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与幽灵恋人》天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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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明光院净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他好像很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一样，坐在了地上。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像是不服气一般开口了：“你说我是步入歧途了，你这样的妖怪，你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

　　站在他面前的怪物抱着三味线，她冷冷道：“我也曾经是人类，你以为我是为何而堕入外道的？”

　　于是明光院净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隔着记忆的帷幕，甚尔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的恋人。

　　这时候的明光院净虽然已经去世了，但还没有后来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的眼神中仍旧带着人类才会有的强烈爱憎。

　　他已经死去了，可医生们仍在努力抢救着他，试图从死神的手中夺回他的生命。

　　当场就是亮起的灯彻底熄灭的时候，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怪物最后还是心软了。

　　她说：“过于强烈的爱意，最后会变成憎恨。这是一样的东西。让我送你一份礼物吧，等你苏醒之后，就不会再记得这些事情了。”

　　她的声音变得很柔软。

　　这个怪物就仿佛从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不知道多少年之前，那时候的她还是人类，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恋人来娶自己的那一天。可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个日子，恋人背叛了她。

　　于是她再次给了恋人一个机会。

　　她把恋人做成了如今怀中这把三味线，她弹奏着三味线，总也成不了调子，三味线中传来的声音，永远都夹杂着昔日恋人的哀嚎。哀嚎声声，没有一声在诉说爱意。

　　怪物说：“人类就是这样喜新厌旧的生物，你难道不明白吗？”

　　明光院净看着她。

　　他像是在说什么话，嘴唇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在最后，明光院净露出了一个笑容，在笑着的时候，就仿佛他还活着一样，充满着勃勃生机。

　　他说：“您不是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吗？”

　　记忆到这里变得异常破碎和混乱，禅院甚尔猛地从梦中醒来。

　　冰冷冷的亡灵少年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剧烈情绪波动，他撑着身体半坐起来，他刚刚睡醒，惨白的皮肤衬得他愈发楚楚动人，氤氲着死气，如同一朵尚未开放就已完全衰败的花朵。

　　他身上的锁链碰撞，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甚尔的手腕上仍旧缠绕着锁链的另一段，他手腕微微用力，幽灵少年便吃痛地伏在甚尔的胸口。

　　人类的心跳如此让他安心，他趴在甚尔的胸口，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心跳声，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明光院净问他：“甚尔，你做噩梦了吗？”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全是关切。可仍是不够，他学着甚尔的样子，也将冰冷的手贴在了甚尔的额头上。

　　亡灵冰冷冷的体温与人类截然不同。人类的温度无论何时触摸起来都一样炽热。明光院净分辨不出甚尔是否有发烧，于是他只能用关切又担忧的眼神看着身边的男人。

　　甚尔说不出话来。

　　梦中的记忆仍旧困扰着他。于是在看到这个亡灵少年的时候，他空荡荡的心便被酸楚所填满了。此刻的温存不知能持续多久，也许下一秒就会不复存在。

　　可即便是这样镜花水月般易散的温存，他怀中的恋人也曾为此付出了全部。

　　甚尔捞起恋人身上延伸出的锁链，沿着冰冷的锁链一直亲吻下去。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一点也不着急。甚尔稍微松开了一点手，于是幽灵少年就抱着剩下的一截锁链，躲得远了一点。

　　幽灵少年急切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许亲锁链。”

　　他这样说着，甚尔原本心中残余的悲伤，也变得没办法持续下去了。他故意凶巴巴道：“闭嘴，你身上哪里我没亲过？”

　　明光院净本来还以为甚尔梦到了可怕的事情，他担心极了，所以特意安慰对方。结果禅院甚尔这个人完全就是在欺负他，居然……居然一直在……亲锁链。

　　尽管这样一来，他们就连肢体接触也没有，可这样却反倒让人更加心跳加速了。

　　幽灵气鼓鼓道：“甚尔大坏蛋！”

　　可回答他的却只有男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动作。他稍微将手中的锁链收紧了一些，于是明光院净就只能被迫地离甚尔也更近了一点。

　　甚尔问他：“我是大坏蛋的话，你就会拒绝我的亲吻吗？”

　　明光院净嘟哝着说了一句“真过分”。

　　可最后他还是乖巧地躲到了男人的怀里。

　　即将天亮的时刻，时间变得很漫长。他们无事可做，唯有相拥在一起等待日出。明光院净在活着的时候，一直没有表现出对咒术特别的天分，能够看到咒灵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甚尔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咒术师总也没有善终的情况。诚然战斗令人痛苦且备受折磨，但那并不是咒术师死亡率高居不下的全部原因。

