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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这笑声柔软甜蜜,仿佛带着撒娇的意味。

      可这笑声又非常刺耳,在其他人听来,这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诡异到了极点。

      有一只手绕过了甚尔的胸口,这只手轻柔无比地抚过甚尔抓着天逆鉾的手,于是甚尔手中的武器又放了下来。

      甚尔转身去吻他。

      尽管是非常私密的举动,但他将要这个幽灵少年保护得很好,只有细碎的呜咽声传了过来,伴随着呢喃,一切都融化在了这个夜色中。

      禅院扇冷冷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多久?你简直就是禅院家的耻辱。”

      甚尔背对着他们,他的声音很抵,在此刻却更加疯狂了。甚尔慢慢说:“你们也是我的耻辱。”

      他说完这句话,伸手去摸怀中少年的脸。

      其实幽灵的体温非常冰冷,那几乎是人类难以忍受的温度。

      甚尔是天与咒缚,他不至于会因为对方过于冰冷的体温而冻伤或者生病,却绝对不会因此而觉得舒服之类的。

      可是甚尔一次也没有表现出来,幽灵蜷缩在他的怀里,笑声越来越诡异,而甚尔却像是听不到一样。他亲昵地蹭着恋人的脖子。

      甚尔最后说:“见死不救,这是最后一重罪孽。你们有你们的七宗罪,我有我的七宗罪。”

      他怀中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

      甚尔把他的血液涂在了少年的嘴唇上,于是死气沉沉的瓷偶暂时有了人类的生机。

      他苍白的皮肤被三途川的河水所映得泛红,黑发散落在耳边,凌乱似等待在谁来抚过他的头发。

      当他们终于看到少年的相貌时,他们愣住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明光院净活着时候的样子。

      禅院甚尔过着属于普通人的生活时,他的资料也被送到了许多人的手中,其中就包括了这个看起来漂亮到异常的少年。

      那光是隔着照片,就能够从明光院净的笑容中感受到太阳的温暖。

      可现在这个幽灵少年明明长相没有任何变化,至多只是瘦了很多,却已经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细白的瓷器要涂上嘴洁白的釉,然后放在被诅咒的地方不见天日,这样才能拥有和这少年一样毫无血色、死气沉沉的肤色。然后要把瓷器杂碎,让藏在瓷器中的污浊流入深渊之中,这样就能够做出这少年的眼睛。

      他的美太诡异了。

      只一眼就能让人确认,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人类。因为人类不可能拥有这样幽暗的眼神,也绝无可能拥有这份秾丽到了极致的美。

      少年紧紧攥着恋人的袖子,他喃喃道:“甚尔,我就要犯下无可饶恕的大错了,你会陪我的吧?”

      甚尔亲吻他的眼睛,他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在。”

      这就好像只是在讨论天气和梦想一样寻常,在他们的对话中,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的期许之意。

      明光院净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他拉着恋人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郑重地留下了一个吻,在亲完之后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攥着甚尔的无名指,露出了一个足够柔软的笑容。

      而和他的温馨动作完全不同,更多荧光正在化为三途川的河水。那些河水像是有生命一样,朝着人类的方向流淌而去。

      有种说法是,人类起源于大海。

      遥远的时代中,人类的祖先从海洋中诞生,就像海洋是一切生命的尽头一样。而后人类摆脱了大海的桎梏,终于来到了陆地之中。在陆地之中,他们一代代繁衍生息,进化到了如今的模样。他们被包裹在羊水之中诞生,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然后,所有的生命最终又都会流入三途川,或者轮回,或者永远在地狱中徘徊。这是生命的起点,也是生命的终结,所有的生命都会停留在此处。

      此刻的幽灵少年已经是另外一种模样了。他望着自己的爱人,表情中带着奇异的满足感。他听不到周围的惨叫声,也感觉不到那些压抑的、不详的气息。亡者停留在人间成为地缚灵的第六夜,他的力量达到了最强,三途川的河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病房的墙壁也被腐蚀出了一个洞。

      禅院扇竭力阻止着三途川河水的侵袭。

      刀法练到了极致,就连流动的河水也能够短暂切开。可是,这不是普通的河水,这是来自三途川的水,这是所有人类生命的尽头。

      他无法抵抗这样的力量,能够艰难地在鲜红的河水中站立,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河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禅院扇的腿上,皮肉绽开,血腥味都被掩盖在了河水中,让人分毫察觉不到,只有他过于苍白的脸才能够让人窥见一星半点伤重的端倪。

      禅院扇怒道:“邪道!甚尔,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无法清醒过来吗?”

