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北去南来

4、chapter04

　　*

　　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黄昏将城市空间压得更紧密，也许是因为天气变冷的缘故。

　　就快要入秋了。

　　邢愿全身上下没一个口袋。她食指勾起钥匙圈，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不习惯用指纹密码解锁，这种最原始的钥匙搭配锁孔的方式令她莫名安心。

　　“我要回去了，你慢吃。”

　　顾熠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邢愿：“你住这附近吗？”
　　邢愿没遮掩，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必要。
　　“临江花苑。”
　　“好，再见。”顾熠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

　　邢愿步伐轻盈地走出门口，所以她并不清楚，身后背对透明玻璃的那人，几乎是在她走出门的同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动作中没有丝毫留恋。

　　面条煮得太久，失去劲道，汤也不够浓。
　　他不明白她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顾熠掏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这里离公司并不算近，可临江花苑那套房子，他已经决定买下。

　　从面馆出来后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就是临江花苑小区大门。

　　邢愿跟着人/流过马路。

　　苏遇说得没错，她确实适合呆在安静的环境下，这个安静，和周围是不是嘈杂喧闹没什么关系。而是要让她处于一个没有可供她发火对象的环境。

　　南城又名江城，之所以叫江城，是因为这里有一条穿城而过的大河，整座城市依水而建。黄昏残阳照在江面上，反出一片波光粼粼。

　　邢愿没有立刻回家。她站在江边的围栏外，难得认真思考起苏遇的建议来。

　　谈个恋爱？
　　邢愿半垂着脑袋，铁制栏杆上油漆半掉，不知是哪个调皮小孩拿签字笔涂的鸦。
　　歪歪扭扭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样的字眼。

　　在邢愿的印象里，这是一句古老到如今互联网上已经看不见踪影的过时情话，原出自于《牡丹亭》。

　　苏遇还有一件事也没有说错。
　　邢愿确实没谈过恋爱。同龄人在教室里或努力学习，或嬉笑打闹的阶段，邢愿早已经背着画板奔赴在各个国家参加比赛，准备留学事宜。

　　她太忙碌了。
　　近两年她尽量呆在国内不出去，还是有不少的工作堆在邮箱里。

　　圈内人都知道邢愿的名气和脾性成正比，不好相处，更不好追求。偶有几个胆子大想尝尝新鲜的人来追她，连订的鲜花都送不进工作室的大门，更别说人了。

　　她很多年不出席公共活动了，哪些人其实连她长什么样应该都不大清楚。

　　江风习习，吹得人脑子渐渐清明。
　　身后车流和人声混杂在一起，邢愿没来由地，记起了她第一次拿市里金奖的那幅画。

　　她花了大半个月，全身心扑在上面，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构思细节。成品的名字是她妈妈吴泠取的。
　　叫《车水马龙》。

　　其实这很不符合邢愿最初的想法，但是她没有说。
　　她以前其实是个很会忍耐的人。

　　邢愿思考了一会，如果是现在的她，会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她这么想着，也就回过了头，想从实景处寻求一点灵感。

　　耳后碎发轻轻飞动，邢愿眯了眯眼睛。
　　黑衣灰裤的男人，隔着人群向她走来。

　　不远万里。
　　邢愿觉得，如果是现在的她，应该会给那幅画取这个名字。

　　她小时候是看了一部有关介绍南城的宣传片，才起了念头作画的。
　　天南海北的人群汇集在南城，泠江迎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不远万里奔赴而来。

　　这才是邢愿画那幅画的初衷。

　　顾熠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很久以后邢愿再回想起这个傍晚，都会觉得也许是江风作祟，暗暗催动了人心里的情绪。才让她不顾后果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就疏淡矜贵同她一样不好接近的人说：

　　“冒昧问一句，顾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她单刀直入惯了，说完才感到有点后悔。

　　邢愿向来只习惯于拒绝别人，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接受别人拒绝的话语。

　　“我只是好奇。”邢愿很快改口，却于事无补，“好奇而已……”

　　满头黑发被风刮起，裹住邢愿白皙的脖颈，锁骨上一小截皮肤露了出来。她出来时卸了妆，素面朝天的脸上浮出一层疲惫的苍白。
　　但很美，这样的黑白相交，视觉冲击力更强。

　　顾熠开始怀疑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能看清他的脸。

　　“其实我也好奇。”
　　他双手插在兜里，长腿稍稍抬起。

　　“邢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邢愿轻轻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虽然很荒谬，但确实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邢愿拐了个男朋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