝见老鸨被压跪在地，心头一跳，涌上一层不安，他立马扬声替群人解围，“我是辞朝，官爷找我是有何事？”
辞朝边说边快步下楼，走到被吓白了脸的老鸨身边，老鸨侧过脸苍白的脸看他，眼神里带着后怕。
辞朝收回了和老鸨接触的目光，在领头侍卫的跟前低下头，恭顺地露出柔软白皙的脖颈。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你就是辞朝？”
声音阴柔，语调缓慢。
辞朝不敢抬头，身侧的手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回禀大人，正是草民。”
他已经猜出来这说话的人是谁，说着话就跪了下来，给来人行礼。
对方轻笑一声，打开了手中的黄色圣旨，“杂家是有好事来找你。”
“辞朝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国兵暴我南国边境，多杀我南国吏民，朕夙兴夜寐。今闻辞朝言容有则，仪表端庄，特加封为朝良使，随我南国使臣入江国，以全南国元元之民。”
杨公公唇角上扬，将圣旨合拢上，“朝良使，接旨吧。”
辞朝听后懵了。
让他随使臣的队伍前往江国，这是何意？
辞朝回过神见杨公公还瞧着他，他膝行两步，双手接了过来，“草民叩谢圣恩。”
侍卫长见此间事了，这才抬起了自己的佩剑，东平馆的老鸨脖子上的剑没了，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辞朝忙扶住了她，抬起变得苍白的小脸，小心翼翼询问杨公公：“这位大人，草民随行可要做什么准备？”
杨公公皮笑肉不笑，“这良使、娱灵、保灵这些可都是后宫妃嫔中地位最低的一级。”
“皇帝赐你位分叫你同南国使臣去江国议和，对你来说也是天大的恩赐。灵玉公主乃皇上胞妹，若非公主年龄小，这议和之事也落不到你的头上。”杨公公弯下了腰，捏住了辞朝的下巴，仔细打量辞朝的面庞。
“都说辞朝颜色好，今日一见果然不赖。”杨公公直起身体，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他手指捻了捻，手中滑腻温热的触感好似还在，“带走。”
他话音一落，两名侍卫上前抓住了辞朝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杨公公的一席话狠狠砸在了辞朝的脑袋上。
他不是傻子，这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清清楚楚。
辞朝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可旁边的侍卫没有给他机会，用白布堵住了他的嘴巴。
辞朝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
“公公！”楼上的门被猛然推开，班华从里头跑出，他跪在了杨公公的跟前，言辞恳切，“公公，小的是伺候朝良使的仆从，可否让小的跟随朝良使身边，继续伺候朝良使。”
辞朝方才见班华从楼上下来，心都提起来了。
一听到班华要跟自己一同受苦，那是又急又气。
他口中被人塞了布，说不出话，又被人钳制住，根本无法挣扎。
辞朝盯着班华看，可班华视线却不看他，辞朝想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都无法。
辞朝心中紧张又无措，他闭了闭眼睛，落下泪来。
只盼班华别跟着一同去。
公公眯了眯眼睛，他瞧见了班华露出的脸，挑剔评判，“倒也是个美人，带走吧。”
他一抬手，就有眼力见的侍卫上前将班华也拖走。
辞朝闻声，浑身好似失了力气，头也垂了下来。
而老鸨双眼睁大，悲愤欲绝地看着班华和辞朝，这两棵现今和日后的摇钱树越来越远了。
“我的辞朝啊！”老鸨心里难受极了。
那公公的话她也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南国要去跟江国议和，要把辞朝当贡礼送过去的！
老鸨心如刀绞，越想越是难受，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睛忽地一翻，人就厥了过去。
“妈妈！”
