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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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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挥笔泼墨,将那墨绿染于纸上,一贯冷漠的脸上竟浮起浅笑,一颗早已筑起重重防备的心竟变得如此柔软。然,终又浮起惆怅。
是她,那个身影竟是如此深刻地印于他的脑海,尽管时隔六年,却依旧如此清晰,是仅一瞥就能分辨出的熟悉。六年,整整六年,在这六年里,他无数次想过与她重逢,甚至也想过去找她,可自那次之后便再未见过。当时的他,登基不久,根基未深,被朝堂之事耽误,后来寻她却又无从寻起,只能等待。而等她的出现,也已六年,却不期今日与她如此相遇。
六年前,第一次见她,却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刚登基,避开了所有的人独自出宫散心。她一人坐在溪边,就那样安静地一动不动地坐着。好久,唐曌看到了女孩略微耸动的肩膀,发丝随风舞得凌乱。唐曌走到她身后,河中倒映着的一张精致的脸隐约可见。
“滚开!”正在唐曌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听到眼前的女孩背对这她,冲他喊,声音沙哑,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绝望气息。
唐曌迟疑,但又走到她面前,蹲下,柔声问她:“为什么哭?”
“我哭与你何干?走开!”
“为什么哭?!”他不依不饶地问着,和女孩同样坚定的语气。
眼前的女孩有一丝明显的怔忡,然后又茫然地对他说:“你走开,谁也帮不了我!你怎能想象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痛苦和孤独无助?你又怎能帮我?走开!”罗一依旧低着头,又有些诧异自己竟会对眼前这陌生人吐露自己的遭遇。她没有看到唐曌眼中同样的痛色,是对眼前女孩的怜惜是对自己的暗嘲,然而说出的话依旧平静如一。
“痛苦,孤独……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孤独吗?一个人出生就已经被注定的命运左右,被囚禁在一个毫无快乐的地方。母亲从他出生就去世,而父亲却并不属于他。没有人在乎他,于是他要学会勾心斗角,学会提防别人的陷害算计,从而保护自己,然后才在这种艰险的环境中生存下去。终于有一天,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最幸福的,而此时他却又是天下间最孤独的,你又能理解吗?”
罗一惊愕地抬头,,重新端视眼前的少年。相对之间,罗一看到了曌眼中同样的孤独。那是一种入骨的痛楚。他们,携着同样的孤寂,望见了彼此内心的深处。
“那你又要怎样帮我?”
虽然本能地想要保护她,但听到这样的问话,唐曌有明显的怔忡,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接。
“只要你想,若是我能做到,我便定会帮你。”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神色黯淡,若不是因妹妹罗箜,她早已对帮助不含任何期待了。
“因为觉得你像从前的我,因为想要保护你,因为……”
没待他说完,罗一便冷冷地打断:“我不需要……不需要怜悯……你走啊!”
她需要帮助,可是,她的自尊却并不允许,从来都是那么高傲的人,即使再落魄,却依旧不要施舍,从来不承认自己的脆弱。
“我……”
“你走!”
唐曌轻声叹气,转身走入身后的树林之中。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今天为何会如此,明明已经可以对什么都漠视了,可为什么,会如此想要帮助她。他转身,望着仍坐在溪边低泣的罗一,蹙眉凝视着,她单薄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记……
直到现在。
转眼已过七日,始终放不下那眼底一瞥,不禁心内烦躁,想寻一片清静。
离了皇宫,独自走向城郊,享受这难得清净。谁能想象那个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天子竟这般落寞地踱于如此僻静的城郊。
生于帝王家,注定孤独。
六年后的现在,他知道了那个溪边的女孩叫秦罗一,她拒绝了自己的帮助却成了一个杀手,她就是这样靠自己的力量生存吗?
沉思间,听到有丝响动,回头,却惊心动魄!
那个身影又跃然于眼前,曾经在梦中与她相遇在桥头,在街市,甚至在朝堂上,而今朝思暮想的人在离自己十丈之内,却让人不敢靠近。
许是装了太多的心事,一向谨慎的她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此时又听到身后一声轻唤:“姐姐,现在夜已深,怎还不睡?”眼前出现的身影也同样透着清秀脱俗,让人竟辨不出究竟是谁。
“箜儿,外面天冷,你身子骨弱,快些回去,姐姐只是出来透透气,不用担心。”
罗箜从来都听罗一的话,便转身欲回,只是冰雪聪明如她也已看出罗一内心的波澜,回头望着姐姐,她不是不知道姐姐为自己的付出,心里也已有了打算。
罗一亦望着罗箜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心中隐隐作痛。箜儿,对不起,也许姐姐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你原谅姐姐吧。心中不无怅然。
此际,脑中不禁浮现出六年前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少年,那时的她不要他的帮助,也许是自己不够相信他,又或许是不甘心。可是她看到了他眼中与自己相同的孤寂与痛苦。她感受到他的真诚对待,她也看到被自己拒绝时他的失望与对自己的怜惜,她也希望有人可以依靠,可是他也只是一个与自己一样无助的少年,那她又如何去拖累别人。
她隐隐记得他似乎告诉过自己他叫“明空”明空!他也说“……终于有一天,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难道他,唐曌!罗一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然慢慢地冷静下来。唐曌是六年前登基的,那是他十六岁,一切都可以这样吻合。
他,明空,就是唐曌!
那自己该如何选择,对于唐曌,当年她拒绝了他的帮助,她和他只能算作一面之缘。可有些事却尽管只是一瞬又偏偏让人从此无法忘怀。那时与他相视的那一瞬,她至今无法从心里抹去,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是她与他所共有的,是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她,要如何杀掉他?
罗一从来都是一个决绝的女子,一如当初决定拜在丞相门下一般,一如她对萧央的感情,可如今却反而不知所措。毕竟,罗一也依旧是个女子啊!她也会有女子如水般的感情,她也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一个人。当日那少年的身影是如此深刻地烙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已然六年。
可她如何知晓,那个在自己身后树林里的男子,与她有着同样的犹豫和矛盾,只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