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她》一叶霜花

7、正轨

　　西奥带着食物和酒冒着风雪走到卢卡斯的家，门已经被锁上了。他翻了翻门前石头下面，那里已经没有钥匙了，好在卢卡斯很久以前给他留过一把备用的。
　　卢卡斯没有换门锁，西奥把门打开。
　　走进卢卡斯房间，他正在睡觉，轻微的响声就把卢卡斯吵醒，他防备地坐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和壁炉里残存的火焰看清了西奥，以及他放在桌子上的食物，没人开口。
　　卢卡斯没有圣诞晚餐，独自一人回到家，满室的寂静冷清。在超市里买的都是简易食品，卢卡斯随便吃了点，就躺上床睡觉，这是圣诞夜——新的一年，没人会来往他家的玻璃窗上扔石头。
　　但他等来了西奥，他们这对多年好友相视一眼，有太多东西他们没有宣之于口，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意思。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复杂的事，有人被伤害，怀疑将西奥和卢卡斯划分两侧，而此时西奥的出现则是一个信号。
　　西奥带来的食物已经有些凉了，但卢卡斯依旧大口大口地吃掉它们，此刻的宁静多了点温馨。
　　这是非常非常难以解释的一天，也是卢卡斯生命里经历最多的一天，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可就是在西奥端来食物的这一刻，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露出信任，他们像从前一样面对面坐着。卢卡斯原谅了西奥，原谅了他的旁观和怀疑，也原谅了克拉拉——那个早熟、固执、缺少关爱的小女孩。
　　他的确为被诬陷和伤害而愤慨，但是卢卡斯又很心软，过于善良。
　　善良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别人对你好、喜欢你，对你友善，善良简直是和宝石一样漂亮的品质。可当别人憎恨你、厌恶你、伤害你时，这就变成了刺伤自己的剑。
　　卢卡斯的反抗一瞬即逝，他原谅了西奥，而且是真诚地原谅，并且西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西奥带着风雪回到家时，还有不少客人跳着舞，欢声笑语盈满一室。
　　“嗨，西奥？你去哪了？”里昂和安娜并肩站在门前的房檐下看雪，看到从远处回来的西奥很惊讶。
　　“我……”西奥很难解释，叹了口气，“我去看望卢卡斯了。”
　　“什么？！”
　　“里昂，冷静点，听我说，”西奥解释，“克拉拉和我解释过了，她只是说了点蠢话，卢卡斯没有做过什么。”
　　“拜托，西奥！克拉拉只有五岁，可我们不是！”里昂想对西奥大喊，可碍于屋内的客人们还是压低了音量，“也许是卢卡斯引诱或者威胁克拉拉说了这些，也许是克拉拉不懂！”
　　“里昂，我知道你很关心克拉拉和我们，但是卢卡斯没有再接触过克拉拉，而且我相信克拉拉是明白这一切的！”西奥说得笃定，“我们——我和卢卡斯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们结婚生子彼此都一清二楚。如果卢卡斯是个人渣，我难道一点都不能发现吗？可卢卡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做坏事！”
　　“如果克拉拉明确地和我说，爸爸，卢卡斯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我绝对，现在就拿着猎|枪，冲进他家里，把卢卡斯打成筛子！可是克拉拉没有这样说，卢卡斯也从没有做过这些，我们也不该那样对他！”
　　“可……西奥？”里昂被西奥这过分强硬的态度吓到了，西奥像被挑衅位置的雄狮露出獠牙。
　　“别再那样说了，里昂，我会和大家解释这一切的，”西奥很疲惫。
　　“好吧……好吧，西奥，可你要怎么和托里斯滕，还有艾格尼斯解释？这些事情让他们都很……不舒服，”里昂磕磕绊绊地说，不希望西奥再次生气。
　　“里昂，西奥会处理好这些的，”安娜突然开口，轻轻柔柔地说，“相信他好吗？”
　　西奥点点头，走进屋子，短暂的温暖从门缝里奔逃出来，又再次被冷空气吞噬。
　　里昂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无措地问安娜，“西奥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明明该相信……”
　　“里昂，”安娜打断他，“难道你不该相信西奥吗？也许这一切就是误会呢？没有证据不是吗？只有证据和法律才能制裁一个人，而不是由我们的私心，我们不该那么对待别人。”
　　“安娜……”