　　诞生自人类污秽邪念之中的咒力，那些愤怒、悲伤、憎恨、嫉妒是情绪，由这些东西带来的力量时刻充盈在咒术师的身体中。

　　没有尽头。

　　他们驱使着这样的咒力，又怎么可能会拥有未来呢？

　　所以，甚尔一点也不希望恋人成为咒术师，也不希望他觉醒什么咒力。就像他一样，如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从一开始就对咒术毫无希望，或许生活还会更好一些。

　　可他是天与咒缚。

　　强大的力量，聪慧的头脑，无与伦比的战斗天赋。

　　他拥有着令人羡慕的一切，可这一切永远都无法被承认。他好像是普通人，可又不是普通人。

　　也许是半进化的猴子吧。

　　所以禅院甚尔一度很庆幸于恋人没有觉醒术式这一点。

　　明光院净能够看到咒灵，这也无所谓，那个咒术界的“窗”和辅助监督也全是能够看到咒灵却无法战斗的家伙。

　　所以多加一个他的恋人也没有关系。

　　可就在刚才，当甚尔看见那只金色的蝴蝶时，他忽然意识到，千奇百怪的咒术之中，也许他的恋人也拥有其中一种。

　　甚尔低头看着恋人的模样。

　　明光院净温顺地把自己的弱点放在甚尔的手中，即便嘴里念叨着“甚尔是坏人”，但举手投足间仍旧带着浓浓的依恋，未曾有半秒避开他的吻。

　　到了这时候，甚尔才终于缓过来，他看着自己的恋人，平静道：“我梦见你了。”

　　幽灵少年忧心忡忡地抱紧了他。像是在平复着甚尔的情绪一样，他主动把脖子送到了甚尔的唇畔，摆出来十足献祭的动作。

　　甚尔安心享用了他的祭品。冰冷的温度带着眷恋，幽灵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说话的声音也细微到宛如呢喃：“是不好的梦吗？”

　　甚尔松开了恋人，转而开始喂他吃东西。

　　幽灵依赖着人类的血液而继续存在，他浑身一色苍白，黑发愈黑，眸子变愈加幽深。在饮下恋人血液的时刻，他的唇边短暂有了色彩，于是那就成为了诱人堕落的存在。

　　天快要亮了。

　　甚尔拥抱着恋人，他说：“没有什么不好的梦。因为梦里有你，所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明光院净埋在他的怀里，仰头和他接吻。

　　血液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开来，吻也带着血腥味。在看过那段记忆之后，甚尔望向一无所知的恋人时，便多了许多焦躁。

　　其实明光院净并不太能承受得住如此强烈的接触。他攀附在甚尔的身边，喉咙里模模糊糊溢出撒娇似的求饶。

　　甚尔在亲吻的间隙问他：“你是笨蛋吗？”

　　明光院净被甚尔捏着舌头，他给不出答案，只能求饶般看着自己的恋人。甚尔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

　　幽灵少年的眼神在那一刻也变得十分纯粹，全然爱慕，毫无阴霾。

　　看到他这副样子，甚尔埋头与他继续接吻。

　　这次他会稍微温柔一些。

　　在稍微有些受不了的时候，他就稍微拉扯一下甚尔的袖口，于是得到暗示的禅院甚尔便会把动作放轻一点。

　　一切都恰到好处。

　　晨曦终于降临，明光院净恋恋不舍地又啄了一口甚尔的嘴角。在消失之前，甚尔对他说：“我还会有下一个夜晚。”

　　于是明光院净心中的不安就全部消散了。

　　在天亮之后，今夜的奇迹就全部消散了。

　　禅院甚尔在等待着下一个夜晚，如今所有的真相都已经全部展现在在他的面前，等待着甚尔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来。

　　他一生中还会做出很多选择来，说不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这些选择指引着他踉跄前行。一切选择都出于他自身的意志，所以也无从谈及后悔。

　　爱是无比自私的东西。

　　就如他被这份爱束缚手脚，蜘蛛网般将他笼罩。

　　禅院甚尔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他踏出了这间病房。此刻在病房外已经是恐怖的景象了，密密麻麻蝇头咒灵嗡鸣着隔绝开了咒术师能够探查到此处的可能性。

　　来阻止他吧。

　　在他彻底堕入深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