东平馆一时间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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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朝和班华两人被一同塞进一座马车里，侍卫将他们双手双脚捆住，防止他们逃跑。
马车窄小，两人依偎在一块儿，闷热不堪。
辞朝见班华脸色发白，心中悲伤。
班华本可以听自己的话留在东平馆好好生活的，他不该跟自己出来。
辞朝想着，侧过脸，不想去看近在咫尺的对方。
班华是老鸨送过来让他教的，好等自己过了年华就推他上去。班华年岁小，又会说话，辞朝早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
辞朝哪里能接受弟弟跟自己一起吃苦。
那江国如今就是龙潭虎穴，谁去了都讨不了好。
灵玉公主位高权重，都不敢去。辞朝知道他与班华若去了，只怕下场会更惨。
马车外嘈杂声如鼓，而车内安安静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细微的呼吸。
班华的呼吸里是辞朝身上的香味，这和东平馆里常用的香薰不同。
班华每次都能一下精准辨认出来。
班华自然是害怕的，但兴奋的情绪更是叫他手心出汗。他竟然从东平馆里逃出来了。
还是跟辞朝一块儿。
这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辞朝感觉到班华往自己身边靠近，他想要撇开对方，却无能为力，马车这么小，还是让班华靠在了他的身上。
辞朝闭着眼，便也不再挣扎了。
罢了，等日后摸清了情况，他再来想想办法好护住班华。
辞朝没想到班华愿意陪着自己，班华对他好，他会一直记得的。
日后他们二人在江国便是相依为命了。
辞朝靠在马车上，心神俱疲，他合上眼假寐，眉眼间是无措和对未知的慌张。
马车一路疾驰，在天亮之前停了下来。
辞朝的眼睛立刻睁开，警惕地看了过去。
一个侍卫掀开了马车的帷帐，走进来粗鲁地将他与班华两人拖了下去，严词厉色，“快走。”
辞朝昏头昏脑地下了车，双脚刚落地，旁边就靠过来两个小太监。
他们扶住了辞朝的手臂，轻柔快速地将捆住他的绳子解开，温声细语，“朝良使受委屈了，奴才是公公派过来伺候您梳洗的。”
辞朝闻言向后看班华，就见班华被两个侍卫带走，也不知要去哪儿。
“班华！”辞朝心一跳，立刻出声喊道，只是他一夜未喝水，声音沙哑。
他喊不住那两名侍卫，只能着急看跟前的两位小太监，“两位公公，班华是跟着我的人，可否让他与我一道？”
两个小太监眼角余光互相看了眼，斟酌着说道：“这……公公并未同奴才们提过。不过朝良使别着急，既然公公带着他来了，肯定也会将他安顿好。您与我们先走一步，说不准等会儿朝良使就能见到他了。”
辞朝咬咬唇，他如今自己都顾不上，人微言轻，哪里能顾得上别人。
他只能妥协，“既然如此，辞朝便听公公们的了。”
两个小太监一前一后站在辞朝身边，“朝良使，请跟奴才们来。”
辞朝跟在他们身后去房里梳洗打扮，他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一身艳色的衣裳坐在铜镜前，有手艺灵巧的嬷嬷过来给他挽发。
等辞朝全部收拾妥当，杨公公安排的人也到了门口，“朝良使，请吧。”
辞朝垂着头不作声，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方才那嬷嬷过来一边给他绞面，一边轻声细语同他说了些话，交代他一些宫里头的规矩。
辞朝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入了宫，打理仪容后要去见皇上，谢皇上赐下的隆恩。
辞朝心有戚戚，视线不自觉变得模糊。
他用手指蹭掉了眼泪。
嬷嬷提点他，这宫中是见不得眼泪的，让他多笑笑。
辞朝想到此处，微蹙的眉眼重又舒展，又是与往常一般明媚。
只是他心思凝重，眉眼间也沾了些许忧愁。
辞朝跟在小太监的身后。
这是辞朝第一次来到宫中，皇宫红墙绿瓦，巍峨浩荡。辞朝不敢乱看，匆匆撇过几眼立刻低下了头。
两个小太监领着辞朝到了殿前，早早得了消息的杨公公已经带着人在殿外等候。
“朝良使，”杨公公勾着唇笑着，“皇上正等着见您呢。”