　　“这只是我的一个愚蠢想法，”安娜微笑着面对里昂，“为什么不呢？里昂？如果西奥希望这一切变好，为什么不呢？我们——或者是所有人，看着卢卡斯，一刻不停地盯着他，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那证据和罪名就显而易见地摆在眼前。”
　　“我……倒没有想过这一点，”里昂挠了挠头，“也许……你是对的。”
　　安娜挽上里昂的胳膊，“那我们进去吧，你应该帮西奥和大家解释清楚，这并不意味着放过犯罪，而是为它设下陷阱。”
　　“安娜，你真聪明，”里昂迅速亲吻了安娜，指着门上挂着的槲寄生，“这可是上帝的主意。”
　　“那，感谢上帝？”
　　“是的，感谢上帝，”里昂一本正经。
　　西奥当然不可能在这样一个圣诞节的夜晚把大家聚到客厅，说的却是和卢卡斯有关的话题。他只是站在人群的边缘，大家是如此的欢乐，没人察觉到西奥短暂的离开，艾格尼斯看到西奥时也只是稍微偏过视线，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房子里温暖得让人想眯眼，安娜拍掉肩膀上的雪，环顾四周，其乐融融，每个人举杯庆祝新的一年。她也端起酒杯，只是浅浅地碰了下嘴唇，和所有期待新年的人们一样欢笑着。
　　里昂和朋友们说着什么，他们时不时打量安娜几眼，笑着拍打他的身体。
　　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气氛也由欢闹逐渐变得冷清，安娜和里昂留到了最后，帮艾格尼斯收拾残局。
　　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疲惫和西奥分坐在沙发两面，彼此都沉默着。
　　艾格尼斯突然喊住安娜，“别再打扫了，你们该回家了，安娜，里昂。”
　　“可这里还是乱糟糟的，”安娜说。
　　“没关系，要知道两个孩子就能把家里搞成废墟，我总是在做这样的工作。别为这担心，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你们最好现在就回家。”
　　“辛苦你，艾格尼斯，”安娜抱了抱她，“替我和小克拉拉说声圣诞快乐。告诉她，有个新朋友夸赞她睡觉时就像个睡美人。”
　　里昂和安娜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屋内隐隐约约的质问声，来自艾格尼斯，她愤怒地诘问。
　　西奥努力让妻子冷静下来，可没有多久，那变成了近乎争吵的辩论。他们尽力压低声音，让这场争论变得更像讨论，但急促到安娜听不清的话语和咄咄逼人的问句让它充满火|药味。
　　里昂担心地问，“你觉得我们应该进去劝架吗？”
　　“我觉得最好不要，毕竟艾格尼斯希望我们先离开，”安娜无聊地踢路上结成松散小块的雪。
　　“他们以前也会吵架，但不像这一次，像火山爆发一样，”里昂失落地说，“我和西奥是朋友，和托里斯滕也是朋友。我希望他们能开心点，但你知道的，一个家庭里总是会有各种矛盾，别人没法帮忙解决的矛盾。”
　　“矛盾是必不可免的，它总会被解决，忍让、忽略、遗忘、死亡、分离，处于人之间的矛盾不会永远存在。”安娜的想法使里昂感到惊讶，因为通常人会着手于矛盾，而非是人。
　　“那不就是忍让吗？”安娜回答里昂的疑问，“你以为不存在矛盾的关系，只是两者刻意避开和互相容忍，由虚无而且不稳定的感情支撑着。”
　　里昂呐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娜却突然笑出声，“为什么你这么忧愁？艾格尼斯和西奥不会把这种矛盾持续太久的，相信我，如果他们再也无法容忍对方，那也不会有这场舞会不是吗？”
　　“你的想法都很奇特，我是指好的那方面奇特，像个思想家。”
　　“我以为你会说疯狂，”他们已经走到通往安娜家的小路，“堕落？或极端？我想你说奇特已经很礼貌了。”
　　“不，我不这么认为，”里昂拉住安娜的手，“安娜，我知道你过去生活得很不好，也许你对爱情或者感情都很失望。”
　　安娜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但我想问你，愿意为我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吗？可能我们之间也会产生矛盾，但我永远都不会让你难过，我会永远照顾你、爱你，”里昂诚恳地注视着她，心跳加速，握着安娜手的温度不断上升。
　　“Never say never，”安娜莫名其妙地说句英语，说不上来是讥讽还是感叹。“我很抱歉，里昂，我不确定要不要留在这里，虽然我挺喜欢你的……”
　　“我也喜欢你，安娜，”尽管安娜已经挺高了，但里昂的身影却能将她笼罩着。“我会尽力让你留下，让你能产生归属感，让你爱我……”
　　“圣诞快乐，里昂，”安娜拍了拍他的肩膀，里昂顺从地弯腰，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额头，“已经很晚了，该回家了。”