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求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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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倚拿云竹杖，佳处日跻攀。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清浊相间的曲调悠扬婉转，在江南河道上流淌，三丈翠绿的竹竿在船夫手中一撑一松，黄绿色的竹排划过水道，轻快前行。
这辆船往返于药王岛，是普通人渡水唯一的途径。
天色刚亮，竹排破开晨雾，除了睡意朦胧捂嘴打哈欠的船夫，船上只有两人，一个褐色麻服盘腿而坐的脚夫，手搭在身边的筐篓上，裤脚四周全是洗不干净的黄色泥点子。还有一个俊俏的少年坐在船头，身穿天蓝色道袍，仙风道骨，只是面色憔悴，看起来身体欠安。
毕竟这条船是通向药王岛的，这样一幕也实属正常。
沈珩之脱去袜靴，将双脚放入河水里，缓解浑身灵肉分离般的痛感。
他已经疼了三天了，那次逃脱仙庙伤及了根本，神魂压不住身体的排斥，再不找到解决办法他可能就要被赶出身体魂飞魄散了。
【水能让草木化灵的身体平静下来，你感觉好些了吗？】小花妖忧心忡忡地在识海里徘徊。
【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身体的排异反应】
【暂时无碍】沈珩之晃动双腿，充分感受水流浸润下肢的清亮，舒了口气，终于没那么疼了，果然植物还是泡在水里舒服点。
沈珩之双手撑在竹排上，仰头眺望，他已经能看见药王岛的堤岸了，咦？岸上有人。
待船靠近，沈珩之才发现这还是一个老熟人。
“有缘呐。”
*** ***
两日前，万重山下，陆湛推着章道九进师门。
“陆兄……再带带我？”章道九舔着脸依依不舍地扒着山门入口台阶处的石柱，不想回去。
“你走，赶紧。”
李魔头封锁花市那次，他们躲在灌木丛里差点被潜影抓出来，当时饶是外出经验丰富的陆湛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章道九太影响他发挥了。
单他一人能拼出半条命从李魔头的副手那逃出来，但带着章道九他根本不敢动弹，更不敢拿命去拼。
他负伤，他们两个活着回来就更困难了。
和同门游历他只用想着如何拼杀、伏魔卫道，和章道九一起游历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剩下逃跑，他堂堂剑修，这三个月逃跑的次数赶上之前的总和了。
好在两人没有推搡拉扯多久，一道金光闪来，是传音符，停在了章道九耳边，里面传来苍劲沙哑的训斥声：“小兔崽子丢死人了，还不赶紧滚上山来！”
“上山怎么能用滚呢。”章道九捂耳嘀咕，“你……”
在第二声咆哮之前，章道九掐灭了传音符。
陆湛在旁边已经看呆了。
章道九的师父，那可是万重山开山立说的师祖，天衍阁那位老仙的师弟，如此德高望重之人怎会，如此……如此，陆湛想不出词形容，借用章道九的话，这可能叫“接地气”。
“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求你个事真费劲。”章道九从山门前的石柱上滑下来，拍拍浑身的沙尘和陆湛告别。
“你……”陆湛看着她瘦弱可怜又脏兮兮的背影，一度反思自己是不是做过了。
“改变主意了？”章道九喜滋滋回头，神情竟有一丝……猥琐。
陆湛叹气，万重山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天真厚颜的弟子啊？
“不是我狠心，世道艰险你又无自保之力，师门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yue”章道九回头一个吐舌鬼脸，步法飘移，遁入重山不见踪影。
章道九有些丧气。
陆湛是第一个愿意将她带出师门的人，她帮他推演月魄剑的位置，他便带她出山见世面，两人这么约定，可没想到她还是遭人嫌弃弃了。
按照惯例万重山弟子筑基后便可和师兄师姐组队外出，无论是玄法、符法、阵门之法都要有见识，方可突破。
筑基后她对第一次游历满怀期待，却发现，根本没人愿意带她，不过也怪不了别人，她修的都是辅助系的玄法，锻体不勤，自然没人愿意带。
“章师叔，师祖有请。”一柄浮尘拦住章道九的去路，山道转角走出藏蓝道袍头戴羽冠的青年，他彬彬有礼，神情肃穆。
他便是万重山小辈中排名第一的大师兄——周弈秉。
“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去。”章道九心虚地拍了拍肩，想走却又被拦下。
“师祖说了，请先去见他，由我亲自送你去。”周弈秉顿了一下，继续道“师祖还说：我现在就等着她过来，看看是不是灰头土脸缺胳膊少腿。”