辞朝衣袖下藏着的手不住发抖，上了妆的脸也遮不住面上的苍白，辞朝低声对杨公公道：“草民多谢杨公公。”
杨公公面上的表情不变，那笑容似是焊在了他的面上，“朝良使如今得了圣恩，成了良使，可不能再自称草民，否则就是蔑视皇威，对皇上不满了。”
辞朝的脸色愈发白皙，被公公的话吓住了，他缓了缓，镇定了几分，“多谢公公提点。”
巍峨的宫门被打开，辞朝深吸一口气，缓慢抬步走了进去。
殿内帘幕垂落遮住窗外的日光，一片昏暗，隐隐绰绰。
辞朝瞧见前方高位上坐着一个人影，立刻跪倒在地，“微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辞朝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眼前是价值不菲的金砖。他的视线看不见人，听力更为敏锐了几分。
有清晰沉稳的脚步声缓慢走到了他的跟前，停在了他的身边。
辞朝的手指不由蜷缩起，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
辞朝身体一僵，不敢动弹。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辞朝睁大了双眼，极度震惊之下，辞朝脑中一片空白。他强压着陡然激烈的情绪没有抬头，怕冲撞了天子的威仪。
一只手挑起了他的下巴，辞朝顺从地抬起脸，果真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赵公子……”
辞朝的嘴唇动了动，话音刚落，眼泪决堤掉了下来。
他的眼泪落到赵无虞的手心里，烫得赵无虞心中发颤。
殿里无人，赵无虞蹲下了身，控制不住地将辞朝拉到了自己怀中，一手托着辞朝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
赵无虞轻抚着辞朝孱弱颤抖的后背，眼神沉沉，“辞朝，勿要怪朕。公主年幼，宗亲势大，无人能为南国分忧，朕能想到的只有你了。你且心安去江国，随行一切事务杨公公都已安排妥当，待到南国强盛，朕会亲自挥师北上，将你迎回。”
赵无虞的声音温和，怀抱也是温暖，辞朝却感受不到一丝安心。
皇上舍不得妹妹，宗亲又舍不得家里的孩子，所以只能舍弃了他是吗？赵公子曾跟他说的那些山盟海誓果然和其他客人一样，都是假的。
辞朝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辞朝抬手摘下了头上的那支价值不菲的珠钗，这是他入宫前班华给他戴上的。
他将珠钗取了下来，小心放在了地上。
赵无虞的瞳仁颤了颤，看了过去。
辞朝后退了几步从赵无虞怀中退开，三拜九叩，行礼完额头贴在地面上，“辞朝定不负皇上期许。”
“先前辞朝并不知晓皇上就是赵公子，唐突了皇上。皇上宽厚，不计较辞朝的无礼，还赏赐了辞朝这只珠钗。”辞朝声音沙哑，杜鹃啼血，“如今辞朝去往江国，不知日后还能否为皇上尽心尽力以报皇上恩宠，如今只有一件事相求。”
他等了许久才终于听到赵无虞的声音，“好，你有什么愿望，朕会帮你实现。”
辞朝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辞朝有一个弟弟名唤班华，他担忧辞朝便与辞朝一同入了宫。辞朝恳请皇上放班华离去，给予他良民的身份，辞朝便安心了。”
原来只是这事。
赵无虞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他答应了辞朝的请求，“朕应下了。”
辞朝再一行礼，直起身子的时候赵无虞看到了他的脸，眼角有泪却笑靥盈盈，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他与辞朝初相识的那一日。
辞朝见完了赵无虞便被送走了，时间不等人。
江国大军已扫荡南国多城，南国已破，如今只剩下京城与近处的两座城池还在。
赵无虞捡起了地上的这只珠钗。
一旁的杨公公见皇上盯着辞朝留下来的珠钗许久未语，眼皮一跳，他试探着询问：“皇上，这珠钗沾了灰，不如奴才擦拭一番。”
赵无虞回了神，他转过身，拿着珠钗的手被垂落下来的宽大衣袖盖住，“不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