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叶淅宝

5、游泳

　　花园里暗香浮动，还有梁颂宜夏日爱用的常春藤之水的香气，和陈斯漾身上的乌木香，纠缠在一起。

　　挨得太近，梁颂宜动弹不得，他的唇停留在她的耳畔，仿佛稍不留神，就会吻住她的耳垂。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陈斯漾胸膛的起伏和心脏蓬勃的跳动。

　　陈斯漾说完这句话后没有松手。少女白腻的脊背裸露在外，随着逐渐加重的一呼一吸，蝴蝶骨轻轻蹭着他的胸膛。

　　梁颂宜的余光注意到陈斯漾眼尾的那颗小痣，就近在她眼前，时时刻刻彰显着勾人的意味，好像多看一秒，就会陷进去。

　　陈斯漾的话语重复在梁颂宜的脑海中回响。

　　被人欺负了得还回去——

　　她的眼底涌起迷茫，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十岁那年，她在别人的生日派对上，被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儿扔进游泳池。
　　那时她还不会游泳，在深蓝色的池水里濒临绝望，后来在医院烧了三天三夜。

　　据说是温启把她救上来的。

　　等醒过来后，温夫人对她说，那男孩儿的爸爸是南港政要，让她以后多避着，不要去招惹。

　　温启对她说，以后她跟着他，他保护她。

　　但没有一个人，对梁颂宜说，被人欺负了得还回去。

　　她也知道。
　　因为她没有资格。

　　后来她克服巨大的恐惧和心理阴影，学会了游泳。
　　为的是，假若有一天温启不能及时去救她，她也可以自救。

　　“陈斯漾。”梁颂宜喊他的名字。

　　“嗯？”他手中力道松了几分。

　　梁颂宜趁势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幸运，被人欺负了能还回去。”

　　少女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怼，也没有自怜，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陈斯漾也看着她，指尖忽而蹭了下她的眼角，轻笑道：“能不能是一回事儿，想不想是另一回事儿，梁颂宜，你只说你想吗？”

　　他的架势，好像只要她想她就能够做到似的。

　　梁颂宜心中绷着的弦忽然颤动，她垂下眼睫，不再回答。

　　陈斯漾已经松开了她，坐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模样懒散，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似的，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

　　梁颂宜低头一看，他掌心摊开，上边放着她的手机和她的项链。

　　怕他再次捉弄，她飞快地去拿，在她手指离开时，他忽而收了下手，两人的指尖瞬间碰在一起。

　　梁颂宜感受到他指尖灼热的温度，顿了顿，收回手，一抬头看到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底都是得逞的笑意。

　　梁颂宜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看了下手机。

　　刚刚陈斯漾用她手机拍的那张照片，被发布在了她的小地瓜账号上。

　　几分钟过去，没有一个点赞或者评论。

　　不过这都在梁颂宜的意料之中，她不觉得陈斯漾发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她又不是什么博主，粉丝只有个位数。

　　除了其中两个是冯与星和温启以外，其余都是僵尸账号。

　　这张照片，还是她发布的第一条动态。

　　当年温启在国内随手下了这个软件，她当时就在他旁边，他问了句，你的账号是哪个？

　　然后关注了她。

　　梁颂宜也回关了，但从没见温启发过什么东西，这么久关注列表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他应该不怎么玩这个软件。

　　所以，梁颂宜不认为，温启会看到这条动态。

　　她的手指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钟，屏幕中出现“确定要删除这条动态吗？”的提醒。

　　顿了顿，她又点了取消。

　　-

　　冯与星和宋希是晚上十点多才回来的。

　　两人在澜一湾碰头后，没有立刻回度假村，而是跑去南港最近新开的一家冰室吃东西。

　　那家冰室刚开业不久很火，又是周末，他们排了好久的队才吃上。

　　冯与星还给梁颂宜带了红豆冰回来。

　　两个女孩儿窝在梁颂宜的卧室，一边吃冰一边聊八卦，冯与星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开心。