      甚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伸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被挡住了视线的明光院看不到医院下方同地狱一般无二的场景。

      甚尔说:“我只有一件事想要恳求你,你们啊……在死的时候可千万要保持仪态,搞得太难看的话,会让人心情很糟糕的吧?”

      乐岩寺嘉伸微微抬头看着甚尔,河水在他的周身分开,没有一丝一毫能够侵袭他的身体。乐岩寺嘉伸听到了甚尔的话,却也不太生气,他只是说:“甚尔,光是捂着他的眼睛可不太够啊,要是你发出什么悲鸣的话,他一样会听到的。”

      禅院甚尔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今夜是人类告别之夜。

      咒术师们在来自地狱的力量面前无法反抗,他们只能怨毒地看着面前的禅院甚尔。甚尔的手仍然捂在自己恋人的眼睛上。明光院净此刻什么都无法看到,可是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又发出了和刚才一模一样、诡异到了极点的笑声。

      地狱的亡灵在此刻露出了本性。

      明光院净说:“真讨厌啊,你们光是欺负甚尔。如果他哭了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禅院甚尔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他伸出一只空着的手,用拇指揉了揉幽灵冰冷的嘴唇,片刻后又收回了手,用摩挲过恋人嘴唇的手指,贴在了自己的眼角。压抑的情感在此刻释放,他想要按着自己的恋人,听到对方带着哭腔的告白,他想要贴合着彼此,想要做一切不被允许的事情。

      禅院扇看着甚尔的动作,他冷冰冰地说:“疯子。”

      世间的佛陀、高天原的神明、慈悲的主,以及一切未被提及或者尚未被知晓姓名的神祇,他们是否会在此刻注视着这里?他们是否会悲悯即将被亡灵所诅咒的人类,他们是否会悲悯被生死所相隔的恋人?

      无以回应。

      禅院扇说:“甚尔,作为你的长辈,摒弃一切关于天与咒缚的偏见,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甚尔漠然地看着他。

      禅院扇继续说:“你所做的一切只会徒增他死后的罪业,你的恋人曾经是个普通人,而他此刻变成了这样扭曲的样子,他真的还是那个你爱着的人吗?”

      人世的末路,恶人的善言。

      禅院扇这辈子没有说过什么好听话,他对禅院家的家主位置虎视眈眈,甚尔在的时候,他对这个自己兄弟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不太尊重自己的妻子,只是把那个女人当做一个物品来看待而已,可即便是这样,被三途川河水所浸泡着的他,最后还是说出了一句像样的话。

      甚尔望着躲在自己怀里的恋人。

      他身上微微散发着猩红的光芒,那是因为他在使用力量。瓷白如人偶般的存在在这一刻更更显诡异,那张美丽到了极致的脸上带着笑容,却和过去的他截然不同。幽灵少年听着周围的悲鸣和惨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到最后他也觉得这样的表情有些太过强烈了,又不好意思地躲在了甚尔的怀里。

      明光院净是他的恋人。

      他是那个在面对病魔的时候仍旧期待着明日的人,是那个为了留在恋人身边放弃一切的人,是那个为了保护恋人步入外道的人,他是全世界甚尔最爱那个存在。

      他可是是死气沉沉、鬼气森森的,他可以是不谙世事的,他可以是懵懂的、天真诱人的。他可以稍微有些坏心肠,稍微闹点脾气。

      但是他唯独不应该是这个模样。

      甚尔脸上的笑容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他望着自己怀中已经完全丧失了本心的恋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步入外道”。人类有人类的正道,但若是作为人类的执念强烈到了不被人世所允许的程度,那么就会步入歧途,最后沦落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

      甚尔面无表情地说:“事到如今,你又在这里假惺惺给谁看呢?”

      他亲吻恋人冰冷的嘴唇。

      甚尔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少年蹭了蹭他的掌心,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被甚尔挡住的双眼慢慢睁开。

      甚尔说:“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我都一直爱着他。”

      随着他的话,明光院净转过身来。

      那双透着死气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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