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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十年灯 ...

  •   “主子,你真是胆大包天了。”晚风跟在谢倾身后低声说道。
      “现在这是齐国的地界,谁会闲的来登这深山,入这老林。”谢倾满面笑意,眼珠却和月亮一样冰凉。
      说着,她停在了一处高地上,笑着朝下面一指:“那个雨夜,我送他离开。在这里,”她冷冽的眼眸柔和了一些:“我杀人如麻,怕极了他厌弃我的真面目,没想到,他知我信我,倒让我心软的一塌糊涂。”
      晚风知道,此时谢倾不需要回答。
      她只是来缅怀,回忆过曾经,便是一了百了的时候。
      果然,谢倾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继续往前走去了。
      “我和他在这儿躲着时,方知何为心动,”谢倾手抚过洞穴的岩壁,“宫宴时得知……”
      说着,前尘种种,呼啸的涌进她的脑海,谢倾止了话头,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有何意义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成过往,再怎么去回忆旧时携手之处,现实也早已面目全非,水远山长。
      她仰头似是在望月,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时,传出了哭腔,纵使晚风心冷如铁,也不忍闻听。
      谢倾努力平复心中波涛汹涌的思绪,阖眸忍回了泪水,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姜见隐从另一侧缓步而上
      他身后有两列卫队,却无人与他并肩而行,亦无人知他为何来此。
      众人虽不言,但心底都埋着浓浓的疑惑,毕竟,有些事即使能瞒过天下人,也瞒不过他们这些日夜守护的卫士。
      陛下从玉澜城中来,这一趟颇为坎坷不平,咯血晕厥都成了家常便饭了,明明正当盛年,初登大宝时也能称一句少年枭雄,不知什么缘故,说句不好听的,仿佛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一般。
      此时月黑风高,陛下病骨支离,还执意要来支勒山,实在不能不让人心中惴惴。
      正想着,姜见隐就停了步子。
      眼前是一条小道,支勒山风景如旧,甚至时节也与那时所差无几,可是当时人都已零散人间黄泉。
      他慢慢的沿着这条小道走着,直到走到一个被绿意重掩之处,顿在了原处。
      “陛下?”卫队中为首的粗犷中年人似乎是想提醒他离开。
      姜见隐没有说话,只是拨开了如帘幕一般的青绿,走进了幽深的山洞。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是烛火将尽,命不久矣,算来,已经有了四天的风平浪静,阿倾应该快要忍不住了。
      黑暗中,姜见隐消瘦苍白的病容上有了浅淡笑意。
      等到最后一处地县回到西凉,以后,他就再来不得这里了。
      这些年,有过生死之托,有过相思成疾,亦有过崩心宿怨,有过砭骨仇恨。
      如今,酒阑人散,红衣香远。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后,轻叹一口气,转身欲离开,走到洞口时,忽而,步子微微一顿,姜见隐心口狂跳,瞬间双眼猩红,里面全是不可置信。
      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退后了一小步,轻轻拿过身旁人的火把,又攥紧了。
      他的手在抖,连带着顶端的火焰也摇晃不定,投在岩壁上影影绰绰。
      地上的,是一个酒壶。
      上面描绘着精致的花纹,仔细看,有一个纹样,似乎是一只凤凰,展开了金色的双翅。
      “阿……阿倾……”他惊怔一刹,悲笑出声:“阿倾!你来了,你来了!”
      回音传荡,凄怆不已。
      “陛下——!”卫队的人惊慌失措,顾不得太多,上前扶着他要走,生怕他在这儿疯了。

      齐营。
      镇国公等一众将领都站在姜见隐榻前,一张张脸上尽是焦躁,却还都耐着性子,不敢惊扰医师。
      “陛下,陛下久病缠身,又猝惊猝欢,大喜大悲,”医首和其余几个医师对视几眼,斟酌着小心翼翼道:“且依臣等愚判,这……陛下并无求生之念,只怕……只怕是要不好……”
      郑临泽一听这话,怒的揪起了他的领子,竟拎着这腿软的不成样子的医首站了起来:“当真是庸医!陛下给你们高官厚禄,关键之时却都毫无用处!”
      “怀仁将军……不得无礼,他们已尽人事,其余但听天命吧。”姜见隐摆了摆手,他长喘了一口气,有些费力道:“取……地图来。”
      “待朕、去后……迎宗室子姜华,继、立、为、帝,诸卿……辅佐。”他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支撑不住,用力的呼吸着。
      不多久,随扈将地图展在了他面前。
      姜见隐强自撑着一点力气,微微靠近那张细致的地图,探出手来,指尖划过支勒山:“此一战后,我朝之军、再不过,支勒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臣等遵旨——”诸人沉痛哀声应道。
      “发上玉簪、不许取下,必、随我入葬。”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看来,当初,她真是送错了礼。
      姜见隐思及此,神色平和了一瞬:“她……”话未说完,忽而,他青筋毕露,一口鲜血吐在地图上,染红了支勒山的地界。
      这一口鲜血好像抽走了他的全部气力,以至于又狼狈的倒回了塌上。
      姜见隐缓了一时半刻,却还是说不出话,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嘴唇和脸都苍白的如新造出的白纸一般,没有一点颜色。
      “这,陛下恐怕已失了神智了——”医首长磕而下,惶恐道。
      众人只见他一只手竭力按在了塌边的桌上,另一只手还颤着向地图探去,触碰到凉州时,却带了微笑。
      随后阖上了双眸,仰面摔回了榻上。
      沉闷而短暂的响声。
      “陛下——”
      一瞬间哭声、悲啸声震天。
      流光一瞬,离愁一身。
      青史不泯,将他一生镌刻。
      他是锦帽貂裘的无双公子,亦是心狠手辣的年轻帝王,他受过世人爱戴,亦见过人间冷眼,他杀过亲族,也爱过仇敌,他曾亲手了结了旧日的恩怨,也曾偿还了不属于自己的罪孽。
      到头来,纵闻褒赞唾骂,千般评说,那玉簪横发,风华一身的人若是听过,怕是也不过付之一笑,道一句——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转身,轻裘快马,扬鞭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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