　　“他好像还长高了，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诶！”

　　梁颂宜笑着，“那挺好，你有机会了。”

　　“其实我知道他之前交往过好几任女朋友，有的我还认识。”冯与星的声音变得有点低落，“我感觉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

　　梁颂宜不了解宋希，甚至还没见过这号人物的真面目。

　　刚两人回来，宋希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和陈斯漾的都在三楼，梁颂宜和冯与星住在二楼。

　　“你们这三年又不在一座城市，天天见不着，这个暑假再相处看看吧。”

　　冯与星用力点头：“嗯！”

　　-

　　异国的酒店里，钟雯洗完澡出来，做完保养后，在镜子前一边试内衣一边等温启。

　　这次出来玩她带了好几套内衣，都是性感到了极点的情趣内衣。

　　她身材好，穿每一套都很好看。

　　想到昨晚温启在床上的反应，钟雯的脸不禁热起来。

　　她转头甜蜜又期待地看一眼浴室，浴室的玻璃是半透明的，里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隐约可以看出男人的身形轮廓。

　　钟雯回过头，把手里的黑色蕾丝套装又比划了一下，决定就穿这套。

　　换好后，她靠在床上，开始玩手机。

　　打开小地瓜，几个小时前发的视频，已经收获了好几千的点赞和评论。

　　钟雯一条条评论快速扫下去，等看得不耐烦后，随机挑了几个回复了一下，便退出去，在主页上浏览其他博主的动态。

　　忽然，刷到一条，她视线顿住。

　　愣了几秒钟，才难以置信地点开这张照片。她放大，确定照片中的两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两个人。

　　刚刚，没点进来之前，她还以为这两个人只是长得和他们像而已，或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陈斯漾和梁颂宜？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钟雯心中百转千回，被巨大的惊讶给吞没。

　　她把照片点了保存。退出去后，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点进来，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

　　她之前就知道这个账号是梁颂宜的，因为冯与星关注着这个什么都没发过的空账号，昵称恰好又叫“顺颂时宜”。

　　很容易猜到是谁。

　　正想着，温启从浴室走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扫了一眼钟雯，又收回视线，坐到床边。

　　放在以往，钟雯肯定已经过去和温启亲昵了。但今天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一时愣着没动。

　　温启转过头，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是冷冰冰的那种。和温启交往半个月，钟雯对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性子冷，还有一点喜怒无常。

　　尤其是对女孩子。

　　但他长得帅，家世好。

　　他向来不主动招惹女孩子，却也从来不拒绝来招惹他的女孩儿。因此，温启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孩儿。

　　钟雯从后边抱住他的背，装作好奇地嗲声问：“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她感觉到温启的背部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摸向她光滑细腻的身体，问：“怎么了？”

　　“她和我们学校一个男生谈恋爱了。”

　　温启勾着钟雯内衣带子的手指忽而一顿，他掰过她的下巴，视线锋利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半晌，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

　　“你再说一遍？”

　　-

　　梁颂宜是第二天早上扎马尾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昨晚被她忽略的细节——

　　陈斯漾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

　　发圈缠到第三圈的时候，梁颂宜放下手，对着镜子理了理两侧的刘海儿。

　　她又想到，这家豪华度假村，是陈斯漾家的产业。

　　每个游客入住之前都进行过登记。那他想知道她的手机号，确实不是个难事。再说还有冯与星在。

　　梁颂宜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下了楼。

　　其他人似乎还没起。

　　她把咖啡机里的咖啡渣倒掉，然后接了一杯咖啡，刚转身要走，就看到一个染了金色发尾的男生站在她身后。

　　“嗨！”金发男生主动打招呼。

　　梁颂宜猜出这多半就是宋希，也礼貌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她想起冯与星提过的，宋希长得很像年轻时的陈冠希。

　　刚刚的一瞥，确实有那么两分像，是冯与星会喜欢的类型。

　　梁颂宜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际，端着咖啡准备上楼，刚走了两步台阶，就听到脚步声。