周弈秉端方重诺，最是死板不过，一板一眼重复着师祖吩咐时的气话，听起来格外古怪。章道九与他打过许多交道，他就没有为谁妥协过弟子们都被他管的服服贴贴的，深得掌门器重，遇上他章道九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好好，我肯定配合。”章道九用袖口胡乱将手、脸一擦，走在前面。袖口内侧在她爬柱子时蹭满了墙灰，她的脸更花了。
*** ***
万重山，是一处仙山汇集的洞天福地，层峦叠嶂每座山峰都看着相似，是以弟子入门第一件事就是认路。
入门教育课堂上，每个新人弟子都会拿到万重山的详细地图，上面详细画出了每座山峰标注其特征，厚厚一本小册子，全部要背下来。
而章道九不同，她是被师祖捡回山里的，在师门游走辨位基本靠风水八卦，好在她天赋不错，不出半年终于能自由行走了。
章道九一边走手指掐算没有停过。
“章师祖如今还靠掐算在山里走动呢。”周弈秉开口平实自然，不带一点嫉妒嫌弃，就是有点恨铁不成钢。
“三个月没回来，生疏了，要重推一遍。”
周弈秉不知如何评价这位小师祖，风水八卦术在师门只有极少弟子能入门，他们无一不将其作为终生目标钻研，只有小师祖，将风水八卦术当成认路的法门，点到即止不愿多学。真是暴殄天物。
章道九背着手，侧头和周弈秉闲聊，“今天路上怎么都没人啊，出什么事了？”章道九顿了一下，也没希望他回答，重新摊开双手，“让我算一算……”
周弈秉，“您快去蓬莱峰吧，去了师祖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几日前我还算准了一件即将在一刻钟内发生的事情，你小叔祖又长进了，哈哈哈。”
章道九可不听劝，步子眼见着慢下来，周围的竹林石路变换全都入眼都成了她卜算的一环，半刻后，她顿住脚步，双手狠狠在外袍上擦了三道，“不算数不算数。”
然后匆匆往蓬莱峰去了。
*** ***
“老头，要死了要死了，你猜我算出什么了？”章道九不敲门就闯了进来，蓬莱山偏殿，一段通讯刚被掐断。
“没规矩。”师祖摆手，门侧的木傀儡将门合上，取出茶几下的蒲团在师祖对面放好，热腾腾的茶水倒下，推至座位前，末了还在座位右手边放了一块四方的布帛“快坐，擦擦脸。”
“咦。”章道九擦完脸，看着布帛上褐色的脏污发出了嫌弃的声音，“我来还特意擦了脸……”她将布帛换了一面，把手擦了，递到傀儡甲手上，“辛苦了。”
傀儡甲退出，下一秒蓝光结界围拢偏殿，章道九看到其上循环的字符，诧异，“绝秘阵？这么大架势？”
“出什么事了？”章道九捧起手边的茶杯，想到进门前卜算的结果，顿时没心情，又放下了。
“这先不急，刚进门时你说你算出什么了？”师祖将收拾干净的章道九打量一统，满意颔首，“这一趟出去收获不小吧，你头上隐有结丹紫气。你这么懒得人还能结丹，我也是第一次见。”
“……”章道九给了个假笑，片刻后正经起来。入玄门后她便知道，不要忽略任何一个坏结果，就像不能忽略某些影响极坏的小概率事件。方才的卜算虽是一时兴起但……她但凡占出个坏事都无比的准。
“我看到了战火，万重山典籍经书被烧毁一空，还有大家……”章道九没能继续说下去，她觉得很离谱，“很奇怪吧，我不理解。”
“一样。”
“啊？”章道九愣神。
“我也不理解，我也卜出了类似的结果，还收到了天衍阁的警示。”师祖风轻云淡的说着，晦暗的双眼微眯，仿佛在看一些很遥远的东西。
“其实天道无常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一句话，可真站到这个结点上，也还是不愿信呐。”
章道九灵动的眸子呆住了，她从师祖的面色里看到了一丝暮气，那是将死的预兆。
“师祖，怎么会……”
“别的你别管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去药王岛，你不在这场浩劫里。”
“什么叫我不在……”章道九被这个指令震惊到，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不管在不在，我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师门啊？”
“师父，你想什么呢？”章道九没由来的难过，难过又惊慌，她本想力争，却对上了一双肃穆严厉的眼，这意味着这条指令没得商量。
“是你在想什么，小九。”师祖抚须，神情松动，长长叹气，“也怪我，这些年对你太纵容了。”
“没有人能绝对自由，我纵容你逃课偏门导致你现在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乱世一来你留在师门又有何用呢？世上有的是天才，可大多夭折，师父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
“听话，去药王谷，你该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求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