　　再抬头，撞上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

　　睡了一晚，陈斯漾的头发有一根不安分地翘了起来，莫名有点滑稽。

　　梁颂宜刻意不去看那根翘起的头发。

　　经过前两晚，不知为何，她再见到陈斯漾，总感到一阵说不出的不自在。更不敢仔细去看他，生怕再看到那枚吻痕。

　　梁颂宜敷衍地点了两下头，就想继续往上走，哪知刚走到陈斯漾身侧，就被他抬起手拦住。

　　他堵着楼梯，不让她上。

　　梁颂宜抬眼看他，眼底写满疑惑。

　　陈斯漾笑着，笑容漫不经心，开口：“看你手机。”

　　她以为陈斯漾又要抢她的手机发什么东西，刚想反驳，却听他又重复：“你看你的手机。”

　　梁颂宜的手机就在她的手里。

　　她打开，不知陈斯漾卖什么关子，屏幕亮起，她抬眼看他。

　　陈斯漾站在她身前，伸手在她的屏幕上点了一下小地瓜的图标。

　　下一秒，梁颂宜看到上万个消息提醒汹涌而至，提醒标识是红色的，极具视觉冲击力。

　　她呆住。
　　一瞬间竟然不敢去看具体内容。

　　陈斯漾丢下她，哼着歌下了楼。

　　梁颂宜回到她的房间后，才发现昨晚那张照片上了小地瓜颜值领域的热门推荐。

　　小地瓜的流量很大，大数据推荐十分精准。

　　梁颂宜虽然是个只有个位数粉丝的素人，但那张照片的男女主角颜值过于出众，照片又非常有氛围感。

　　一传十十传百，浏览量在一夜之间激增。

　　评论区都是“好帅好美！！！”“这是明星吗？”“原地出道吧！”“这应该是互联网上颜值最高的恋爱博主了吧！！！”

　　甚至，还有人扒出了他们两个人的三次元信息，知道他们是南港人，刚高考完的学生。

　　又有不少自称是他们同学的账号，在评论区似真似假地“爆料”。

　　多了“富二代”“学霸”“高考”的标签，一时讨论热度更高。

　　梁颂宜头痛欲裂，根本没有想到这张照片会引起这么多的讨论。

　　她记得冯与星以前还和她抱怨过，辛辛苦苦写的旅游攻略根本没人看，流量很差。

　　怎么到了她这里事态就截然相反？

　　私信里甚至还有自称人自称是影视公司的经纪人，要和他们签约。

　　梁颂宜忙把这条动态删除。

　　想了想，又直接把账号注销了。

　　-

　　冯与星昨晚因为太兴奋，很晚才睡着，直到十点多才醒来。

　　她在盥洗室一边刷牙一边玩手机。

　　有朋友给她发消息，问她知不知道，梁颂宜和她表哥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在一起？

　　冯与星吐了口中的牙膏沫，含糊不清地给对方发语音：“你在梦里呀，瞎说什么？”

　　谁知对方直接给冯与星发来他们两人的合照。

　　冯与星急匆匆跑下楼，发现客厅里三个人都在，他们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大屏幕上正在放的电影，气氛有点吊诡。

　　看到她下来，只有梁颂宜冲她招了招手。

　　“你们在干嘛？”冯与星问。

　　宋希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小点声。

　　梁颂宜凑到她耳边说：“在看恐怖电影，剧情很精彩。”

　　冯与星跟着坐下来，画面十分安静，她根本看不懂！忍了三秒钟，还是压不住心底强烈的好奇心。

　　“啪”的一声，她上前直接把电视关掉。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看向她，尤其是陈斯漾，眼神非常不友善。

　　冯与星用非常无辜且委屈的声音质问：“你们两个在一起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的视线不断地在梁颂宜和陈斯漾身上梭巡。

　　梁颂宜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去看陈斯漾，陈斯漾只看了一眼她，就又看向冯与星。

　　他伸手揉了下冯与星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冯与星的发质是沙发，很容易蓬乱，尤其是早上刚起的时候。

　　这下一揉，更乱了，简直没眼看。

　　陈斯漾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连一旁看好戏的宋希都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冯与星上前就要打陈斯漾，被他用手一拦，牢牢挡住。

　　“陈斯漾你到底在搞什么？”

　　陈斯漾收回手，又幽幽地看了一眼梁颂宜，这才向冯与星解释：“我和温启不对付。”

　　“啊？”冯与星还真不知道有这一茬儿，“什么时候的事儿？”

　　“忘了，”陈斯漾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倚着沙发，懒洋洋地说道，“以前一起打球的时候吧，总之他这人烦得很。”

　　冯与星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还能有你烦”。

　　不过，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温启。

　　“所以，你和阿颂拍那样的照片，就是为了故意气温启？”她问。

　　陈斯漾笑着不答，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梁颂宜，女孩儿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视线回避得有点刻意。

　　白皙纤长的脖颈上戴了一条琥珀项链。他一早就发现，她今天没戴那条辛苦找来的珍珠项链。

　　冯与星去看梁颂宜，问她是不是这样子。

　　梁颂宜睫毛颤了颤，然后点了下头。

　　冯与星这才作罢，想了想，倒也说得通。

　　她表哥看不上温启，而梁颂宜，又被温启刺激所以想还回去。

　　冯与星的脑海中忽然又冒出那张合影，一时之间，竟觉得画面里的两个人还挺相配。

　　-

　　下午，在冯与星的提议下，四个人在屋外的泳池游泳。

　　除了梁颂宜以外，其他三个人都下水了。

　　太阳很毒，梁颂宜慢吞吞地坐在遮阳伞下涂防晒。她来的时候没带泳衣，穿的是冯与星的。

　　冯与星的泳衣都是比基尼，很性感。

　　之前只有她们两人，梁颂宜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多了两个刚认识的男生，就让她有点尴尬。

　　池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下的波纹也在闪动。

　　梁颂宜身前的池水忽然溅起水花，陈斯漾游了三圈回来，在泳池中站起身。

　　“你不会游？”他问。

　　梁颂宜摇摇头，装作看手机，说：“回消息。”

　　陈斯漾从池中走出来，坐到她旁边。

　　遮阳伞不算小，但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莫名有种压迫感。

　　陈斯漾的手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大大喝了一口，明知故问：“你做的？”

　　梁颂宜点头。

　　昨天想做却没做成的杨梅奶昔，酸甜冰爽，很适合夏天。

　　今天正好做了四杯，摆在了桌子上。

　　他倒是不客气。

　　梁颂宜刻意不去看陈斯漾，但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余光里是他赤`裸的上身。

　　陈斯漾穿着黑色泳裤，裸着上身，肩膀线条宽阔而流畅，冷白色的皮肤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紧实有力的腹肌滑下。

　　极其地蛊惑人心。

　　他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梁颂宜略微扫过一眼，就见他眼尾那颗小痣上都沾着水珠。

　　明明在伞下，她却感到一阵燥热。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竟是温启，发来一条语音。

　　梁颂宜本想按转文字，却没想到按成了播放。

　　温启的声音在伞下响起，照旧没什么温度：“你在哪？”

　　梁颂宜看着屏幕，正愣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陈斯漾清冽而干脆的声音：“实话告诉他。”

　　她微微蹙了下眉，并没照做。

　　陈斯漾已经放回杨梅奶昔的杯子，站起身重新下水，却没游泳，而是望向梁颂宜。

　　他指尖轻点着手边的蓝色瓷砖，阳光下手臂上的青色血管更加明显，眼眸颜色在强烈的光照下显得更浅淡，目光却张扬而锐利。

　　陈斯漾很轻地嗤笑一声，然后缓缓道：

　　“怎么，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